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上元灯节,自谢家寿宴回来的第二天。
温明秀一早起来就看见祎宁坐在她书房外的台阶上,以为她只是待在那玩会就走了。便没有管她,等把秋分的事情处理完后,温明秀看见她仍坐在那里,就走过去在她身边的台阶上坐下了。
温明秀说:“宁儿,一大早就坐在这了,也不去玩,是发生什么了吗?”
关祎宁说:“姑姑,昨天晚上我在大姑父家见到一个很奇怪的人。”
“什么人啊?”
“是一个打扮得非常漂亮的女人,她跟我说她是我的大伯母。”
张婉秋,温明秀心里想到她,却不明白祎宁说的“奇怪”从何说起。
“为什么说她奇怪呢?”
“因为她跟我说了好多我听不懂的话。她说女孩子要矜持端庄,不能抛头露面,不能做什么……主事人,她说这些都是不合礼教的。她还说,还说让我不能学姑姑这样,说姑姑这样把男人的锋芒的盖住了,是非常大逆不道的。我觉得她好奇怪呀,而且,她还说,我不能姓关,不能跟妈妈姓,我应该跟爸爸一样姓温。姑姑,那个女人说的我应不应该听呢?我觉得很疑惑,所以想来问你。”
温明秀摸摸祎宁的头,温柔地说:“她说的都是错的,你一个字都不要相信。你想做什么,就只管遵从自己的内心去做就好了,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就没有错。就像姑姑,想要掌握权力,就做了三房的主事人,那些害怕自己的锋芒会被女人盖掉的男人,都是无用的人,我们不需要去顾虑他们,做好自己就好。你知道你名字的祎为什么不是依附的依吗?”
祎宁摇摇头,温明秀接着说:“因为,你就是你自己,不用依附于任何其他人。你的这个祎字,是美好的意思,是爸爸妈妈和姑姑对你的美好祝愿,希望你可以拥有一个美好的人生。”
祎宁认真的点点头:“嗯嗯,谢谢姑姑,宁儿明白了。”
“还有,你姓什么也是你的自由,不要在意那些封建余孽说的话,都是废话,听多了,人就变傻了。”
说着,温明秀还用手指戳了下祎宁的脑袋吓唬她,祎宁赶紧捂着头,连连点头说:“我记住了姑姑,我才不要变傻呢。”
“哈哈。”温明秀真是被孩子的童真可爱给温暖了。
——
几天后,温明瑞离世,葬礼结束后,温成华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新一任会长,而温明秀也信守承诺,重新出现在了议事厅。
只是,她定下了规矩,姓富的人,无论男女都不许出现在议事厅,同时想起祎宁和自己的说过的话,温明秀又阻止了张婉秋试图干涉商会的举动。
平静地日子持续到九月。
这天,温家来了一桩大生意,有个东北的人,自称是前清贵族,如今在东北的山里避世隐居。他在商会的铺子里买了足足十车的大米,一车的盐,三车的佳酿,还有五车的绫罗绸缎,一车的各色糕点,一车的瓷器铁器家具。钱都是直接给足了的,还额外给了三根金条。说是要商会最厉害的人把这些东西送到东北,他们家好过年。
这是一个大单,如果送好了,对他们商会在苏州城的声誉是大有好处。因此商会里的人商议过后,决定让温成华领队,温明秀带着她名下武馆里的打手和几个心腹一起送货。
临出发时,温明秀决定让霜降留下来贴身保护祎和,天枢兄弟姐妹七人,个个身手了得,温明秀就带了天璇和玉衡走,剩下的都留下来保护家里人了。
——
为了赶路方便,温明秀换上了便利的衣物,头发就用一支梅花簪挽了起来。
商队的人数很多,温明秀带了十一个人,全都是打手,除了天璇和玉衡是她家里的人,剩下九个都是温明秀名下梅氏武馆的人。而温成华带了十九个人,都是负责清点货物和做杂务的人。
根据那个东北人给的地址,他们的商队先从苏州坐火车到大兴安岭脚下的齐城,然后在买马车装货物,步行一路进到了大兴安岭的深处。
商队在北上到扬州时,温明秀就察觉到了不对。
她隐隐约约觉得温成华有事情在瞒着她,她让天璇悄悄观察温成华,结果发现富幸妍也出现在了火车上,温明秀抓着富幸妍的衣领子,将人扔到了温成华面前。
温成华见温明秀发现了,就只好说是富幸妍硬要来,自己拦不住,就只好瞒着温明秀将人带上了。
富幸妍则是满脸的无辜,捂着脖子,娇滴滴的哭。
