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了刚带伏最回家时,他说过的话。
他说,他的记忆里全是她。
他说,她和他从前很是亲密。
说着说着,他说他不应该放支棠独自一人离开,是他没有保护好她。
可支棠的记忆里,完全没有伏最这个人。
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从这一刻起,她想要进入晷镜的**,比一开始要浓烈的多。
她想要知道,自己丢失的一百年记忆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支棠清闲惯了,自己骗自己,找回那丢失的一百年记忆又有什么用?
还不如投胎转世来得痛快,她可不想把自己搞得那么累,无忧无虑不好吗?
支棠的记忆,是从崔南雀在密林深处找到她开始的。
那之后,她就待在了地府。
在此之前的记忆,她完全没有。
夜晚,阎王来信催促。
支棠心虚回应,明日就启程。
又过了一日,支棠给自己和伏最裹上了大羽绒服,安顿好小月老,用食指点在罗盘中心。
一瞬间,脚下出现了一个传送阵。
眨眼间,她们就到了晷镜面前。
这里果然冷得出奇。
支棠以为自己穿够厚了,却还是被冻得直哆嗦。
转眼一看,伏最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他伸手将支棠抱在怀里。
用法力包裹住支棠。
支棠也没有扭捏,钻进去汲取他身上的体温。
实在是太冷了。
“他们是什么人?”
“人类,有人类。”
“怎么可能,人类怎么可能到的了这种地方。”
支棠听到了周围传来的议论,心里想到,是啊,她也觉得人来不了这种地方。
即使有伏最的法力滋养,她也感觉自己要被冻僵了。
但好奇心还是让她从伏最怀里探出了头。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晷镜两侧的地上坐着好多人,啊不,妖。
什么奇形怪状的都有。
甚至有些妖在看见她的白嫩的脸庞后,竟起了歪心思。
只听有妖说:“反正都进不去,到时候只有冻死的份,还能把她当份口粮。”
支棠震惊,居然想吃她。
仗着身旁有伏最,支棠张口就要找那只妖怪理论一下。
结果伏最一掌打了过去。
刚才还在说要吃她的两只妖直接被打飞了出去。
鲜血在纯白无暇的大地上开出一朵朵花。
支棠反应过来,看伏最一副不杀了不罢休的样子,连忙去拉他的手。
“伏最,不可以。”
伏最乖乖把脸扭回来,没再攻击。
“我在你身边不会有事,所以不要随意攻击别人,好吗?”
伏最乖乖点头。
还是那副乖乖崽的样子,但支棠感觉自从那把锤子出现,伏最的行为就有些不受控了。
时不时地散发出暴戾,嗜血的气息。
防止伏最再闹什么幺蛾子,支棠牵起他的手,迈向前方竖在雪地里,比人还要高的巨大铜镜。
可能是太高大了,支棠下意识觉得有些渗人,她便猫在镜子旁去看,竟发现晷镜其中还有六个小的镜子。
支棠看了眼伏最,是他的七魄吗?
可是不应该有七个吗?
支棠招呼伏最,指向镜内:“伏最,你看。”
可伏最却摇摇头,不明白支棠什么意思。
“那里面还有六个镜子,你看不到吗?”
伏最还是摇头。
他真的看不到。
支棠环顾四周,发现还有几个小妖正瑟瑟发抖地看着他们。
她走到一个长的五颜六色的小妖面前,温柔一笑:“可以帮个忙吗?”
伏最就在她身旁,小妖看了眼她,又看向伏最,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支棠把伏最拉到自己身后,脸上仍旧挂着温和的笑:“没事,他不会伤害你。”
那小妖见状才和同伴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却始终站在支棠的另一侧,与伏最保持着安全距离。
支棠:“你们在晷镜中有看到什么东西吗?”
小妖摇头:“没有,我们都进不去。”
支棠:“就是在外面看,能看到镜子里有什么东西吗?”
小妖迟疑了下,但还是摇头:“没有。”
就在支棠以为什么情报都得不到时,忽的听见小妖短促的啊了一声。
“能映出人影,这算吗?”
“......”
果然就是什么情报都得不到,大概真的只有她能看见。
支棠失笑,但还是表达了自己的感谢,拉着伏最走回晷镜前。
她抬起手,慢慢摸上晷镜。
“快看,她的手进去了。”
周围的妖都凑了过来,站得不远不近。
只见橙黄色的镜面渐渐泛起涟漪,将支棠的手容纳进去。
“怎么会?她只是一个人类啊,在这极寒之地待不过一刻钟就会死的人,怎么会进得去?”
“快看!”
有人发出惊呼。
下一秒,晷镜中心散发出浓烈的金色光芒,中心的漩涡越来越大,支棠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扯了进去。
她眼前瞬间天旋地转,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镜中位于最左侧的第一面镜子,转了。
再次醒来,支棠已然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一片荒芜的大地,尘土飞扬,空气让人极其不适。
支棠抬手捂住口鼻。
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换了衣服,还是一身古代大家闺秀的罗裙。
头上也很重,似是头饰很繁琐。
支棠张望四周,发现这个地方与其说是荒芜,还不如说是个经过世界大战后的废墟,到处都是残垣断壁,甚至,甚至连空中都到处漂浮着不知名的物体。
支棠很庆幸自己没看到有关人类和动物的残肢断臂。
只是......她怎么都找不到伏最。
手上的红线只剩了短短一截,她的姻缘线,断了......
