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解缘 第1章 白毛与狐狸眼

森林的气味顺着车窗缝透出的气流散出来。风从那点空隙里小声呼啸着潜入，带来一丝清爽的凉意。

他不自觉小动物似的去嗅闻，感受那一点点新鲜的空气。

是山野的味道，与往常相似，又不太一样。

伊与久佑轻轻地吸了一口风。

尽管还以一种不太舒服的姿势蜷缩在后备箱里，车辆的主人也不知晓他的存在，伊与久佑还是下意识为自由感到雀跃。

“不要放松警惕，还不是可以懈怠的时候。”男性低沉严肃的声音打断了伊与久佑刚冒出来的那么一小点快乐。

他恍惚地点点头。

这是一位寄宿在伊与久佑脑子里的新朋友，自称为编号865的系统。

是他屏蔽了普通人的感知，将伊与久佑从落后的村落里救出，塞到了公路上急速飞驶的汽车后箱里。

他也不知道无实体的系统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些事情的，只记得865极其崩溃的美声尖叫。

待到伊与久佑清醒过来时，已经在车里吹凉风了。

可远离“信徒”带来怪异的酥麻感还在顺着少年人的血管和骨头爬动，像在劝告他回去，这种痒到灵魂深处的感觉勾得他浑身发抖。

伊与久佑忍不住再次去闻空气中草木的味道，那股气味与冷泉混合，显得尤为冰凉。

他压制住了心里的蠢蠢欲动。

如果不是系统865强行将他移动到远离村子的地方，恐怕他会陷入那种无理智、完全顺从别人的状态，一直预言，一直祷告，一直无法苏醒过来。

那是预言既定的未来所要付出的代价之一，伊与久佑早已清楚，但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其中的可怕。

系统在此之前天真地陪伴了他一周，在那段时间里意图用各种新鲜事物引诱伊与久佑，试图提起他远离这个村落的兴趣。

可865没能成功做到这点。

少年近乎盲目地顺从周围的人类，举手投足间，那种无辜的姿态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诱惑。

眼看着差点都要被人骗上床去了，系统只得强行把他转移，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彼时正值每月一次的祭祀，伊与久佑则是这个富饶起来的小村子里永恒的祭品。

他被饲养得很乖，留着一头枯萎荒芜般的淡灰色长发，披散在穿了许久的白衣绯袴上，像是一片神秘迷人的淡雾。

鲜血从伊与久佑嘴角缓慢溢出、滴落，唇舌嫣红，他再次尝到了血腥味。

伊与久佑发出不明意义的低声时，舌头上金灿灿的奇异符文流淌出美丽炫目的光辉。

这是一种让村人们痴迷的色彩。

他们尽量恭敬地盯着低头的少年，疯狂的目光像是迫不及待要攥取伊与久佑舌尖上那滴无关紧要的鲜红血珠。

伊与久佑并不知道咬出点血有什么好处，但所有人都觉得没有鲜血的洗礼，定下的愿望也不会成功。

事实上就算不咬出血，身体也会自动出现异常出血，以达成祭祀必需的鲜血。

最开始是要风调雨顺，然后要农植丰收，慢慢的，他们想要的一切都开始变味了......要伊与久佑永远留在这里，成为他们的神，满足他们想要的一切。

可伊与久佑只是一个拥有希望的普通人类，如何成为村人口中万能的神明。

——这次，大家又想要什么呢。

被小村子人收留的他很感激，所以应该报答，这是伊与久佑难得能轻易做到的事情，他体力不好，也不怎么聪明。

唯有在“预言”与“诺言”这一方面，能给予自己最大的感谢。

伊与久佑觉得自己这次可能会辜负他们的期待，喉咙的疼痛感越来越剧烈。

这是上次许下既定诺言的后遗症，太过频繁，所以就连身体也在诉说不满。

而粗糙的石台下人们的神色却更加痴迷狂热，他们喧嚣的呼喊声不整齐，各种愿望一起朝跪坐的少年喷涌而来。

金钱，权利，寿命等等不一，村人的热情癫狂让伊与久佑忍不住皱眉。

这种令人窒息的场面让堪堪赶来的系统865吓了一跳。

可对上少年薄荷绿的眼瞳让他在火热的气氛中冷静下来。

后来便是整整一周的劝说，直到年轻的男人偷偷把他带回自己的房间，妄图在少年的白皙脖颈上留下痕迹，系统才忍不住尖叫出声直接把人带走。

865还处在惊魂未定的状态，但没有表现出一点。

伊与久佑只听见了他冷静的声音。

“佑，你清醒了吗？”

短短几天的相伴，让系统865的称呼从宿主进化到佑，而伊与久佑也无所谓别人的自来熟。

但“父亲”没有说过答应别人的愿望会造成这种后果，这让他有点情绪低落。

“清醒了。我不知道会变成这种情况。865，你是父亲派来找我的吗？”

“父亲？”系统865对伊与久佑的问题感到疑惑:“当然不是，我不认识你的父亲。”

“我只是一个职责为观察世界的系统而已。”

