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观测 第12章 铸炉8

出了住的地方，观岭就有些茫然了。

说是要去搞清楚贺山现在的状况，可事实就是如今的他脑袋里几乎一片空白，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又站在了万物公司那栋大楼前。

不知为何，出来前谢执结问的那个问题一直萦绕在他脑海里。

贺山的父母和他的父母交好，两家人的孩子打小就待在一块。贺山比他年长4岁，所以总是对他颇有照顾……他再三确认，这就是他本来的记忆没错。

这个世界也应该差不了多少……如果不是这样，那贺山为什么会和他的父母在同时……

观岭的思维顿住了，他不记得自己的父母有出过任何问题，更不可能已经死亡。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他立刻检查了下自己存储在终端的身份证明。对着终端看了片刻，他再一次径直入了大楼。这次他依靠自己与父母的信息证明成功拿到了一些信息。

和他所设想的一样，谢执结也没说错，他的父母和贺山是于同一起交通事故出的事，三人应当是在同一辆车上。

观岭脑海里忽然掠过了他们在进到倒影空间没多久所见的那车祸场景。

将人捆缚于车中的火焰似乎同时燃起，有轻微的嗡鸣……而后爆炸开来。逃生无门的人也随之碎裂，肢体不再依附身躯。

观岭扶住了脑袋，又想起了另一个问题：如果贺山和他的父母在一起，那他自己呢？

他自己又在哪？

从万物公司拿到证明之后，观岭城轨站台站了许久。他找了个空位将这个世界的自己的信息全部又重新盘了一遍。

接收的记忆其实不怎么清楚，就像一些照片，焦点以外的地方总是模糊。于现实而言这一切又不应当模糊，细节往往隐藏其后。

他自己的信息似乎没有任何问题，就像……原本世界的他一样。完整的学籍信息，精准的就读院校，甚至能查到他的毕业论文和一些作业的痕迹。一样的警校毕业，一样的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工作。

观岭越看手越发颤，他摸了摸自己的裤子口袋，没摸到东西，又迅速换了边摸，这次成功摸到了他那个U盘。

和这个世界的比似乎落后不少，但也勉强能再终端机上使用。插进终端，很快他就在终端机上读取到了他原本的信息。

和这个世界的一样，包括……父母亲属那一栏。

远处传来轰隆的雷鸣声，倏忽间瓢泼大雨砸在全域屏障上，被消减去的声音听上去不刺耳，却搅混了观岭的心绪。

他关了终端机，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不是透明的，更不是什么不存在的东西，他比谢执结那个投影要真实得多，可这一刻他却忽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的了。

覆写到底意味着什么？

将一个人彻底剥夺，连带着过往的一切都要消失吗？他们爱的人该怎么办？爱他们的人又该怎么办？

该去哪找到一个人存在的证明？

观岭在站台上坐了好一会，在雨开始变小时又站了起来，踏上了返回他记忆中“家乡”的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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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谢执结跟在冬涉川身侧一步步走进了宽阔大厅。

本该明亮的灯光被某种无形之物压得昏暗，偶有闪烁晃得一切都不明晰。人们慌乱逃窜中遗留下一些乱七八糟的报告文件洒落在地上，瓦斯罐子在滚动中逐渐变得柔软进而消散成灰尘覆盖其上，紧接着又由一双过于宽大的鞋留下脚印。

