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泽做梦了,他晓得自己在做梦,又沉浸在梦乡中。
冬雨簌簌落落,雨水敲击车窗,发出轻响,然而,昏暗的车厢内,女人的泪水落在仰首的青年的面颊,他的大手圈住她纤细的腰肢,举手无措的哄她:“姐姐,你别哭。”
“他不值得你伤心。”
女人瞪视他,水目朱唇,冰冷冷的,她扇了他一巴掌,力道不大,但是,足以叫他委屈。
心脏一抽,酸涩难掩,从胸腔处蔓延开来。
扇了一巴掌,又悔恨,低声问他疼不疼,青年摇了摇头,不说二话,吻住她的双唇。
她凶狠的回吻他,两个人的体温互相蒸腾,纠缠不休。
汽车的车厢里从来都不是**的好去处。
两人的唇分开后,女人从一旁又摸索出一瓶酒,对瓶畅饮,许是喝得太急,大半都没入喉,反而是弄得身上都是酒渍,湿漉漉的,又顺溜淌下,几滴湿漉浇灌在忙碌的青年的面颊,他的眼神逐渐火热,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他伸舌舔了舔嘴唇,打算把多余的酒水都吃掉。
女人半眯眼睛,咯咯的轻笑,仿佛在嘲笑他,笑他像是一条狗。
匍匐在她膝下,对她摇尾乞怜的一条狗。
一条可怜的狗。
车窗外雨水的势头猛烈,急匆匆的落下,青年掐她纤细的腰肢,与这场大雨一般,把她禁锢在自己怀抱的方寸之间。
“轻点。”她娇嗔:“你是狗吗?”
“对。”青年在她耳边说:“我是,我是你的……”
小狗。
梦醒时分,沈泽看清楚女人的面容,鬈发及腰,面容精致,娇媚动人,不是意欢还能是谁。
他有些惊意的清醒了。
“怎么会做这种梦……”沈泽呢喃,有些疲累的扶额,又揉了揉眉心,一定是昨夜克制惹的祸端。
掀开被褥,看见裤子上的脏污,他咬紧牙关,心烦的起身去洗手间。
*
意欢昨晚上彻夜未归,她踏着清晨的露水打车归来。
天寒露重,她头上戴着一条从公寓抽屉里取出的纱巾,在颈间打了个结,挡住瑟瑟寒风。
时间尚早,沈宅连个佣人的影子都不见,估摸还没起床洒扫干活,青石板上落了一些常青的树叶,一旁藤架上干枯的藤蔓枝条垂下,意欢拂开干枯的藤蔓,猫着腰钻过去拧开大门,委身入厅堂。
她脚步轻盈,踩着楼梯回房间,想要拧开房间的门,房门自里头被人拧开,唬了她一跳,却是沈樾面色难看的拉开门,率先劈头盖脸的问她,“你去哪儿了?”
“电话不接,信息不回,我担心你一晚上……”
意欢做手势“嘘”,连忙伸手把人推入房间,自个儿利落的闪入,沈父沈母还在睡梦中,可不能吵醒他们,大过年的难不成要吵架,撕破脸皮?
等房门阖上,她才打算说话。
她伸手解开自己的银鼠色坎肩,又背对他,唤他帮忙拉下一点儿衣裙的拉链,她不太方便。
沈樾帮她拉下大半的拉链,晚礼服顺势落下,堆积在脚下,露出雪媚娘般白皙的肌肤,意欢踢掉,说:“我先洗澡,有什么洗完澡再说。”
沈樾等了她一晚上,一晚上没睡,精神不济,不过,再等她一时半会儿,也不是问题。
听浴室水声哗啦,沈樾垂眼静静的坐了一会儿,终是坐不住,起身拧开浴室的门,水雾蒸腾,他走近一些,便看见她,与她湿漉惊慌的眼眸对上。
“你怎么进来了?”她打湿浴球,挤了一些沐浴露,搓出泡泡细沫。
热气腾腾,水雾散去,沈樾走近,他打开花洒,帮她冲掉身上的泡沫,热水哗哗地流动,沉默无声中,他瞥见她白皙的侧颈处,一道夺目鲜艳的红痕,无声的暧昧,仿佛在述说昨夜发生的荒唐。
“你去见他了?”他嗓音微冷的问,目光死死的绞在那一道暧昧的红痕上,心底的怒火在聚集、积攒。
谁?
意欢面无表情的白了他一眼,伸手关掉热水,捞过架子上的浴巾,把自己裹起来。
沈樾拦阻她的去路,双手握住她沾了水雾的肩膀,嗓音低沉,目光冰冷的问:“我问你,是不是去见他了?”
“谁?”意欢不得不抬眼审视他,她没发作,沈樾反倒先倒打一耙,来质问她来了。
谁给他的勇气?
