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观测 第7章 铸炉3

不知为何，冬涉川感觉谢执结脸上的笑容比平常多了几分骄傲。

他很喜欢对方脸上不同的神情，这样好像也与人更近了些。一瞬间他好像回到了久远的记忆里，对着那个拨开他人来到自己面前的存在手足无措，不知道眼睛往哪里放好。

不自觉挪开了视线，他又立刻将目光锁了回去，以带有侵略性和压迫感的方式遮掩他那点早已消失的自卑。

“怪不得。”冬涉川说了句，将终端连上电源，接着起身活动了下筋骨。

站在谢执结跟前的人却忽然从他的感知中消失，他立刻站起来，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刚才冬涉川将他给的芯片绑在了终端上，此时并没有带走。

谢执结也不清楚如果他没有跟着冬涉川，对方会不会像观岭一样丧失自身原有的认知，彻底与这个世界的融为一体。

冬涉川说的一点也没错，如果对方不想要权限，直接就这样消失离开，他什么办法也没有。

他在原地站了会，片刻后便打算在四周找找，他所处的这个和冬涉川房间构造极像，但没什么家具和生活用品。出了门外面则是一个长走廊，两侧都是相同的房间，并且一点活物气息都没有。

本就不高的楼道和房间显现出一种别样的压迫感，就好像将人关在一个完全密闭的笼子里。

换做他人，要从这样一排极为相似的房间中离开是个难事，很可能就在找回原本下楼的途中就迷失在这些空间里。而这样无穷无尽的空间，仿佛就是他们所存在的世界，没有出口。

谢执结刚走没几步，却又忽然停了下来。

片刻后他将伞点在脚边，静静地看着门口的方向。没过一会，就监测到了冬涉川的信息。

对方似乎是在外面慢跑了一会回来，各项数据看不出什么大波动，甚至没有刚才他们两人之间短暂的对话激烈。但到人出现在自己跟前时，谢执结也忽然明白过来对方到底是去做了什么。

“你去清理了异常。”他说道。

冬涉川将拖下来的上衣随手丢在椅子上，露出精壮上半身。尽管他长期处于被软禁的状态，身体各项机能却比一些运动员还好：“你那边吵死了，到了二层异常攻击性也开始强了，我清了一遍，别回头出去遇到事了还得照顾你这个拉一群怪的。”

说完他便进了卫生间冲澡，谢执结在外面静默地等着，人一冲完澡出来便开口说道：“防御我没有问题。”

“但你也解决不了。”冬涉川回头看了眼投影，不知为何他感觉投影的谢执结显得有那么些呆板，一点都体现不出来对方那精明细致的特点，“一直防来防去你不累我还累呢。”

“冬涉川。”谢执结又喊了声他名字。

冬涉川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不自然地在对方虚拟的视线中别开了脸：“有什么事直说。”

谢执结微微笑了起来：“合作愉快。”

“……”冬涉川安静了好一会，又搓了下耳朵，“行了，我睡一觉，明天再去外面看看。”

说完他想起什么，将自己的终端丢在了他自己改造的投影器旁边，若无其事的说道：“你没事做就看会终端…好像有点内置的小游戏之类……”

他说完就直接窝进了被子里，也没关掉谢执结的投影。

站在旁边的谢执结看了会背对着自己好像在闷头大睡的人，又侧头看向桌子的方向。

没由来的，他想到了来之前邱院长和他谈话时所说的那些。

“人类的情感很多是在意识之下的，它们很可能无法以确切的数值去监测得到，强烈的情绪在数据上总是趋同。这些对你来说太难了……你会分不清什么是爱，什么是恨，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在怀抱强烈的恨的同时，也满怀着爱……对于不存在于此处的人的爱也同样如此，这个世界充满了干扰。”

“一个人爱的不一定会是活物，也可能是物品，也可能只是一个‘信仰’。那是不可被运算，不可被逻辑所推理得到的东西。你要去运用的不是你的逻辑，而是你的‘心’。”

谢执结回忆着，将手搭在了桌面上。

人类复杂，又过于自大。

他并不讨厌，只是好奇。

另一边，冬涉川在梦中第一次完整地了解了另一个“冬涉川”的经历。

和他的遭遇相同又不同，这个“冬涉川”是个被父母遗弃的孤儿，受政府及社会资助长大。平平无奇也没什么擅长，大学毕业后于殡仪馆工作，主要负责尸体焚烧有关内容。

平淡地好像白水一样的生活似乎没任何值得注意的点，但从梦中清醒过来的冬涉川躺在床上稍微想了想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个“冬涉川”或许并不是被父母遗弃，而是被“覆写”了，只是因为是被覆写，所以所有存在的痕迹都被抹除。而被抹除的人则就像是凭空消失，将“冬涉川”不管不问地留在了这个世界。

