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钧州了!”白荔看到城楼上钧州两个大字,开心的左蹦又跳。
“离山阳还远着呢,这才哪到哪。”元安一盆冷水想也没想就泼了下来。
“非也非也,想必你也不知道,钧州有三绝,水盆羊肉、蓝釉白瓷、函馆说书。只此一地,错过可就没有了。”
“要不请我吃个羊肉,听个说书,再送个瓷瓶?”他想都没想顺口接上话,偏生他说话的神情和语气又一本正经的,若是不熟悉,真的还不知道他是打趣还是无趣。
她白了一眼,没再理他。元安早先才到樊楼时,是个极知分知寸的小伙,旁人偶尔打趣下脸就红了,有意思的很,久而久之,他的脸皮就结实了许多。再然后,白荔就成为了时常被他打趣的对象。她一向信奉能动手不动口,在口舌之争上,就没占过上风,现下动手能力也不太行,每次都只好被他气的干瞪眼。
不过此刻天已经黑了,斗气归斗气,饭还是要吃的,不能亏待了自己的肚子。
二人走到一间食肆,门口的伙计已经热情迎上来,“二位客官,吃饭还是听书,小店二楼雅座吃饭听书两不误,本店招牌水盆羊肉包您吃的满意。”听着似乎不错。
二人寻了个二楼靠边的位置,正对着一楼说书的书台,一览无余。
“小二,来两斤羊肉、一份白切鸡、一份酱猪蹄、两份烩面、再加......”
“我们不加了。”白荔赶忙打住元安还在往下说的话,自己的钱自己心疼,按他这么吃下去,是奔着要把她吃破产啊。
“再加一壶桂子酿,”他转头看她,难得冰山脸融了那么一点点,看起来水润柔和了许多,“这壶我请。十月桂子满城香,既然来了,不尝尝今年的新酒太可惜了。”
白荔没听清他后面在说什么,她的目光早被楼下的说书先生吸引而去,那先生一身布衣蓝袍,手摇一把蒲扇,一脸神采飞扬,加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好不热闹。
“先生,上次说到江湖论剑可真带劲,这次说点什么新鲜的,您先透露点呗。”前排有几个人直嚷嚷。
“这次啊,”那书台前的说书先生眉眼扫过众人,双手背在身后,故意卖了个关子,“你们猜猜?”
待底下的人七嘴八舌争论一番,他才不慌不忙开口道,“今日要给大家说的是江湖夜雨灯,相思长留剑。”
相思长留剑,长留剑顾留芳,有意思了,这是要说他什么英雄事迹么。白荔连忙唤元安,“说顾留芳呢,快来听。”
“清玄宗宗下第一弟子,顾长留,一把长留剑在雾山论剑时,一战成名,名噪天下。可这位顾大侠高风亮节,不慕名利,一心只想行走江湖,惩恶扬善。今日屋外夜雨绵绵,我们不说打打杀杀煞风景的英雄侠事,说些江湖小儿女的故事。大家知道天元年不周山上的一桩趣事不?”
“顾大侠名门侠士,难道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花边趣闻?”底下的人哄笑一团。
“难道是清玄宗那个小师妹,据说他师妹也是姿容绝世,更难得的是一心倾慕这位大师兄。”不知道是谁插了一嘴,引的大家议论纷纷。
“先生你就不要卖关子了,快说。”底下的人猜了半天,也没猜出个所以然来,七嘴八舌催促道。
“非也,尔等且听我慢慢道来。清玄宗有位姿容绝世的小师妹不假,可这顾大侠只把小师妹当成是师妹疼爱,并无半点儿女之情。正所谓神女有情,襄王无意,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也有传言说,顾大侠为了避开小师妹,因而常年不在师门,一人一剑独身行走江湖之中。江湖之中,故事这才开始了。话说这一日,顾大侠闲游来到不周山,不周山上有座古庙叫昙净寺,地处山腰,有些偏僻平时也甚少有人。顾大侠也不过双十年岁,自然也是少年心性,明明前面有正门,偏偏不走,反倒从后院直接跃上了墙头,人说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他本以为不过是个寺庙,除了了香客也不过几个出家人,你们猜,他见到了什么?”
“清玄宗的小师妹都看不上,难不成又遇见了什么绝世美人?”大家哄堂一笑。
白荔听的倒是津津有味,听八卦听到了身边人,想不到他竟然艳福不浅,还有这么一回。
“这些说书胡的编乱造的故事你也信,都是来骗骗你们这些无知少女、八卦群众。”元安看她一脸沉醉的样子嫌弃的不行。
“事出必然有因,空穴怎的来风。你别打岔,耽误我听故事呢。”她一扭头,继续津津有味听起来。
“岂料他上了墙头,本为赏一片美景,美景美不美不知道,寺内却有一位白衣女子正在练剑。他本就极擅长剑法,一时觉得好奇,就躲在墙头树荫处看着姑娘练剑。这一看就看了一天,直到月亮挂上了枝头。如此十来日过去,姑娘使的剑法他已经了然于心。众所周知,即便是上乘剑法也有它的破绽,看了这么久,这剑阵如何破,怎么破,他早已胸有成竹。”
“难不成,他去挑了那个姑娘的剑?”