沈樾脸色微微扭曲,咬牙切齿,从嗓子眼深处吐出那人的名字:“还能有谁,顾云棠。”
“你昨晚上是不是跟他在一起,一整晚?”他着重咬了“一整晚”三个字,仿佛昨夜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放开,沈樾,我累了。”她神色冷淡,并不想辩解。
沈樾没有动作,他嘴皮子蠕动两下,似乎想说什么,又闭口不语。
胸膛起伏,他好似很生气,面色铁青,青筋直跳,难看极了。
她想离开浴室,奈何肩头被对方重重的握住,力道之大,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尖,语气稍冷:“松开!”
沈樾这回没再跟她僵持,松开意欢,意欢的手握上门把手,听见身后传来他的问话:“你们昨晚是不是做了?”
意欢的心思一沉,原来他是这么想她的,转身走回来,扬手朝他脸上打了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打得沈樾措手不及,他被打得别过脸,面颊发红。
“沈樾,你是这么想我的?”意欢轻喝:“哪里有男人自己往头上给戴绿帽子的!”
他不敢置信的看她,突然伸手抱住她,埋首在她的脖颈处,呼出的热气,扑簇一团,他闷闷道:“对不起,意欢。我只想知道,你昨夜是不是与顾云棠在一起。”
她的身躯因为怒火而轻轻颤抖,稍稍挣扎了一下,奈何被他拥抱得太紧,挣脱不开。
“不是,行了吧。”她的声音有些尖利,穿破耳膜,扎在他的心上。
他重重的阖上眼睛,又睁开,似是想明白了,便松开她,捧住她的面颊,往她湿润的双唇寻去,意欢怒气上头,本能的抗拒,拉开他的一只手,偏头躲开,他的计划落空,嘴唇蹭到她耳际的一点冰凉。
有些恼怒,转眼把侧颈处的一点儿红痕的肌肤叼在嘴中,齿尖啃咬,覆盖属于他的痕迹。
她的身子抖了抖,哆嗦一下,伸手捶打他的肩头。
“昨晚上,他有这样对你吗?”他贴着她的耳廓,饱含嫉妒的问:“嗯,意欢?”
意欢呼吸有些急促,怒海翻腾,凭着一股子狠劲推开他,眼神通红的瞪视他,想要抬手再给他一巴掌。
然而。
沈樾看她的动作,竟然笑了,笑容莫名,他抬了抬下颌,伸手擦拭眼角不知是水滴还是眼泪的水渍,道:“你打,你随便多打我几下,难不成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
意欢的贝齿死死的咬着下嘴唇,瞪视沈樾。
良久,她把抬起的手放下,颇有些头疼的说:“又发哪门子的疯。”
她想要把昨夜的事全盘托出,质问他去哪里了,为什么跟赵佳宜在医院门口不清不楚的纠缠。
沈樾平日里疏离冷漠,待人彬彬有礼,其实,这么多年的相处,性子被她潜移默化的影响,骨子里的疯癫被她激发,他哂笑道:“我发疯?”
意欢不再纵容他发疯,直言:“昨晚在宴会厅见你同个女人说话,她是谁?”
不待沈樾回答,她自顾道:“是不是你的初恋女友,赵佳宜。”
沈樾默然,没再吭声。
“你把我独自留在了宴会厅,跟个女人离开了,是与不是?”
沈樾不知在想些什么,也不说话,她不由得怒气冲冲地瞪圆眼睛,再次重申:“我问你,是与不是。”
“是。”沈樾回答,声音低。
形势易转,她盛气凌人,最先发声的沈樾开始没了底气,心底有些踌躇,生怕她晓得真相,真的离开他。
“你把我留在那儿,怎么,我不能与旁人走吗?”意欢说:“是谁一声不吭的离开?是你。”
“是谁先不接电话?”她怒道:“是你。”
“是谁先不回信息?”她自答:“还是你。”
一连串的质问,沈樾默了默,意欢冷眼睨他,转身离开,沈樾追出来,他说:“意欢,是我不好……”他从身后搂住了她,埋首在她的脖颈处,嗓音哑哑的,恳求:“你别生气,我错了,是我不好,我不该一声不吭的离开,更不该质疑你。”
她不信,神色冷淡的说:“我再说一遍,昨晚我没与顾云棠在一起,信不信由你。”
“我信,我信,你说什么我都相信。”脖颈处传来一阵湿漉的滚烫,他的泪烫得她的肌肤都在发烧,很炽烫,烫得她的心都在难受,寂静无声中,唯有他沉重的呼吸,以及轻细的哽咽声音传来。
“哭什么?”意欢掰开他拥住自己的手,转过来,伸手拭去他眼角的泪痕,她竟不知他如今变得如此的脆弱,多愁善感,在她的记忆中,他是如此的冷漠疏离,泰山压顶而不崩于前,他的哭泣,令她心软。
“我都没哭。”意欢听见自己如是说,伸手回抱他,像是两只受伤互相取暖的小兽,她轻声说:“你有什么好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