支棠心里升起莫名的慌乱,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嘴里焦急地喊着伏最的名字。
“伏最?”
“伏最?”
叫了不知道多少遍,走了不知道多少里,支棠腿也酸腰也累。
最后实在撑不住,走到一块凹陷的大石头里躺着了。
她抬起手轻轻点着空中的漂浮物,好像做梦一样,她是回到过去的某个时刻了吗?
可这个时间的世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个活物都没有,简直像是经历了毁天灭地的灾难。
不知道躺了多久,久到支棠觉得自己已经睡了一觉,可醒来后还是没有变。
“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到底是哪儿啊......”
支棠边走边踢着石子,嘴里不停抱怨:“都怪伏最。”
她越想越气,最后干脆直接仰头怒吼:“伏最!你到底在哪儿!赶紧滚出来!”
没想到这一声大喊,支棠脚下的土地突然跟着颤抖。
她扶着身旁的大石才勉强站稳。
随后支棠就看见不远处原本聚集在一起的大地慢慢向四周扩散。
那中央渐渐升起一团黑雾,黑雾之中慢慢走出一个人。
那不是伏最是谁?
支棠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到伏最面前,开始骂骂咧咧。
在伏最周围,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顺畅了不少,指责得非常起劲。
“我找了你多久知道吗?你听听,嗓子都哑了,你是聋子吗?”
伏最看着眼前鲜活的支棠突然笑了。
不过两秒,又把笑容收了回去,自顾自地说:“又来了......”
支棠不懂他在说什么:“什么又来了?抓紧找到你的魄赶紧走,这里连水都没有,干的要命。”
伏最听到支棠的话愣了又愣,打量着没一点大家闺秀样子的支棠。
又笑了,却也哭了。
清亮的眼泪与这破败的世界格格不入,却一滴滴进了支棠心里。
“喂喂,你干嘛啊?明明该哭的是我吧。”
伏最似是没听到,伸出手缓缓描绘着支棠的眉眼,颤颤巍巍地摸上她的脸庞。
“真的是你。”
支棠不理解他是在做什么,登堂入室大半月的人,怎么好像又和第一次见面一样?
说实话,他现在喜极而泣的样子,莫名戳着支棠的心窝子,她顿了顿,抬起手帮他擦掉了泪水。
“对啊,是我,你哭什么?”
“......我开心。”
伏最哽咽道,依恋地用脸磨蹭着支棠的手心。
“开心还哭啊,多大人了?”
伏最睁开自己沾满泪水的眼,被浸湿的黑色睫毛显得他更尤为可怜。
“你可会嫌我老?”
没等支棠回答,伏最接着说:“我已活万年,定是老的。”
“......”
“可棠棠说过,我不老。”
“......”
支棠无言以对,想表示自己可没说过,可眼前人似是开心又似是委屈的样子,让她下意识开口安慰:“谁说你老啊,不老,这年纪正好。”
“真的吗?”
伏最双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支棠违心的点头,这有什么可开心的?
等一下,开心......伏最很开心?
支棠恍然大悟,难道说这是伏最的喜魄?
就这样碰见了伏最的喜魄?
那伏最人呢?
她进来的时候明明是紧紧拉着伏最的,但现在眼前的伏最只是一个魄。
她要怎么带走这一魄?又要怎么出去,伏最的本体在哪里?
从来没有一下子思考这么多个问题,支棠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要爆炸了。
她想,干脆直接和这一魄摊牌吧。
支棠粗鲁得擦去伏最脸上的泪痕,让他和自己面对面。
“你听我说,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可能接受不了,但是我需要你给我一个答案。”
伏最乖乖点头。
“你现在只是你自己本体魂魄中的其中一魄,而我们在一个神器晷镜之中,现在我要带你出去,回你自己的本体去,明白吗?”
“我知道。”
支棠闻言一怔,但转念一想,他知道不更好吗?
“那你有什么出去的线索吗?”
伏最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紧紧盯着支棠,道:“这里是真实的世界,为何要走?从此不会有人妨碍我们,不要走好吗?”
支棠以为他在这里待了太久分不清虚实,嗐了声,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这里不知道是哪个时间的世界,连个人都没有,你只是被困在这里太久了,我带你不好吗?”
伏最却固执地摇头:“不,是真的。”
他抬眸,眼里带着微微湿意,嘴角满是苦笑:“你可是又要离开我?”
“不是,我只是想带你走。”
“你在怪我毁了这里?”
支棠听着他没头没脑的话,不打算和一个混淆虚实的人深究那些不必要的细节。
“不是,我不怪你......”
等一下!支棠突然回过神,他在说什么?什么叫怪他毁了这里?
支棠现在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甚至带着些惊恐。
她迟疑道:“是你毁了这里?”
伏最点头:“这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支棠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他脸上带着笑,似乎还很开心。
对自己毁灭世界这个行为,感到很开心。
这异样的神情,让支棠下意识后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