无数世界诞生、运作、破碎，留下的垃圾堆积在一起，出现了另外一种奇迹。如今，865便看着这个奇迹偷偷摸摸用其他世界的碎屑填补自己。

“但你出现在这里后，时间线已经重新整合了三次。”

系统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世界的意识，如此欢迎一个人类的到来，愿意为此认认真真地梳理时间线，让自己变得好看一点。

但人类能否理解这种美丽，就是另外一个不值得提起的问题了。

“——这不是重点，我扯远了。”865意识到话题走偏，“重点是，你给我的感觉好像一种奇怪的东西，你不会是圣杯成精吧？”

他并不希望真的来一个圣杯，难得世界终于补全，最后来一个搞事情的圣杯岂不是出大问题，这比横滨那本残破的书都还要可怕。

“我不是他。”

伊与久佑在思想中回答系统。

圣杯是“父亲”在他少得可怜的记忆里偶然提到过的一个“坏孩子”。

即便伊与久佑没有见过圣杯，但他也知道圣杯因为得到了不好的教育，所以成了被讨厌的坏孩子，而没有做过坏事的伊与久佑自然和圣杯不一样。

他是得到了“父亲”认可的好孩子。

系统满是疑惑地重复道:“‘他’？虽然这样说好像也对……”

伊与久佑尝试解答，但他的记忆本身就有问题，平时和人的交流也少，话一说多了就开始前言不搭后语，让系统不存在的眉头越发紧皱。

不过，865还是勉强明白了伊与久佑是个人类的答案。

一人一系统交谈不过近十分钟，行驶的车就停了下来。

865意识到情况不对，还没扫描车外的情况，后备箱盖就被人一下子拉开，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兴奋的男声：“让我看看——！你给我们带了什么好东西！”

“嗯？”另外一个疑惑的声音问：“你在这里偷偷的装了个人？怪不得悟突然就打算回来了。”

与此同时，还有男性茫然否认的声音，简直就是一团乱。

伊与久佑背对着出声的人，不知该做什么动作，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

系统催促他做好准备，于是伊与久佑下意识想咬破舌尖做出利于他们的“预言”。

但还没得到的回答，伊与久佑的身体被人用力翻了过去，腰身磕得生疼。他的脸颊直接被高声大笑的人捏住了。

这人的大拇指还探进口腔，压住了他的牙齿和舌头，以防伊与久佑使用能力。

“你想干什么？在最强的我面前，还敢偷偷使用咒力？是想偷袭吗？”

系统的反应姗姗来迟，颤抖着在伊与久佑的脑海里大呼小叫:“这是个能帮助你的好人啊——!”

他比较信任865的话，但还是没忍住拉住这个人的胳膊想遮挡一下。

眼睛都快被直面双眼的阳光和在阳光之下更显亮眼的白发闪瞎了，而且这人还戴着小圆墨镜。

伊与久佑呜呜咽咽，含着别人手指的嘴巴也控制不住地流口水。

不觉得很脏吗……

“是在向我求饶？真可怜啊。”

他扒拉着白毛的手臂，结果捏到的是一片因为用力而显得格外坚实的肌肉，很快就因为举累了又放下手。

伊与久佑慢吞吞地磨了磨牙。

白毛男仍然面带笑容，仿佛手指没有知觉。

旁边站立着的另外一个丸子头发型的男性围观了好一会，眼看着同期把新同学玩得一动不动，才开口：“悟，他的咒力与那个村庄里留下的咒力残秽很像。”

被称为悟的人唉了一声，另外一只手迅速往裤包里面摸。

转眼间，伊与久佑嘴里就挤进去了两颗糖果，还完美地代替了原来挤着手指的地方，使得少年的腮帮子都鼓起来。

悟还笑着靠在车旁边朝丸子头招呼：“杰也要一起来喂几个吗？”

“鸡掰猫恐怖如斯!”

系统化作了复读机，发出伊与久佑听不懂的奇怪惊叹声。

伊与久佑不明白他为什么把眼前这个白毛比作猫。

而且还是几把猫……几把猫是什么新的猫品种啊，他没听说过。

系统怎么还有口音啊？

那个叫做杰的人脸上带着微妙的笑意：“这样不好吧。”

“对对对，不好，一点都不好。”

可下一秒伊与久佑嘴里又被塞了一颗糖。

三颗大得出奇的蜜桃糖已经把他脸颊都塞得鼓起来了，舌头完全都被糖果压在下面，动弹不得。

除却奇怪的悟和杰外，还有一个人捏着手机站在旁边战战兢兢地僵立着，伊与久佑还没来得及看几眼就又被悟提了起来。

但好歹这次还有杰在旁边帮忙抱了一下他的腰，没让伊与久佑跟被吊着脖子的小动物一样被人提出来。

系统还在嘀咕：“夏油杰对人态度要好得多啊。”

杰……这个人的名字是夏油杰？

夏油杰放开了伊与久佑，让他踩到地面。

“初次见面，我是夏油杰。那个人叫五条悟——”他笑吟吟道。

不过五条悟却没跟着松手，而是兴致勃勃地将伊与久佑高高举了起来，让他见识了新高度新视角。

“没错，我就是杰忍不住赞叹的天下第一五条悟。以后就是同学了，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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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白毛与狐狸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