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燥乏味的高中生活在林初妧一声声的抱怨中过去了一个月。
那个叫邹之卿的局促的男孩,林初妧已经注意很久了,开学那天的他因为没有同桌而备受瞩目,林初妧猜他一定想要同桌快点来,不巧的是,他的同桌在这一个月内从未来过学校。
在林初妧开始怀疑班里有没有这个人时,他出现了。
在一个平静的自习课,他突然踹开门闯了进来,一脸的桀骜。
也许他想营造的是一个霸气的踹门场景,但林初妧看着他那挤满青春痘的脸,油腻中掺杂着不知从何而起的自信,配上两条又短又细竹竿似的腿,实在不能给人带来任何冲击力。
她实在想笑,拼命掐着掌心才忍住。
不过他还没装几秒,周旭就拿着手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于庆杰是吧,出来。”
于庆杰把包向座位上一摔,插着口袋出去了。
林初妧忍不住探头看康乐乐,果然看见她正冲自己做口型:“像个鸭子。”
林初妧实在忍不住了,埋头笑了起来,笑得肩膀轻颤,她下意识瞟了一眼邹之卿,他还是那样畏畏缩缩,似乎被吓得不轻。
下课铃响,于庆杰从办公室回来,面色阴沉,看起来很不爽,他狠狠拽开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刺啦”,他大敞着腿坐下,鄙夷地看了眼邹之卿,冷冷道:“娘炮。”
他声音并不小,霎时间,全班的目光聚焦在他们身上,后排的这些男生瞬间躁动起来,狞笑着看向邹之卿。
林初妧和康乐乐正在聊天,听到那句话,她愤恨地扫了一眼,于庆杰正得意地同附近的人搭话,邹之卿仍旧一动不动,似乎没听到那两个字。
康乐乐想骂人,却被林初妧死死拉住:“我们也不能做什么,才刚开学,少惹点事,算了吧。”
于庆杰嫌恶地把桌子拉远了点,兴致勃勃地同身边的人谈论,邹之卿好像有点无措,把头埋得更深了。
林初妧死死掐着桌角,直到指尖泛白,心道:真恶心。
突然,窗户被敲响。
康乐乐自觉离开,林初妧扭头去看,陈敬弯腰,手指还屈着,见她回头,嘴角咧开,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猝不及防对上陈敬明亮的眼睛,林初妧下意识想避开,陈敬笑意渐浓,又叩叩窗户,无声做出口型:“妧妧。”
少年明媚胜阳光,林初妧被那双黑亮的眼睛恍惚,她布满阴霾的心被扫净,重新填满温热的阳光。
陈敬还在笑,招手喊她出来,林初妧跑出去:“怎么了?”
陈敬靠在栏杆上,头向后仰着,露出明显的喉结,他伸手去挡阳光,纤长又骨节分明的手虚掩着额头,唇角再次勾起:“我无聊呀,没事。”
林初妧烦躁地揉揉眉心,陈敬立马凑上前。关切地问:“心情不好?”
林初妧看向那个不停吹牛的于庆杰,不自觉皱起眉头:“有个傻逼。”
陈敬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长舒一口气:“好……丑的男人。”
林初妧疑惑地侧目:“为什么感觉你突然放心了?”
陈敬摸摸鼻子:“没有。”
“?”
“绝对没有。”
林初妧看了下表:“快上课了,你快回去吧。”
陈敬遗憾地叹了口气:“啊?!怎么过得这么快?你等我啊,我每节课下课都来找你。”
预备铃恰好响起,他赶紧向下跑,还不忘再次叮嘱,尾音上挑:“等我啊!”
