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欢走得急,几乎是逃一般的夺门而出,忘记拿托盘下楼。
沈母坐在软沙发上摆弄鲜花,听见脚步声,头都没回的问她沈泽的身体情况。
意欢嘴皮子干,连带嗓子都干得冒烟,不太想说话,低声嘟囔两句“还烧着”,仿佛那滚烫的触感在掌心下久久不散,烫得她浑身都难受。
去冰箱里拿了一瓶冰矿泉水,迫不及待的拧开瓶盖灌入嘴中,冰凉的触感浇灭心底的燥热。
沈母看见,说她:“天冷,意欢你少喝点冰水,别一个两个都病了。”
“知道了,妈。”
意欢坐在沈母的对面,看她纤细如葱的手指穿花拂叶,用剪刀干脆利落的裁掉废叶,把鲜花修整得平整、美观。
傍晚,临近饭点。
沈樾打电话回家,说不回来吃饭了。
他打的是家里的座机,接听的人是沈母,彼时,意欢换了厚重的外衣,拎着手袋,同姐妹们出门压马路,逛街购物。
她和方丽娟坐在二楼的落地窗边,室内开了暖气,温暖如春,她脱了厚重的羽绒服,有一搭没一搭的用勺子挖着抹茶冰淇淋。
要说她们姐妹会里谁最好命,当属方丽娟。
在她身上发生的是典型的灰姑娘嫁入豪门的事例,普通的工薪家庭,普通的打工人,因为公务之便,被港岛富二代求娶,挤入上流社会。
按事情发展的规律来说,方丽娟与意欢她们这类豪门大小姐属性不同,应该合不来,不过,谁叫方丽娟的老公欧海文是意欢的发小,发小的老婆,爱屋及乌,和谐共处。
方丽娟一开始接触意欢,十分担忧自己融不入她们的圈子,上流圈子里有传言叶大小姐娇纵任性,脾气差劲,若不是拼得个好爹,谁买她的账。
相处过后,才知道,意欢人傻钱多,好相处。
“意欢,那是不是你老公。”方丽娟又惊又恐的叫喊出声,指着楼下的一男一女。
意欢抬头,咬着勺子,觑去。
只捕捉到一楼商场门口,一男一女的背影,男人西装革履,身形伟岸,女人倩影婀娜,外面套杏色长款风衣,后腰处打了个夸张的蝴蝶结,勒出窈窕的腰身。
她一愣,眯了眯眼睛,那一道修长的背影,化成灰她都认识。
胸口发闷,脑子因为缺氧有点儿晕,嘴里的抹茶冰淇淋突然不香了。
对面的方丽娟嘴唇不停的开合,至于她在说什么,意欢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她在催促她下楼去一探究竟,看看男人是不是她老公沈樾。
她沉默一会儿,拒绝过去,沉声道:“不用,我打个电话给他。”
意欢一连拨打三个电话,都是忙音。
她皱着眉尖,奇怪自己的心底竟然没怒意滔天,她占有欲强,一直当沈樾是自己的私有物,私有物被别的女人沾染的话……
她有洁癖,没结婚前会生气会闹腾,如今,出乎意料的,没什么波澜,至于伤心……更是没有,她只觉得难堪,被好友撞破家务事的难堪。
她立马打发方丽娟离开,送她上欧家的汽车,等卡宴扬长而去,她松了一口气,抹了抹额上不存在的汗水。
伫立在商场一楼大厅好一会儿,意欢决意转身入商场再血拼,满足自己的购物**,卡自然刷的是沈樾的副卡。
血拼满意后,叫人把所买的商品通通送回沈家。
*
沈樾回家的时候,时钟的时针指向八时。
意欢坐在饭桌前独自吃饭,菜叫佣人热了一遍,她捧着碗,慢条斯理的吃饭,跟前摆着一盘清蒸鱼,鱼眼滑稽的翻白,厨娘切十字花刀,下头飘荡褐黄的汤汁,汁水全都浇灌入鱼肉中去,旁边还有一碟炒青菜,菜心绿油油的,她夹了一根送入口中,一道阴影笼罩她,却是沈樾坐在她的对面。
菜心的根部没折好,味道苦涩,苦得她拧了拧眉头,顺势放下碗筷,飞快地看他一眼,神情自若的问:“吃饭了吗?”
