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观测 第15章 铸炉11

冬涉川没什么兴趣跟研究院的人搭腔，哪怕这个研究院不是折磨过他的研究院。

谢执结倒是沉吟了片刻问道：“半异常是指？”

“覆写过程中因自身因素或外界因素未被完全取代的。”枝九简单解释了一句，倒是又多看了眼谢执结，“能不能沟通不好说，本身也是个不稳定的因素，一般都会被严加看管。其实你带你旁边的这个来这算自投罗网……这网网不住你们也就是了。”

“反正我知道的半异常一只手数得过来，基本都接受了研究院的保护性收容，也有没的，太痛苦了，要求去死了。”

这种被称为“半异常”的存在于谢执结的世界来说更为少见，他所知情的甚至只有冬涉川和元谦礼两个，还不包含不能沟通的。照枝九的说法，那说不定也有别的，只是他们不知情。

说话间三人也到了目的地，枝九来到里面那台庞大的机器前，刷了指纹还过了虹膜验证，退后半步手抄口袋里看着他们说道：“我这硬件配置高点，想要什么自己找。”

有了前面几次经验，这次不需要人说冬涉川就拿了芯片去接触借口。这次还有外人，谢执结也没开投屏，简单接收了权限，慢慢加载。

一旁的枝九审视了会两人，忽然开口说道：“你们要是想，我也可以担保你们接受保护性收容。半异常因为清醒接受覆写的原因，多多少少都有些容易精神出问题，执念也会更深，总之算不得正常人了。趁还有自我意识的时候安排下来，比死到临头发了癫才后悔莫及好上不少。”

谢执结在处理信息没说话，冬涉川也没搭理人的意思，他脑袋一放空就不自觉地爱盯着谢执结看。

尽管两人一直都没有正面承认过之间的关系，枝九却仍旧能感受到他们之间默契的氛围，这种默契不是简单能概括的。

很多半异常在朝着异常转变的过程里都会在某些观念方面有所强化，这些意识上的东西影响着异常的行动方式和存在方式，在异常物上还能得到进一步的展现。

例如“D-33”在覆写留存资料和后续收容报告里面能察觉到，对方还是一个“人”的时候，最后想要的就是“藏起自己的家”。

他不清楚眼前人到底从哪来的，但多年来对危险的敏锐嗅觉让他抓住关键线索却十分轻松。

如果那个半异常成了异常物，读取信息的这个月白长发的人应当就是那样异常物的使用关键。

没人想被完全抹除。

枝九垂下眼，手在外衣口袋里攥紧了巴掌大的小手l枪。

另一边，谢执结也飞速读取完了枝九权限内的研究院情报。对方身份特殊，阴差阳错也让他找到了点万物公司的猫腻。

“你们知道万物公司那边有异常？”他转头问道，“还是你们转交出去的异常物？”

枝九回过神，耸肩道：“知道有，没办法，我们的权利没你想的那么大。而且不止是万物，其实几家发展势头大的都有，我们只能远程监控数值，防止发生意外。”

“有些人不觉得这些异常物有什么危险的，好好利用就行了，就跟核能差不多。”

谢执结当然知道枝九说的没错，异常物的特性使得对方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也就有可能被任何人所获取。如果资本家想以此牟利，而那些异常物对发展有利的话……似乎没有理由去阻止这些行为。

毕竟完全被覆写的人已经没有人记得他们了，异常物背后存在过的到底是哪个人也无从查起。

“你们跟他们有合作？”守在门口的冬涉川问道。

枝九摇头：“我不清楚，可能有，我倾向于没有深度合作。但我知道民间不少势力有方法探测异常的事，他们把存在覆写波动的人称呼‘新矿’，会提前蹲守，甚至是捉起来，看有没有压到宝。亏多赚少，大部分都只是普通覆写，覆写完了他们也没意识到自己怎么捉了人，后来才慢慢总结出来应该是覆写。”

冬涉川明白过来了万物公司招这个“冬涉川”的原因了，又追问道：“这波动能提前多久发现？”

“不好说，有的能提前很多，有的少。”枝九答完后沉默了会，开口道，“真成异常物了也就不知道原本那个是谁了。”