林初妧嘟囔:“也不嫌累……”嘴角却不自觉扬起。
这节是周旭的课,他不愧是教研组组长,讲课确实很有水平,数学很枯燥,全班却没有一个人犯困,
林初妧照例分析周旭的穿搭,其貌不扬的衣服角落仍然藏着象征着价格的商标,这件衣服在林初妧心里被镶上24k纯金边荣升为“周老师衣服价格榜”第二名。
曾经的林初妧也想过,周旭会不会根本不认识这些大牌,只是碰巧买到了盗版而已,但周旭碰巧的次数实在有点多。
据资深球鞋研究者陈敬所说,目前周旭脚上穿的所有鞋都是正版且价格不菲。
所有的疑惑在林初妧一次外出上课时终止,辅导班在商场边一条小街里,当时的她正专心致志地玩手机来消磨等红灯的时间。
突然!一阵响天动地的轰鸣声响起,林初妧抬头一看,一辆骚气的红色跑车从远处疾驰而来,在一众黑白配色的车里格外耀眼。
那还是辆敞篷车,林初妧在众人的惊叹声中猜到了个可怕的价格,她好奇地探头,想看看车里会坐着什么样的人。
车里的人戴着墨镜,嘴里叼着根烟,嘚瑟地单手把着方向盘,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突然向林初妧这边转过了头。
视线交汇的瞬间,那个男人好像僵硬了,但很快,他又若无其事地转过了头,不过他似乎有些慌张,手忙脚乱地拔下嘴里的烟夹在手中,绿灯亮时,他伴着轰鸣声加速开走了。
林初妧也石化了,她完全是被人流推挤着向前走,她有些懊恼自己视力太好——那是周旭!
那个男人是她的班主任!那个整天捧着保温杯,三十岁不到在学校沧桑的像五十岁的周旭!
林初妧一厢情愿地认为他没有认出自己,从那一刻起,林初妧再也没怀疑过周旭穿的是假货。
一节课过得很快,林初妧真的待在座位上没动,不多时,窗户被敲响,陈敬笑着向她招手。
她忍住笑意:“每节课都跑,也不嫌累。”
陈敬笑道:“强身健体嘛~”
日子仍旧过着,高中生活还算得上有盼头,有好朋友在身边,学业也没有多繁重,当然,前提是班里没有那个神经病。
但班里不仅有个神经病,这个神经病还每天惹事,林初妧已经到看着于庆杰都反胃的地步,她和康乐乐整天愁眉苦脸,翻白眼都要翻累了。
很普通的一天,于庆杰又开始惹事了,班里传来后排男生的猖狂笑声,林初妧听了心烦:“这种人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陈敬拍拍她的肩:“考高中靠的是成绩,又不是人品。”
她揉了揉太阳穴:“这个世界上的精神病院还是太少,不然怎么能让这么多该呆在里面的人跑出来?”
他们相对无言,林初妧只是待在这,什么都不说,都感觉心情好了点。
下课时间太短,陈敬又得往回赶,他叹了口气:“无视他们就好了,昂?”
林初妧点点头,默默走进了教室,刚进去就看见于庆杰,他正举着什么东西大笑,邹之卿很慌张,不管不顾地去抢:“还给我!”
她定睛一看,是个发卡,于庆杰举得更高,随手传给旁边的人,邹之卿急得扑过去抢,于庆杰漫不经心地伸脚。
“砰!”
邹之卿反应不过来,直接摔在了地上。
林初妧气到发抖,却强行抑制自己,不让自己开口,她一遍遍默念:不要多管闲事……不要多管闲事……
邹之卿痛苦地蜷缩起来,甚至开始颤抖,于庆杰拿回那个发卡,扔在地上,不屑地笑:“哭了?真没意思。”
康乐乐忍不了了,她站起身:“你他……”
林初妧甚至不想拦她了,周旭却在此时踹门进来,大吼道:“于庆杰!滚出来!”
于庆杰瞥了邹之卿一眼,插着口袋出去了。
林初妧还是做不到冷眼旁观,她抽了张纸,跑到邹之卿身边,和康乐乐一起把他搀起来:“没事吧?”
