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第199章 两个人应召（五）

“秦霜沧阳两地极近，讨魔时肯定编在一路，我把钥匙给沈城主，也是为了眼下这种状况。”金寒一边说一边整顿装备，“他们要是搞不定，我可以过去帮忙。”

一切都未出所料，只是这个时机当真不好。

“你要……应召？”公孙襄感觉背后的毛都竖起来了，心跳从未如此快过，一下一下激烈地抽动着血液，说不清是冷还是热。

“你随我一起去还是就在此地？”金寒倒是很开明，让她自己做决定。

公孙襄迟疑了，换作平时，她便是死也要跟着去的，可这次不同……坐山城一线是最后的屏障，一旦有失，中原只剩下平川沃野，岌岌可危；哪怕是让魔教腾出手、回过身去咬一口，也足够令联军难受好一阵的。

很明显，生死与共不若想办法解决后顾之忧：“我就留在这儿吧。”

她信念坚定，仿佛有一人挡道万夫莫开的勇气。

联军东路的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糟糕。魔教在这段时间内大肆收集圣兽，将灵力抽出来，移到机关匣里。

……手摇机关匣，不知道什么原理，有一根类似于放大镜的铜管，能看到六百步距离，还有微调角度和射程的刻度盘，对准联军，一个大炮放过去，带着扫通**席卷八荒之势，连渣都不给剩下。操作简单，单人即可。

这机关匣子就藏在月下垣阿芹的酒馆里。

联军终于知道萧无妄为什么大气地把人全调走了，有这么个逆天改命的玩意儿，任谁都像喝醉了似的，酒意往头顶上飘。

金寒体验了一把日行千万里的快感，从召唤阵中钻出来，契约者和应召者方皆是一惊，讷讷不能言。

他来不及解释为什么是自己，麻利地滚回阵里，把神眇也拖过来了。嗯，神仙辅助，必有大用。

“走走走，现在派几个轻功好的、会侦查的，随我潜进去看看，目标不要太大，四五个人就行了！”金寒解开衣带，除去所有硬甲、负重的武装。

先探明虚实，好过一股脑往上头送肉，就怕五只圣兽关在不同的地方，还要费好一番功夫。

沈河原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避人耳目念了咒，见真的招来这么个强援，简直要原地蹦三蹦，蹭地奔出去点人。

神眇却是放了琵琶，改用藏得住的剑，毕竟这次是去密探，能低调就低调。

过了一会儿，沈河果真带来四个人，蒋宇东，林恢，杨越，费十一，正好每边两个。

“走！”金寒脚下一蹬，贴着月下垣那面断墙根梭了进去。

大战在即，街上没几个行人，但铺子还是照开的，大门一关，隔帘一放，躲在黑瓮瓮的窗口后往外看，从外面却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金寒有一种感觉，仿佛居民全成了沧海教的耳目似的。这些居民多是在别处活不下去，或是犯了大案才逃到这个法外之地，许多年都没人找麻烦，与沧海教不无关系。

“散开找，无论找没有找到，半个时辰后都必须回断墙那里。”

六个人往不同的方向而去，金寒没有刻意隐藏，反而闲庭信步似地穿过一条条弯曲的小巷。

又潜了十来米，他扶着一户人家的墙根正准备用灵力进去探一探，街头响起了脚步声，密密麻麻的人提着刀涌出来。

他对着他们眨眨眼，唇角勾起几分笑，转身，拔腿就跑。

全场静了一静，本想着大战三百回合把他拿下，然后在谁出了几分力的问题上争破嘴皮子，还能借题发挥把素日里看不上眼的人再打一顿。结果这家伙真没讲究，都不抵抗一下的吗？

“追追追！还愣着干什么！”

一列火车烟滚滚地从巷子里开出来，扎入一家客栈，又从后窗跳出去。

掌柜的往墙壁上贴成一条直线，尖着嗓子嚎：“快去告诉苏堂主，往南边去了！”

金寒一边躲避攻击一边像漂移一样，跑东街，蹿西街，时而从哪户人家的地板上滚过，借个道，忽然就没了踪影。

月下垣的房屋虽排成一圈套一圈的，局部上却很乱，邻舍间挤挤挨挨，恨不得把檐角都叠起来。这一失了目标，只得茫然乱搜，居民们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转眼，又被隔着好几条街的追喊声惊到。

与此同时，留守本部的各堂掌事也持续收到线报。

“他进了香居阁！”

“同济医馆！”

“镖局后头的暗道被他发现了！”

“怡红院的也是！”

追击金寒的人浩浩荡荡，全城沸腾，衬得几个偷偷摸摸的少年倒没那么显眼了。反正，到处乱蹦的又不止他们，就算闯错房间被发现，也可以装作是躲难的，这个时候大家心里眼里都只有一个金寒，谁管他有没有带阿猫阿狗进城？

金寒抱着一根柱子，正准备攀上去，忽有种后脑贴风的危机感，他脖子都来不及转，猛地往下蹲去，一把寒光涔涔的匕首在空中翻了个刀花，立刻撤回。他借着矮身滚向那人怀中，同时抬起手肘，袭向那人的腹部，却不料如此短的距离里那人不慌不忙，一脚精准地顶在他内肘上，他听到“嗝嚓”一声，整条右臂一麻，肩骨八成是断了，扭成诡异的角度。