温明秀看这夫妻俩一模一样的嘴脸,冷笑一声,拿出一条手帕,把刚才抓过富幸妍衣领的手仔仔细细的擦干净,然后把手帕扔进垃圾桶里,走到温成华面前说:“那你可得看好她了,别让她乱跑。温成华,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你父亲的临终遗言,我随时可能反悔,你心里最好掂量一下。”
虽然大兴安岭山路崎岖,但所幸去时雪下的不大,他们的速度很快,一路平安无事。回来时,由于雪大了,山路不好走,就慢了下来。
一天早上起来,温明秀发现天璇不见了,就叫人四处找,可是一直到深夜都没有找到天璇的一点踪影。大部分人都去睡了,只有温明秀和玉衡还在找。
突然他们听到山上有些异动,然后就看见有一大群人往他们的营地跑来,仔细一看,他们的手上拿着火把,还有在火光映衬下明晃晃的刀,温明秀一看就知道是马匪来了。
他们跑回营地大喊马匪来了,所有人立马戒备起来,来不及收拾东西,拿起武器,就一边后退,一边做好迎敌的准备。
很快马匪到了眼前,温明秀和手下的打手就果断迎敌,他们身手都很好,但招架不住马匪人多,且不要命似的砍人。
温明秀拿出枪对着其中一个人开了一枪,那人中枪后看了温明秀一眼,恍惚间,温明秀以为自己眼花了。
那群马匪起先被枪声唬住了,而后又反应过来,脸上是血腥和兴奋的笑容,张开布满獠牙的嘴,大笑着向他们扑过来,像是不要命一样。
就在这时,温明秀再次证实了自己没有看错,因为那人在看到温明秀的脸后,也怔住了,一瞬间,脸上的心虚清晰明了。温明秀很确信,就是他,杀害了明璋,莫名出现在商队里的,消失已久的——王佑康,王二。
……
后来,温明秀和几个打手就留下来断后,让玉衡带着剩下的打手保护其他人撤离。
再后来的事情,温明秀的记忆也变得很混乱,只记得她的子弹打向王二,没打中,后来她的弹夹空了,随手将枪扔到地上,再后来几个打手都体力不支,要么被马匪杀了,要么就被马匪生擒了,大部分的马匪跑去追玉衡他们了。
而温明秀被逼到了悬崖边上,马匪将温明秀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温明秀此时已经筋疲力尽,伤痕累累。
她握着刀,刀尖深深地扎进了地里,她半跪在雪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眼睛低垂看着地面,胸膛剧烈起伏,脸上的血一滴一滴的滴在洁白的雪上,立马就凝固了。
温明秀听到耳畔,马匪的笑声、手下的哭声和风雪的凄厉声混合在一起,刺得她耳朵生疼。她努力的抬起粘满血的眼睛,她看到马匪手里火把的火焰在跳跃,看到马匪眼睛里的不屑和嘲讽,但很快她的眼睛就被风吹得睁不开了。
温明秀只好再次低下眼睛,她知道自己是在劫难逃了,要么死要么降。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想起了照雪庐的名字。
她开始笑,发自内心的笑,肩上的雪都被抖得簌簌掉落。
温明秀努力撑着刀站了起来,她看着眼前的人,大吼:“我温明秀一身傲骨,宁死不降。”
随后就转身果断地跳下了悬崖。
马匪觉得她活不成了,就带着人离开了。
温明秀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是没想到,她掉下去时,挂到了崖壁上的一棵树,起了缓冲,随后纤细的树枝因支撑不住她的重量而断裂,温明秀就掉了下去,但她身上的伤太重了,根本动弹不得,就只能等人来救她。
那一夜的风雪特别大,险些将温明秀整个人都埋了,但也因此,温明秀的伤口都被冻住了,血流得不多。
她在雪里躺了三天,刚开始她还想着说不定有人路过能救她,到了后来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四肢失去了知觉,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冻死的时候,高希文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