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观测 第6章 铸炉2

等爆鸣再停歇下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到了这个世界的“冬涉川”的家，甚至谢执结还在爆鸣声中看着冬涉川从家里摸出来一个大号工具箱，拆了投影仪和终端机，在那拼凑出了个三不像的东西。

冬涉川一边做着手工，一边状似无意问道：“什么权限？”

【关于我的权限。】谢执结看着还没完全正常的监测数据解释道，【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盘古计划这部分内容。】

“你说。”冬涉川舔了下有些发干的嘴角，随手找了个发夹将挡视线的头发都别了上去。

谢执结看不见冬涉川现在的模样，他的视野多是以冬涉川本人进行展开。在空旷的房间内找了个地方坐下，他将伞放在一旁，摸出随身带的投影式文件夹开始进行翻阅。

【盘古计划也被称作混沌计划，取自华国‘盘古开天地’的神话传说。此计划旨在当下覆写频发的境遇下保护文明继续存在，帮助人类延续。计划启动时推选的第一位执行责任人为谢无明。谢无明在任期间主要推动了代号为‘女娲’项目，此项目促成了研究院的建立，并对以你为首的特殊‘异常’进行收容和研究。】

冬涉川的脸色沉了下去，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愉快的事：“我对他没有印象。”

【谢无明于2057年被覆写。】谢执结答道，【当时他的项目刚刚开展，与你有过接触，你曾表露过自愿加入的意愿。】

这部分记忆冬涉川确实完全没有，在他的记忆里，他是被石研带人直接控制住捉进研究院的，甚至当时谢执结还是那些人的“饵”。

那些人利用谢执结让他放下戒心，然后……一片混乱。他还看见没人管顾的谢执结失去控制倒在地面，月白的头发散在潮湿肮脏的柏油路上。穿着靴子的脚毫不顾忌地踩在对方的衣服上、头发上和肢体上。那像天上月亮一样的人对研究院而言好像也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意丢弃的物品。

他恨研究院，在后来也不想见到谢执结。

冬涉川当然知道对方没比他好到哪里去，他们在研究院里一直都是“被利用的”。

他们没有选择的权利。

也因此，谢执结同他说他有自愿加入的意愿他也只觉得荒谬到好笑：“你还给研究院说好话？”

【我是在讲述真正的‘历史’。】谢执结说道，【我属于女娲项目的附属项目，比女娲项目本身更早启动，控制权一向为盘古计划执行责任人所拥有。在谢无明被覆写前是他，谢无明被覆写后取代他的是当时的研究院副院长，也就是现在的院长石研。此项目也由他统一接手……或者说，因为覆写而被动转移到了他手里，与谢无明有关的一切记录也都消失。】

被覆写的人的一切信息都会抹除，漏网之鱼的信息很少，大部分时候又会被人们以bug或自动脑补修饰过去，能证明覆写事件发生的也仅有遗留下来的异常物。再加上绝大部分的覆写发生很隐秘，发生的过程也只像是一场或快或慢的疾病，取代了原本存在的那个人也就像这个世界的观岭一样，完全同化其中，以至于这类事情的监测就变得极为困难。

哪怕还能保有自身认知而不被其他世界的“自身”所覆盖的冬涉川，对周遭人被覆写也难以察觉。

他审视着手里的小零件，又低头下去看了看桌上其他的部分：“你把他说的那么厉害，那取代他的那个呢？是人还是异常还是异常物？”

谢执结滑动文件夹内屏的手顿了顿，说道：【直接就是异常物。】

“研究院收容之后没查过来源？”冬涉川将手里的半成品调了个方向，自己也转过了身，问着就摁了一下侧方的触控屏。

光线在视野中闪了几下，规规矩矩坐在床边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他跟前。

对方半低着头，手上还拿着一个黑色的文件夹，只是沉默地看着手上的东西并没有回答。

有一瞬间冬涉川以为自己从那人身上看到了某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悲伤，很淡却无法被忽视，但立刻他就否认了自己的感受，将那当做是错觉。

【没有到研究院手里。】谢执结安静了会答道，【该异常物无法独立暴露在空间中，需要‘物品’供其‘寄生’。谢无明的覆写发生非常突然且迅速，以疾病比喻就是‘猝死’，事发时仅有我在场。】

冬涉川理解了过来：“东西在你手里。”

投影出来的谢执结抬起了眼，本就浅淡的眼眸颜色在光影中显得比面对面更加不近人情：【谢无明被覆写所诞生的异常物仅对被寄生体产生作用，有寄生体作为干扰，该异常物波值难以被监测。】

换句话说，研究院没发现，也怪不了他没交出去。

冬涉川没说话，坐在他对面的谢执结也沉默地看着他所在的方向。

片刻后，谢执结动了动嘴唇：“盘古计划的执行责任人于一年前移交给邱观缴，在刚才由邱院长移交给你，所以……我的权限现在在你手里。”

他察觉到了冬涉川在以他交给对方的芯片为媒介，用投影的方式将他带到真正的“倒影二层”。只是原本的二层也并没有消失，冬涉川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让两人得以真正用面对面的形式进行交谈，而不是隔着某层空间。

这样还让二层世界中的人也能够看到谢执结本身。

冬涉川扯了下嘴角：“也就是说，谁是执行责任人，谁就拥有了你？”

谢执结微微点头：“你也可以取消两者的绑定，例如将我剔除计划。”

冬涉川有一瞬真动了那样的心思，但几乎是立刻他就恢复了冷静，转而将手里的终端放到了一旁桌子上，仍对着谢执结的方向。

放谢执结自由是不可能的，他也不认为“自由”对对方来说是什么好事。

只是真了解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反而开始小心翼翼起来。

“邱观缴没问过你怎么想？你知不知道他……”他话说一半猛然打住了，没能继续说下去。

可即便他不说，谢执结也依旧能迅速理解到他的欲言又止：“邱院长征求过我的意见，我是自愿的。我也知道邱院长正在被覆写，他坚持不了多久，所以才有今天的行动。”

冬涉川长呼出了口气，靠在了座椅上。他算是理解过来了，邱观缴不惜代价违反规定将他从收容处放出来，还安排了谢执结来接头，甚至将这么重要的权限转移到他手里……就是因为邱观缴本人已时日无多。

可他还是不明白。

“为什么是我？”他盯着谢执结问，“邱观缴宁愿相信跟研究院有仇的都不选一个研究院自己的人接着？”

谢执结摇头：“邱院长只是相信谢无明，是谢无明选择了你。”

一个消失得让人一点记忆都没有的人，隔了这么久的时间依旧会对他们产生影响。虽然早已没有了任何印象，可再从谢执结这里听到这些的时候冬涉川还是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如果这样的人还存在……现在说不定完全不同，他和谢执结也是。

他恍惚了一下，又定下神：“最后一个问题，谢无明和你什么关系？”

谢执结将手上的文件夹放平在腿上，双手交叠盖住了文件夹，端正地向他笑了笑：“他是我所在的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他称呼我为‘孩子’。你可以理解为我是他的儿子。在谢无明被覆写前，邱院长则是他的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