他眯眼沉沉地吸气，蹿起身子，看清了面前那个狂浪不可一世的汉子——暮云堂堂主苏仇。

右臂还抬着，没空去正骨，他左手将画骨翻出，苏仇的匕首也顺着他脖颈划了过来。

快得突破了人类的极限。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画骨剑三尺青锋，对上这把匕首也捞不着好，苏仇的一挥一刺就像呼吸一样，华丽炫亮的光肆意的翻飞，出手就是三刀、九刀、二十七刀齐发。

金寒越战越兴起，一抹雷电窜出，在灵力充沛的剑身上轻微颤动，噼啪爆响。

苏仇道：“看来我教的情报部门该整整了，不是说金公子人在坐山城么？”

他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金寒一介人类之身也能通过召唤阵。

金寒也很客气：“彼此彼此，苏堂主的神出鬼没也是金某平生仅见。”

联军的军报不也说苏仇在那边吗？

半个时辰到了，蒋宇东等人在断墙边上会合。

“咱们是不是去救他？”费十一问。

沉默了一会儿，杨越道：“先出去，他故意这么做的。”

“可引过去的人也太多了吧。”蒋宇东喃喃道。

东南方向整个儿沸反盈天，暗沉的云层如不堪重负般压了下来，翻滚涌动，万道雷鸣响彻天地。

“有时间管他，不如替自己烧炷香？”有人笑嘻嘻地道。

蒋宇东神色一变，反手摸刀。魔教多留了一个心眼，派人查了护城阵法从哪里断开，在此守株待兔。

五个少年瞬间就陷在人堆里了，大约有十倍于他们的术师，长枪短刃笔直地指着他们。这是要他们把命留在这里。

蒋宇东略略扫视，挑了个高壮扎眼的，短刀忽地横出去，利得像一道白电。

那壮汉翻倒在地上，捂着被割开的喉管抽搐得像濒死的毛毛虫，血液喷涌在灰石板道上。

蒋宇东反腕错步，亮澄澄的刃身与飞砍而来的阔刀撞在一处，跟着左掌搓上，崩在那人胸前。

“东风拂柳”，蒋宇东是学了**分的，手法转瞬多变又带着柳枝的韧性，轻快迅疾又丝毫不影响攻击力。他拨歪一记刀锋，就在人腿弯上踏一脚，那人惊叫着望前栽去，刀子插进了别人的胸膛。

他一路冲一路杀，鲜血在脚下泼洒，挡路的人有些是被刀扎死，有些是被折断了脖子，有些被掌风拖倒……算不清有多少种杀人的方式，只知道用最快、最顺的手段，务求一击致命。

杨越和费十一都是在刺杀中磨练出的老手，比起混战搏斗，更擅长刺人要害。林恢一手中规中矩的华松剑法压得稳稳的，五人中竟是他受的伤最轻。但偏偏大腿上的口子拖累行动，一旦露出破绽，敌人闻着味就黏上来，又捅了好几下。

林恢手心湿滑滑的，身子像不是自己的般颤颤不已，双臂都抬不大动了，有种决堤之水一发不可收拾的感觉。

忽然，一道青衣身影踏着重重屋顶飘了过来，垂眼打量着下方。

几只困兽本无暇去关注别人，不过对方用这么高调的方式出场，他们还是警觉地分了一个眼神过去。

乌云之下稀薄的光勉强照出一个人的眉眼。

有人觉得匪衣所思，有人还没反应过来。

炸响在耳旁的惊雷，在一众或荒唐，或惊讶的视线中，忽然降下的瓢泼大雨，以及那张脸。

神眇：“宋……宋煜？！”

林恢：“阿璘？”

两个声音隔得如此之近，不由双双一滞。这怎么也能认错？不对啊，除非他们喊的本就是同一个人！

白茫茫的雨水一挂垂下，冰冷的雨坠成千丝万续扑面而来，好像在发光。

深灰的天空中，闪电滑过苍白可怖的异色。那人猛然从屋顶上跃下，拽住林恢的手腕，飞奔出去。

他跑得踉踉跄跄，短短的十几步又是跌又是滑，虽然没有人去追他，反而让出了一条细缝。林恢在后面喊，他假装没听到，只拼命地握紧了，两条腿像车轮一样跑起来。

林恢的目光留在后方，眼看着魔教弟子如同浪潮合拢，刀剑叮叮当当的相撞声传来，是真急了。“放手！”

他双腿钉在地上，萧璘就再也跑不动了，转回身，绷得像枯树枝似的五指冰凉，掐进他的袖子里。

萧璘白着嘴唇抿出僵硬的弧度。林恢深吸一口气，向来淡然的胸腔里也溢出点焦躁来：“回去吧，我不需要你救，只要还没倒下，就绝无临阵脱逃的可能。我知道你不愿见人对付你父亲，所以你没动手，已经很感激了。”

“他们出不来了。”萧璘说。

“师兄，你不明白……旁人，我根本管不了。”

林恢用力地按了按他的肩膀，和当初那个安慰脑残少年的兄长一模一样，然后毫不犹豫转身回去。直尺似的一条背影，坚定地承载了很多很多。

但他提着一口气打了这么久，晕眩的头脑、伤处的疼痛终于无法再忽视，稍稍走几步，就是一阵天摇地晃。

“师兄！”萧璘手忙脚乱地架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