谢执结身前展开的另一块投影飞速记录着数据情报，他的眼神也未曾从跟前人的背影上抽离。

观岭离开后没多久，冬涉川就为投影充好了电带着他一路来到了研究院。

尽管这个世界的很多和他们世界相同，但总归是不一样的人，所建立起的研究院也完全不同。这座不熟悉的建筑内却拥有和他们世界的研究院类似的设施……用以收容异常。

也因为不是自己的世界，受牵制少。可以说冬涉川他其实所有世界都不在乎，对于在另一个世界肆意妄为可能带来的干扰无所谓，又或者认为他自身能够解决。

对方将整个研究院掀了个底朝天。

谢执结第一次亲眼见到冬涉川在现实中常常使用的能力。

一种介于寄生和腐化之间的……“异能”，能寄生在所有物质世界所存在的物体之上，不论对方是否具有生命，进而以极快地速度使之腐化…或者是腐朽。

他不知道该不该称呼为“异能”。冬涉川也是特例，意识清醒，却拥有那些条件苛刻难以使用的异常物所能展现出来的能力，还不止一种。

这样的存在是具有不确定性，但他们太强大了。

强大到没有任何理由去舍弃这份助力。

基于这部分考虑，再加上调查局另一个“特例”的推动，研究院的态度才在这几年有所松动，也得以让邱观缴成功放出冬涉川。

或许下一步，他们就将正式为这些“特例”更名为“异能者”。

只是那个元科长仅仅是特定可控，冬涉川……

“轰隆”一声闷雷随着房顶塌陷发出巨响。砖石砸在两人跟前，冬涉川面无表情地踩上了砖石，像是踩上了菌被，坚硬的物体迅速化为绵软的沙土，又很快在雨水的冲刷下溃散。

他看着冬涉川，心里答出了研究报告的最后结语：“C-S-001为红级完全不可控。”

红级不可控制，不可沟通，不可感知……冬涉川的不可控不止是在对方没有在乎的事物上，更多的是无法确定对方的意识会不会在某一次覆写中被彻底抹除。

而不可沟通和不可感知，则正是源于对方能力的体现。

都不需要沟通，一旦尝试去感知，就有可能被那不知由来的存在所“寄生”，继而顷刻之间化为灰土。对现实的冲击而言，□□的强化反而是其次。只是倒影空间中的异常与现实不同，以这种方式打击不奏效，在之前的时间里才没见到对方暴露出如此凶性。

谢执结悬于身前的屏幕通红，他看着屏幕上飞速掠过的信息流忽然间有些搞不懂邱观缴怎么做到放冬涉川出来的了。

理论而言，去见对方一面就已经是危险至极。

还是说……算计感情？

他有些不明白，目光中也有些许疑惑。

冬涉川忽然回过头，与他对视上。那双幽绿的眼眸无法被杂乱的头发遮掩去戾气，但在撞上他视线时却莫名柔和了些。

“看不习惯？”对方问他。

谢执结轻轻摇头，他将右手的伞换到左手，点了点地，跟前的悬浮的投屏就合拢成一条线进而熄灭：“我在想你很危险。”

冬涉川嗤笑了声：“知道你之前还挑衅我？”

谢执结安静了会说道：“我想知道邱院长和你说了什么。”

“怎么？他没跟你解释？”冬涉川反问，“我还以为他什么都跟你说了你才这么相信他呢。”

谢执结盯着他没说话，冬涉川又在他的视线中发了毛。这人的目光在他看来比研究院的射线枪还要可怖，只消扫一眼总能洞察到他那些不愿暴露的东西。

“邱院长的想法我很难揣度。”谢执结低声回答道，“他的思维跳跃性过强，中间缺乏连贯的逻辑，且并不会选择我认为可行性最强的决策。”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不出意外这个世界的研究院在发现瓦斯一类武器无效后也迅速做出了反应。

真枪实弹中夹杂着一些形态各异的武器，就像调查局的那些人会使用的异常物。

谢执结扫了一眼周围，将目光又落回到了冬涉川身上。

对方则是在一众围剿的枪口下旁若无人地凝视着他。

细密的雨丝落在他身上，把头发黏成一缕一缕，遮掩之下的神情似乎也跟着袒露了几分。

“所以呢？”冬涉川问。

另一些雨穿过了谢执结的身形，于投影中洒落于灰尘之上，他没有立刻回答。

悄无声息的对峙冲，高处有人下达了指令。

顷刻间两人所处的位置火光乍现，烟尘弥漫。雨水却没能压下那飞溅开来的烟尘，反而越演越烈。

有人意识到不对劲，高声喊了一句“跑”，尾音都未发出就跟随着肉身一同堙灭。

很快混乱就随着烟尘弥散而消失，楼栋之内再无其他声响。

冬涉川身上沾满了灰，但作为投影的谢执结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那头月白的头发连同白色的风衣让他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与这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我认为你想要的不会仅仅只是逃离研究院的自由。”谢执结说道，“邱院长提出了你无法拒绝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