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解缘 第6章 番外·玉之绺

路灯黯淡的光芒落在地上，给漆黑的小巷子带来了一点光源。

夏油杰闭上了眼，呼吸停止，唇边带着五条悟熟悉的微笑。

这是释然，还是解脱？

亦或者终于放下了，五条悟不知道。

愤怒的灰烬剩下的只有木然与难过。

伊与久佑完全不能接受，哪怕他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但只要夏油杰没有出现，没有死在他面前，伊与久佑都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终究还是来临了。

他无时无刻不为此痛苦，为自己的迟钝与无知。

白鸟早已在伊与久佑不知道的地方坠落，它可爱的孤傲被人恶意折辱，它稚嫩高洁的理想被人谋划着玩弄、碾碎，变成绝望和歇斯底里。

伊与久佑没有见到它眼里干涸的悲伤，没有听到它压抑在喉咙里破碎的哀鸣，便也以为它还在一如既往地飞翔。

纯白美丽的羽翼染上鲜血，那双尚且还未丰满的双翼被现实与人心折断，变得脏污、丑陋。

它没有回到原来的轨迹，再也无法拥有飞回天空的能力。

等到伊与久佑发现的时候，他再也找不回眼前的那只白鸟，耳畔只有风吹过的呜咽。

苍穹之下唯有一片暮色的大地，也帮漆黑的鸟儿遮挡了身影，它的喉舌亦不再发出悦耳的鸣叫。

夏油杰引领着伊与久佑和五条悟一直往前走，却又是最先离开。

而后五条悟自然而然地学会了关注身后的人，幼稚狂妄的性格分明没有变化，伊与久佑却感觉到他在短短几日里的成长。

成长有时候并不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起码现在就是如此。

它本身意味着少年心智逐渐成熟稳重的一个过程，或许漫长，或许短暂，有时是朝阳与雨露，有时却是痛苦与悲伤。

而他们大概就是后者的倒霉蛋，没有获得灿阳与春雨的机会，只获得累及骨头深处的苦痛。

对夏油杰来说是他错误的坚持以及无法跟上五条悟的能力，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被挚友落下的难受，但其实这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在此上还有他发现自己能力不足的绝望——那种麻木的无望不是顷刻间出现的，而是一朝一夕累积而来。

他发现自己守护的并不是正义，这是夏油杰错误的坚持。

然后他又发现自己无法改变现状，究其原因，便是能力不够罢了。

夏油杰思虑过许多，他擅长于战斗的一切，却不曾见识过多少人类的黑暗面……如果那被父母不信任的天赋觉醒时出现的误会也算得了的话。

而在这段时间里，他所不知晓不能理解的阴霾铺天盖地的袭来，击碎了夏油杰的固执与“正论”。

五条悟不理解他的“正论”，可夏油杰却不能将这些想法告诉伊与久佑，他不想被佑知道这些东西，让佑被负面情绪感染。

也不能让伊与久佑为他的想法付出什么代价。

夏油杰绝望于无能于、无法守护身边的人，而不是被普通人的恶意所伤害的那份不可置信。

他给自己的肩上增加多少理所应当的职责，现在就得到了多少作为馈赠的悔恨与疯狂。

九十九由基的话点燃了夏油杰的理智，他去做了一些事情，不会承认后悔，夜深人静之时却会为这份嘴硬而五味杂陈。

脱离了高专之后，他好像成为了一个带着假笑面具的成熟男性，也见到了更多曾经无法了解的事物，无论是咒术师高层的**，亦或者潜藏在小理子死亡那件事中的幕后黑手。

知道得越多，越因此不好受。

夏油杰说服自己讨厌普通人，他远离人群，却不又不拒绝相交的人去结识普通人。

他低不下头面对曾经的友人，面对曾经的自己，又让情绪将自身压得喘不过气。

夏油杰已经无法无法回头了。

而五条悟代替了牵着伊与久佑往前走的他。

伊与久佑曾心存侥幸。

可既然是侥幸，那它注定不会赐予渴望这份幸运的人们。

被夏油杰杀死的112个村民，他可以将他们复活，即便回到的人间的愚昧之人已精神崩溃，失去作为人的能力。

但只要活着，什么都好，不是吗？

那一天仿佛在梦里，伊与久佑精神状态极差。

而早已离去的夏油杰情况也不比他好多少，夏油杰说他好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路。

可伊与久佑只后悔自己脑子太笨，在他与九十九由基交谈的时候没有加入话题。

伊与久佑与夏油杰的关系不如五条悟和夏油杰，某方面来说是他胆小罢了，其实只要他敢往前走一步，夏油杰无论如何也会回头朝他伸出手的。

夏油杰就是这么一个温柔的人。

血腥的味道在口腔里漫延，“预言”告知他友人的去向。

视网膜斑斑点点的黑白雪花近乎让他窒息，那时，他在夏油父母的门口等到了神色带笑的夏油杰，“你要阻止我吗，佑？”

伊与久佑知道有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快要发生了。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悲哀、绝望、焦虑、茫然种种不一情绪混合起来的感受实在让人难以承受，明明身体上没有一点伤口，他却觉得仿佛在被凌迟，心脏几乎要碎掉了。

“如果这是杰想要的未来，那就做一个美梦吧。”

