解里尘冷眼看小奴隶吐完血,正想开口,裤腿突然被一只手攥住,那手指白皙,指节通红,倒是让人平白想欺负。
骨节凸起,用力到发白,之后是两只手一起:“救我……别让他们带走我!”
解里尘等人说完,身体慢慢挪,挪,挪至他身侧,才慢悠悠抬了眼,仿佛对先前发生之事毫不知情:“诸位这是在……?”
一瞬间的寂静。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黄狗,那一双缝隙般的眼睛咂摸出精明:“这个……让公子见笑,今日我家主子被这贱奴所伤,看管不力,又被人逃了。我俩好不容易追上,但现下雨又太大,耽误了回程,这不,就在这处歇会儿。”
解里尘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呢。”
可这句话到了王管事耳朵里便是嘲讽,他恨自己被人看了笑话,喉头一紧,心底怒气消不掉,二话不说便上前一步要将锁链扯回来。
阿清猛地弓腰,脖颈脱位,嘴里的血沫溅出,没能喘上气。耳边雨声轰鸣,意识再回笼时接上一阵耳鸣,周遭模糊,胃里不知怎么地烧起来,冷热交织,疼痛难忍,他五指插地,在泥地里扣出五道划痕,终于没忍住干呕一声,嘴角溢出几滴苦水。
解里尘目光放在高位,冷眼看阿清蚍蜉撼树,那双肩曲线柔软,里窝凹下去,脆弱至极,很快又被扯了几下,身形摇晃,颈间已是鲜血淋漓。可那双手却死死抓着他的裤脚不放,手背耸骨,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
还挺用力的。
他蹲下,眼尾勾起来,也不看前方,只是伸手拎过那锁链,一点点收拢:“小东西,光会放狠话算什么本事?”
说来也怪,他分明看上去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可任凭王管事怎样用力,也阻止不了那锁链一寸寸往前收,那力量大到他扎了马步仍然要被捞着往前。
黄狗见势不妙,也拔出匕首:“公子,这毕竟是我府的私事,今日公子权当没见过,不知情,若是为了一个奴隶撕破了脸,日后不好说事了,得不偿失,您说是不是?”他眼珠一转,继续道,“我家主子说这阿清啊是个上好的炉鼎,不如公子也来一起……”
阿清茫然抬眼,像听不懂他在问什么。他不说话,解里尘便又问一遍:“跟我走好不好?”
锁链绕过手腕,拎在掌心,缠过食指,直至指节抵住阿清血肉模糊的下颌,迫使对方仰起头来。阿清沉默半晌,刚要说话,只见眼前一片阴影,王管事身形一闪,手中提刀锈铁,银光斩开湿气,下一秒,刀锋已近在咫尺——
“铮——”
解里尘的碎发动了动,只觉得小腿上那几根手指倏地剜紧了。
可他眼珠子也未动一下,伸手,轻轻去抚了抚阿清那双眼,阿清下意识要躲,却又无处可躲,只能颤着眼闭上,任解里尘抚摸。
那只手很凉,但又比阿清的体温要暖。
“别看了,不好看呢。”解里尘的指腹被一簇睫毛戳着,他觉得好玩,就这么一阵儿刀光在颈侧“铿——”一声碎开,铁屑飞溅,不等王管事愣神,他那脖颈处凭空多出一道鲜红的细线。
腥液四溅。
王管事一身肥肉被硬生生钉在空中,脖颈以一种夸张的姿势后仰,以至于皮肉从那道细线处撕裂开,鲜血带着一股腐烂的味道,涌潮般喷出来!黄狗瞳孔骤缩,鼻腔被灌入血腥味,这样臭,这样……恶心,他忍不住呕吐起来,等再抬眼去看,人竟然还是活的,四肢划动,在空中挣扎。
喉口被硬生生撕裂,王管事说不出话,目眦尽裂地转过头对上黄狗的眼睛,那眼神里是不可思议的恐惧,横刀落在地上,金属锵鸣,周围的空气激荡得将黄狗逼退,他站不稳,腿抖得厉害,扑通一声跌坐到地上。
腐血溅至近处,却不近解里尘身。他隔空勾了人皮伞来挡,伞柄搭在虎口,被他用指腹压着。
阿清皱着眉,这味道让他不适应,下意识转头避开,颈链一响,扭开去的下巴被解里尘抓了个正着。
他耳边“咔嚓”一声响。
王管事的颈骨暴露在空气中。
“咔嚓。”
一寸一寸,碎了。
阿清的呼吸停了,心脏却止不住地跳。
“咔嚓。”
骨肉极速腐坏,又被生生剥离,王管事的身体扭成一个诡异的弧度,腐肉坠到地上,在那胸口夸张的起伏中半截胸骨反向弓起,弓起,那股力量仿佛不知何为极致,眼见软骨错位,一道道裂缝生硬地蜿蜒着。
“咔嚓。”
——心脏还在跳动,人已经死了。
庙外雷声自天际降下,滚滚滔滔,在一阵极静的嗡鸣后,暴雨催命般再提了一个程度。
“轰隆——”
“杀……杀人啊——杀人,杀人啊!!”