“凭顾大侠的剑术,姑娘肯定不是她的对手啊,这不是以强欺弱,胜之不武么?算什么大侠。”底下的人群窃窃私语。
“各位,稍安勿躁,且听我往下说。话说顾长留自从日日见了那位姑娘,知晓了剑法,本应下山另行他处。可他左思右想,竟觉得有些不舍,索性直接去了寺门,求剑于寺内的女子。姑娘一身青衣素服,轻纱遮面,眉眼如画,比起清玄宗的小师妹更是胜上三分风韵,看着虽是位娇娇弱弱的美人,可是提起剑却是风风火火的侠女,两人就在寺门口过起招来。”
“总不能英雄折剑美人裙下,那可太有失大侠风范了。”
“你懂什么,那叫,英雄难过美人关。”
先生笑笑继续往下说,“顾大侠早对姑娘的剑法了然,因而步步出剑皆点到为止,几招下来自然破了她的剑阵。谁知那姑娘也是个脾气执拗的,见输了剑也不认输,反而一鼓作气又提剑而起。如此三番,姑娘有些招架不住,但仍是个不肯服输的。顾长留见状,只觉得这姑娘憨直的有趣,心下一动,再次破剑及至剑花要逼近她时,伸手挽剑,剑气四散,只见满天落叶随风飘起。他怕姑娘继续缠斗,伤了自己,就转身而走,想着次日再来道明原委。可等他第二日再来寻这位姑娘时,她已不知所踪。他在山上又守了十余日,终究是没再见到姑娘。”
“这姑娘是何门派,直接去找不就行了?”底下有个年轻小伙说道,“再不行,直接去娶了,不就结了。”这话一出,还真不少人纷纷附和。
“后来当时有在场的香客说起这桩趣事,江湖中人凭借这些零星的描述觉得这位姑娘似乎是当年相思门的门主易心。”
易心,白荔的心咯噔一下,真是好久都没听见这个名字,竟然在这里还能听得见。她略有些紧张,自顾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桂子酿的馥郁香气慢慢弥满了周身。她又续了第二杯。
“说到相思门,各种传言就比较多了,但是鲜少有人见过易心,甚至有人说易心这个名字都并非她本名。有人说她是侠女,劫富济贫,有人说她是妖女,祸乱武林,还有人说她会南疆的巫术,蛊惑人心。种种说法莫衷一是。但是就在不周山事情之后没有多久,相思门出了变故,易心自此就从江湖消失了。”
“这顾大侠没放着名门正派的小师妹不要,倒心仪一位来路不明的魔道女子。心仪就算了,这位姑娘是生是死也不知道,寻又寻不到,也是可惜了。”
“顾大侠名门之士,还是得名门正派的姑娘才相配,怎能被区区一介魔道女子拖累了名声。”
“你们一口一个魔道,人家也是清清白白端端正正的姑娘,有什么配不上的,就凭他是大侠么?”白荔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位姑娘,秀秀气气的,衣着华丽,性子也可见一斑。
说书的先生听完了大家的话才不慌不忙说道,“这位姑娘说的没错,相思长留剑,那位姑娘得顾大侠心仪,必然有她过人之处,更何况她还是相思门门主。江湖流传甚广的一句话,天下至苦至悲之人,若无去留处,入我相思门,解汝生世忧。说的就是相思门。易心从江湖消失后,顾长留更是独行江湖,行踪无定。有人说,曾在不周山看到过他,也有人说易心早就死了,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诸位,今夜夜已深,若要听后事,我们来日再续。”
说书先生走了许久,底下的人依依不舍的散去。
白荔也不知道饮了几杯,脸上已经泛出红晕,满身都是馥郁的酒气,飘着浓烈的桂子香。她端起杯子,心想这酒还真的挺好喝,可惜顾留芳不在,他要是听见别人这么编排他,估计要气的跳脚。一饮而尽,她笑着伸手去倒酒。
元安伸手,拦住她的手,示意她再喝就要醉了。
喝醉了么?没有,她心里跟明镜似的,没有比此刻更清醒了。易心,易心,原来还有人能记得易心,原来再怎么想避开还是避不开这两个字。
元安叹了口气,看看面前醉的晕乎乎的满脸通红,眼神氤氲的女子,“说好不贪杯,你看,醉了吧。”
屋外还漂着细碎的雨丝,冰凉凉的,钻进行人的脖颈。十月的天气,到底是有些秋凉,白荔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才发现自己趴在元安背上,她闭上眼,任由醉意蔓延,又伸伸胳膊复又将他揽的更紧。好像许久都没有这样的感觉,他背上的温度带给她的安心,可以在此刻放下芥蒂和浑身的刺,什么也不用理会,只安心当个小孩子。
元安感觉到她的动作,测脸看她,却见一张酣睡天真的脸庞,心下一动,停住了脚步。
夜雨秋思,任是无情人也少不得生出旖旎,更何况佳人在侧。
“嗯?怎么不走了。”此刻白荔的声音显的懒懒的。
“哦,那个刚刚雨进了眼睛,你醒了?醒了自己下来走,这么重,谁背的动你。”他故作恼火,却也没放开背着她的手。两人一路吵闹声,惊得路边睡着的雀子都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