「众生溺妄梦」。

在梦里，夏油杰阻断了自己的后路，离开了这座城市。

在现实，他的双亲也陷入了美梦之中，或者说这座城市的所有人都沉溺于梦乡里，直到夏油杰离开自己的故乡，直到伊与久佑被“窗”的人找到。

在梦中，夏油杰再次拒绝了伊与久佑，狼狈地逃走了。

生得领域解除，他失去意识，被咒术界上层的人带走。

而如今，夏油杰终于是死了，他死在五条悟的手里。

他在伊与久佑不知道的地方又杀了多少人呢。

伊与久佑惘然，在夏油杰身旁慢慢地蹲下身：“悟，我可以复活杰。”

“这没有意义——”

五条悟脱口而出，但马上就止住了话，杰曾经用这句话阻止妄图杀死盘星教所有人的自己。

后来夏油杰叛逃，他又用这句话去问杰，而如今，却是五条悟用这句话回答了伊与久佑。

“......这算什么意义，为什么一定要有意义。”

他喃喃，“太糟糕了，当初理子的事情就是开端吧。最强也解决不了这些事情吗，杰一点都不想我们帮助他。”

伊与久佑并不知道五条悟与夏油杰聊了什么，他知道消息就赶来这里，临近了又不敢再上前。

他恐惧见到夏油杰厌弃的眼神。

自从在夏油父母那与杰对峙过后，伊与久佑再没见到过夏油杰的身影了，高专里的其他人都有遇到过，可只有伊与久佑没有再见过杰。

是他做错了什么吗，比如被复活的那112个渣滓？

伊与久佑回忆起那个温柔而强大的夏油杰。

他会笑着和五条悟拉着伊与久佑一起对夜蛾正道恶作剧，有时还会善良地帮助高专进行定向爆破拆除，脸上时常带着温和的笑容。

他对后辈们很好，而不是像五条悟那样老是欺负人，说些听不出真假的玩笑话。

不过现在的后辈们，倒是与夏油杰抵死厮杀过。

伊与久佑落寞地走在被黑夜阴影笼罩的道路上，他不愿奔赴往朋友的死亡谢幕，恐惧于回忆起往昔分离的情景，亦同样茫然与生与死的相隔即将降临。

濒临死亡的夏油杰反而没有那么偏激，好像回到了他们在高专一起工作玩闹的时候，他还向五条悟问佑去哪了。

五条悟忍不住开口讽刺他：“明明是你一直躲着佑走，到了这个时候却询问他人去哪了。”

“因为不想让佑难过嘛。”夏油杰无奈地朝他眨眨眼，他的面貌神情简直如同被阳光洗涤了一层一样，让五条悟有点恍惚，“你也知道他很难过啊。”

落幕的战场现在只余他们两个，还差一个没有来的人。

阳光落下来的太刺眼了，五条悟的眼睛很干涩，但却挤不出眼泪，可要是真的哭出来场面大概会很尴尬吧，不说夏油杰会被逗得笑出来，他自己就先不会放过自己。

“有后悔过吗？”

“啊，没想到这个时候你居然会问我后不后悔？真是不可思议。”

夏油杰脸上的微笑凝滞了几秒，他脸上的血迹干掉了，说话时的气息都微弱得仿若随风消逝的烛火。

“说没后悔过你肯定不信啊，悟，就连最强的五条悟大人都会后悔，又何况是一个夏油杰呢。你看起来就比我懊悔多了，而佑，...似乎比我还痛苦，我也知道......”

“是啊是啊。”五条悟脱口而出，“你走了之后那家伙天天都躲在被窝里面哭，哭得老可怜了，而我，就只好被迫在那段时间里去佑房间，抱着他安慰。”

“佑很会倾听，但这并不会让他觉得好受。你别让他哭得更惨了吧。”

五条悟哼了一声：“那为什么不和我们...好吧，那段时间我沉迷于最强的力量无可厚非，但你至少理一下佑吧，被朋友丢下，你该知道他多难受的。”

“那112个人，以及你的父母都还活着。”

“我知道的，也许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以前我真的很在乎我已经对他们动手这件事，哪怕是在佑构成的梦里，我也真实地杀死了他们，毕竟总不能做个双标狗，悟不笑我，我自己都看不过去的。”

“不过那112个人我从来就没有后悔。”

“佑的复活把他们都搞疯了唉。”

“......都聊了这么久，走马灯有这么长吗？”

“杰你这是把我当陪聊吗！”

“我其实更想佑陪我聊一下的，谁稀罕你啊，好久没见他了。”

“他不会来了。”

夏油杰微微合上眼，唇线慢慢拉直，后又僵硬地上扬起来：“我知道，因为佑被我吓到了。”

如同他的话一样，伊与久佑确实姗姗来迟，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

少年的到来带走了最后一丝残阳，黑夜比他更先到。

五条悟看见伊与久佑仰头露出的那双薄荷绿的眼瞳，那双总是能让人沉静下来，变得不像自己的温柔的眼睛。

浓烈的哀伤浸透了它们，水色从它们的身体里慢慢沁落下来。

“许愿吧，悟。”

“...什么？”

伊与久佑无神地朝他张开口，五条悟清晰地看见他舌头上破灭的光辉，而后显露出密密麻麻的黑咒文，却已近一半变成不详的血红色。

鲜血从他的喉咙里溢出。

他还在向五条悟解释：“只要让一切回到还未开始的时候。”

“——就好了吧，悟？”

闲来无事，修修刀

这把刀好像更锋利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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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番外·玉之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