耳边猛然嘈杂,咆哮着压上来。阿清眼前雷暴轰鸣,白骨碎裂的声音拨动着神经,再有意识时手脚已经冰冷得失去知觉,鼻腔被腐臭灌满,黄狗在嘶吼,声音却越来越远。
视线眩晕,却看见那人在笑。
“别紧张,头晕是正常的。”
他猛地一颤,本能地挣开那只捏着他下巴的手往一旁退去,随即耳边一声尖叫,他看过去,只见黄狗连滚带爬地冲进雨幕。
被血腥味浸湿的空气里又多了丝臊味。
阿清猛地闭上眼。
“喂?”
这人声音低沉,散漫,让人觉得好听。可阿清浑身一颤,再转头时颇为僵硬,余光扫过三尺外的尸//体,呼吸在发抖。
他对上一双颇为轻佻的眸子,可眼底却沉得没有情绪,良久阿清才缓些过来,轻轻张了张嘴,颇为艰难地:“你救了我。”
紧接着解里尘的手就伸了过来。阿清下意识用手去挡,一双脚推着身子往后挪,踉跄中后背撞到了神座底下的石墙,可解里尘的速度更快,那手背修长得漂亮,绕过那只胡乱挥动的小臂,抵着阿清的腕间一推,须臾来到他颈前,勾着颈圈将人往跟前一带。
身体哪里突然刺痛。
他咬着牙:“……你也要杀我么?”
“杀你?”解里尘像是不解,“阿清,我方才可是救了你呢,”他并未注意到阿清的异样,将人拎至身前,捋了把阿清额前的碎发,“怎么对救命恩人连声道谢都不说呢?”
阿清就这么被拎着颈圈按在地上,身体微蜷,他不想离那具尸体太近,在对方放手后又蹭了回去,看解里尘不知怎的玩起了他的头发,许久才稍稳了心神:“……谢谢您。”
他听见对方说,
“你真好看。”
阿清想,完了。
解里尘眼见着阿清一张脸慢慢发白,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终于在对方要晕倒前开了贵口:“他们方才说,你是那个什么府的炉鼎?”
阿清蜷在角落,那姿势便是想同解里尘保持距离,此时精神劳损,身体虚弱,已经两眼昏花,连反应也慢上一拍:“……嗯。”
“你这身子压根没那个资质。”解里尘笑一声,那声音里是轻蔑,随即将手中的长发一抛,发丝掠过一个弧度,又掉下去,“被人当脔/童还许你好处,小东西,空口银票也就欺负你什么也不懂。”
阿清随着解里尘的动作又往后缩进几分,他强撑着精神,将脑袋靠在石壁上,勉强应了声。
解里尘却支着头,那眼神里多了分探究:“不过方才我便好奇,你这手腕上的禁制是如何来的?”
他这次没有给阿清反应时间,指尖一抹,往阿清手腕间抵去——
剧痛沿着手腕攀至心脏,阿清瞳孔收紧,猛地呕出一口鲜血,手脚不受控地痉挛,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全身一僵,晕死过去。
解里尘眼见阿清软下去,面孔卸下轻佻,嘴角落下,冷冷地看向那只手腕。
——细密的黑线如有生命般从腕间攀上去,如网如缚,如吸髓,如附骨。
远处,天际的豁口又深了几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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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