“没有。”
意欢叫佣人添新碗筷,垂下眼皮,心中略有些不快。
想着他大约吃过,如今又装这副“贤惠”模样给谁看?
又没外人在,他装什么。
沈樾夹了清蒸鱼最鲜嫩肥美的鱼腩肉,往意欢碗里送去。
意欢想要躲开,硬生生的忍住了,她想,自己现在真能忍,要不是她也犯错,如今不早闹起来!
“这蒜蓉青菜翠绿,炒得不错。”他尝过后,又给意欢投喂。
意欢皱着眉头,没拒绝。
想起恋爱初期那会儿,意欢不爱吃青菜,沈樾认为她这挑食的毛病不好,变着法儿“逼迫”她吃青菜,那段时间,意欢和他吃饭一脸菜色,抬头看他的脸蛋,瞬时觉得自己又能咬牙忍忍。
意欢只咬了菜心最嫩的花心,剩下的丢在一旁:“苦。”
她皱着脸蛋解释,这下意识的习惯,令她浑身难受。
沈樾陪她吃完了晚饭,去书房处理公事,等再度出书房,时间已晚,在回房之前,他抽空去了一趟沈泽的房间。
沈泽晚上没吃什么,他跟沈母说想喝粥,沈母叫厨娘熬了猪骨粥,他吃了小半碗,怎么都没胃口。
门没反锁,沈樾拧开门把手,沈泽的卧室内黑黢黢一片,只在床头留了一盏小夜灯,夜灯散发幽幽光芒,门打开,走廊的壁灯投入一道亮光,落在地面,映明室内情形。
沈樾放轻脚步入内。
沈泽又烧起来,烧得他整个人像是煮熟的虾子,两片嘴唇蠕动,他在梦呓。
寂静无声中,沈樾俯下身子,清晰的听见他喊了一声——“叶意欢。”
沈樾蹙起眉头,误以为自己听错,再想认真复听一遍,谁知,对方不呓语了。
他伸手碰了碰沈泽的额头,被他额头的滚烫吓了一跳,连忙叫醒他。
叫了好一会儿。
沈泽醒来后,懵了好久,抬眼看他,声音嘶哑:“哥,怎么?”
沈樾给他倒好水,把一板退烧药递给他,说:“没好好吃药吗?你又发烧了,吃点退烧药再休息。”
沈泽没说什么,乖乖的吃药。
*
意欢在梳妆台前用发梳梳头,她发尾抹了桂花味的护法精油,梳起来十分的顺畅。
梳妆镜里映出一道高大的身影,他脱了西装外套,内里穿着竖条纹的宝蓝色西装马甲,条纹蓝白衬衫,戴着银丝边眼镜,乌黑的头发皆往后梳去,露出清俊的面庞。
意欢读书时很喜欢他身上的这股子书卷气,如今,时过境迁,他的身上添了许多人情世故进去,倒显得十分深沉,令人难以捉摸。
他解开温莎结领带,放在一旁,从她手中十分自然的接过木梳,给她梳头。
发尾淌着一些湿意,发梢挠他的手心,痒痒的。
意欢放松,闭上眼睛,享受对方的服务。
这些年的调教,不是没有成效。
沈樾凑过来,鼻息间的热气扑棱在她的耳根处:“意欢,我们要个孩子,如何?”
意欢“唰”的一下睁开眼,从镜中窥见他的温柔神色,心中警惕他的温柔陷阱。
“为什么?”她问。
这些年一直有意避孕,一方面是不想要孩子,嫌麻烦,另外一方面是她怕疼,听说生孩子特别疼,她没做好要给一个男人生孩子的准备,即使那个男人是她深爱多年的沈樾。
生个屁的孩子!
只要一想自己躺在手术床上,决定她疼痛的不是她本人,而是他人……那么,对沈樾的爱似乎湮没在岁月的时光里。
归根结底,没那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