邹之卿满脸糊的都是泪水,林初妧把纸递到他手里:“擦擦吧。”
他在她们的搀扶下坐回椅子上,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发卡,身体也在不停颤抖,他握着那张纸,细如蚊呐地说了句:“谢谢。”
林初妧还想再说些什么,想了又想,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回了座位。
不一会儿,身后传来那群男生并不准备掩饰的议论声:“邹之卿~你艳福不浅呢,人家看上你了吧~还送纸,哈哈哈……”
“就是就——”
“现在也不是发情期吧,怎么?你们看谁都能配对?我看你艳福也不浅,和楼下那只野狗挺配,长得也挺合适的,性格估计也挺配,都喜欢乱叫嘛~”
康乐乐还是没忍住,率先开口,那人被怼得哑口无言,“你,你”了半天,硬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林初妧悄悄竖了个大拇指,康乐乐得意地挑了挑眉:“不看我是谁~”
这节课是历史课,林初妧非常喜欢历史老师,那是个年纪挺大的女老师,举手投足间都透着温柔,林初妧从未见过她对任何一个人大声说过话,也从未见过见过她发过脾气。
全班都聚精会神地听课,相似的场景下,于庆杰再次用他那自以为很帅的姿势踹开了门,虚抬了下手就想往里进。
历史老师瞬间黑了脸,严声道:“重新进。”
于庆杰一脸的不屑,双手插着口袋,退回门口,散漫地叫了声:“报告。”
很显然,历史老师非常不满意,她走下讲台,对于庆杰说:“滚出去。”
于庆杰恍若未闻,站着不动,历史老师直接拽住他背后的衣服,把他扔了出去:“我教了一辈子书了,什么样的学生没见过,就你这样的……”
说完她就回了教室,狠狠甩上门,把于庆杰一个人留在教室外,换回往常温和的表情,接着细声细语地讲课。
林初妧靠着窗户,能清楚地看见外面的于庆杰,看着他气得咬牙切齿,林初妧就止不住自己的笑意,心道:太棒了!
下课后于庆杰才能进教室,他脸黑的不成样子,今天连着被两个老师骂,他一定要找个发泄口。
角落里的邹之卿再次成为了他的目标,为了防周旭的监控,他胁迫邹之卿跟着他去厕所,他找了几个人在门口放风,之后便揪着邹之卿的衣领带了进去。
邹之卿不停挣扎,想逃出去,于庆杰直接用力一甩,邹之卿被甩到地下,动弹不得,他狠狠一脚踹在邹之卿肚子上,邹之卿痛苦地蜷缩起来,又被他硬生生掰开护住肚子的手,接着踢。
他很狡猾,一直朝着被衣服盖住的地方拳打脚踢,一阵毒打后,于庆杰神清气爽,他蹲下身,轻声道:“要敢说出去你就死定了。”
“你也不想让全校的人都知道你是同性恋吧?”
“!”
邹之卿只能死死抱住双腿,把自己蜷缩起来,不停颤抖。
于庆杰冷哼一声,走了出去。
于庆杰的话像恶魔的低语,不断萦绕在他耳边,潮湿肮脏的地面上留下邹之卿痛苦的泪水,于庆杰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邹之卿才强忍着剧痛爬起来。
他慢慢地挪动身体,撑着洗手台才能勉强站直,洗了把脸,从口袋里掏出了个新的口罩戴上,手还在微微颤抖。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班级,回到于庆杰身边。
邹之卿进教室的瞬间,林初妧就察觉出不对,他眼神充满恐慌和抗拒,走路的姿势也有些不对,即便她一再对自己强调不要多管闲事,还是忍不住多关注邹之卿。
直到放学,她的眉头也没能舒展开,她挽着康乐乐:“你觉不觉得邹之卿有点不对劲?”
康乐乐点点头:“非常觉得,感觉他今天哪里都怪怪的。”
不知不觉间走到楼下,陈敬凑到林初妧身边:“又怎么了?”
林初妧大致说了一下自己的分析,沉思起来,康乐乐有些担心:“他们应该不会干什么很坏的事吧……”
“会!”
林初妧和陈敬异口同声,无比坚定。
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气氛跌入冰点,良久,陈敬才开口:“如果想帮他的话,就再观察观察找到证——”
“再说吧。”林初妧打断了他,烦躁地按了按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