同时，“冬涉川”在殡仪馆的工作也有几分特殊。在这个世界中，除开政府以外，许多重要的领域都被财阀企业所掌控，甚至半垄断。其中作为集中处理遗体的殡仪馆就是由一家名为“万物”的企业所控制，但除开殡仪工作以外，他们主攻的产业却是能源领域。

这家企业自四年前突然崛起，并于后来两年逐步吞并其他同类企业，承担了华国北部几乎所有供电，对外的宣传也是运用了某种特殊技术的清洁能源。

这样的工作理应不是“冬涉川”能应聘上的，奇怪的点也在此。毕业季他匆匆投了个简历给学校集中归类投放，却意外收到了这样一家大型企业的offer。

工作的内容没什么特殊，按照工作守则进行就可以，所从事的日常工作也完全用不上他的专业知识。

这让冬涉川感觉这家公司选中了“冬涉川”或许另有原因。

可即便是快速过了一遍对方生平的冬涉川没找到任何他本身的特殊性……除了现在被他所覆写。

他正准备翻个身再睡一觉，好好在梦里想想，就听见了桌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如果已经醒了，我建议你现在先起床。”

冬涉川“啧”了声，不耐烦地从床上起来，去衣柜里搜罗了一下，毫不顾忌地直接在另一个人跟前脱光又换好衣服。

“根据原主终端中的信息，你有一份需要在每天早上八点十五抵达单位的工作。”

冬涉川回过头，见到谢执结的投影坐在桌边，手正放在他自己的那个终端上。投影中显得有些黯淡的头发垂落下来，快挨到了地面，脸上的笑容也显得有些模糊，不那么真切。

对方看着他的方向：“早上好。”

冬涉川将换下来的衣服扔在床上，扭头就去了卫生间，好似根本不想多看谢执结一眼。

谢执结不在意地低下头，在自己随身携带的文件夹上又记录下些许东西。

很快冬涉川就洗漱完，拿了自己的终端和谢执结的投影，他犹豫了一下，还没做点什么便听到谢执结说：“出门还是关掉比较好，路上行人很多，反而会不方便。”

冬涉川一言未发，又将投影关了，把那个便携的投影抄在口袋里一起带上出了门。

尽管从醒过来人一句话没说，但谢执结却感觉到了对方一直在和自己对话。冬涉川人不配合，可脑子里却未必，一些数据总会反应他的心绪起伏。

这也好像一种无声的对话，哪怕对方不说出口。

谢执结跟在人身后，将手中的伞从左手换到右手：【你会改造机械？】

冬涉川没动嘴，学着他在脑子里回复了一句：【这个‘冬涉川’会。】

谢执结了然，这可能是覆写为冬涉川带来的能力之一。这些不同世界的“冬涉川”的存在在他看来也很神奇，覆写发生之后不是同时存在，更接近于一种“吞并”。

淘汰掉没有用的，只留下最好的。

从这方面来说，冬涉川也确实不像“人”。

【我可以问你一些事情吗？】谢执结又说道。

冬涉川从鼻子里哼了个“嗯”出来。

通过芯片接触皮肤，进而形成的电流直接作用在大脑，形成了和谢执结毫无差别的声音：【你昨天在让我离开的时候是在害怕吗？】

冬涉川僵了下：“我害怕？别搞笑了”顿了顿他又问，“……我心里想什么你都知道？”

【也不是，你想和我对话的时候我能知道，但只是你脑袋里在想什么我不知情。】谢执结回答他。

“哦。”冬涉川稍微放下了点心，再怎么说他也没打算天天在谢执结面前“精神裸l奔”。

谢执结却戏弄他一样又补充道：【不过一些监测数据能大致推测出来你的情绪。】

“别推测了，又不准，听了烦。”冬涉川明显焦虑起来。

【例如现在？】

无人的空间中又多出了一只手，扯了谢执结一个趔趄。冬涉川抓着他的胳膊，声音透过芯片借助微弱的生物电电流回到他手里：“任何时间，你既然是我的东西，就给我听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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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铸炉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