冬涉川听完有点厌恶，他没暴露自己是其他世界覆写过来的念头，在研究院的人面前暴露只让他想到自己可能会引起对方的研究兴趣。

谢执结从机器前离开，回到他身边，面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浅笑：“感谢你的配合，我有另一件事想向你确认。”

“什么？”枝九问道。

“关于万物公司……万物集团四年前获得的异常物具体信息你有吗？”谢执结顿了下又补充道，“被运用在清洁能源上，没猜错的话，能源来源主要人类。”

枝九抿了下嘴，摇头道：“我们没有详细数据，但我听说过……好像本来可以是一个半异常，对方求生欲很重，但后来被强行转变为了异常物。”

“半异常的那个人不好控制……所以我说，如果是来研究院保护性收容会更尊重一些。”

谢执结看了眼冬涉川的方向，其实他的视线是与对方共享的，无法真正看到人的脸。但从监测的数据来看，对方心里并不好受。

他们都知道枝九说的没错，可这是理智有关，感情而言冬涉川无法轻而易举地将过往的一切都抹除。

他也是受害者。

可他们也知道，如果年幼时期的冬涉川没有来到研究院，下场不会比贺山好多少。

半晌，冬涉川哑着声音问道：“他们就不怕人转变的是更不可控的异常？”

“搏一把罢了，什么都是这样。”枝九说道，“利润足够高，有什么不敢做的？”

而后，三人间又沉默下去。

谢执结的投影忽然闪了下，他抬起眼看向枝九，对方手仍抄在口袋里，右边鼓鼓囊囊地好像包裹着什么。

他当然知道对方手里正攥着手l枪，但那个型号的枪l械根本无法伤害到冬涉川，不足为惧。与此同时，他也能感受到有更多的人正在朝他们所在的方位逼近。

他能感觉到冬涉川没理由感觉不到。

放任冬涉川继续破坏下去也不是什么好事，再肆意下去……或许会导致某些连锁反应，最后形成他所猜想的“灾难”，让他们自己世界的覆写可能增加。

就逻辑判断而言其实应当放任一次，基于实际发生的情况再做判断。

但这样又和他的首要任务冲突，不符合他以“减少覆写，保护人类文明”第一准则的行事作风。

谢执结在寂静中开了口：“万物公司半异常的收容场所为殡仪馆。”

“数据波动推算来看是。”枝九点头，“但我不建议你们去。”

冬涉川瞥向他，片语不发。

谢执结将目光挪向枝九，笑了笑：“很遗憾，你的建议或许还不会被采纳。就像你所说的，异常物的使用近乎核能……贺山可能并不温顺。”

他笑容一如既往，温和宁静，并不顺服却没由来让人心生好感。但有一瞬间枝九心头警铃大作，他脑海中闪过了“僵硬”两个字，下意识就将手l枪掏了出来。

被他体温所温暖的坚硬物品溃不成形，端起的一瞬便散化成砂从他指间渗了下去。

枝九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冬涉川和谢执结的身影便消失在他跟前。

两人消失的那一瞬，迟来一步的调查局人员从四面八方围攻而来，却只看到原地还有些恍惚的枝九。

他有些不太相信自己被轻而易举地饶过，怔了会才冲其他人喊道：“评级重新调整！让你们调查局的一把手跟我对接，风险预估重新评定，要求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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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岭从大巴车上下来，见到眼前荒芜的小院时还有些发愣。

来的路上他就听司机说了，这块早就没住人，已经不是近几年的事了。他记忆中的道路灰尘遍布，草木都生长不出。天与地都是尘土色，哪怕是刚下过雨也压不下去的黯淡。

司机察觉到他状态不对，在车上喊了一句：“下午六点十几分前后前面那个车站还能回城，这外面住不得，要回去就早点过去等着哈！”

“啊，哦，嗯……”观岭胡乱应了几声，等车开走之后才走到院门口。

他手有些发抖地推开锈蚀的铁栅栏，进到院子里。防盗门也没锁，跟他想的一样，轻松就能打开。

然而一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空荡荡的客厅。

没有他记忆中柔软的沙发，也没有全家福的合照，里面什么都没有，老早就清空了。

这是这个世界的“观岭”的家，和观岭自己的记忆相去不远。

只是无论对哪一个“观岭”来说，都过于久远了。就好像是他从过去穿越到了几十年之后再次回到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