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簌璃跟着他们,脚程自然就慢了许多。及至过了晌午,离下一个歇脚的地方还有不少的路程。三人走走停停,白荔又不好意思催着金簌璃走快点,只好边走边等。
她看看元安,他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半点也不着急。路边有个茶摊,他不慌不忙坐了进去,叫老板上三碗茶水。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看着时辰都快要申时了,白荔心急如焚,按照这么磨磨唧唧的走法,天黑前到下一个歇脚的村子都够呛,真不知道他带上金簌璃到底图什么。
“老板,给您打听个事儿,我们晚上想找个地方歇脚,这里附近有没有近些的村子,或者有没有超近的路能走?”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你们若是赶着歇脚,是有个小路,大概一个时辰左右就能到。从这里一直往东,穿过一片竹林,再走个约莫十来里路就能看到村子了。”店家是对老夫妻,说话的是老婆子。
白荔看向元安,示意他是什么看法。岂料他还未开口,就见金簌璃往他边上一挪身,一脸娇嗔凑到跟前,“大哥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她一身娇弱若柳的,虽是男装装扮,倚在他身边也有说不出的旖旎风情。
白荔刚刚端起茶碗,半口水还没咽下去呛在嗓子里,咳个不停。阿瑶那么飒爽的姑娘,怎生的这么一个妹妹。她清清嗓子,故做姿态又咳了几声,“二位,再不走别说歇脚了,破庙都要赶不上了。”
依着老两口指的线路,不过一小会就看到了一片绿葱葱的竹林。远看不觉得有什么异常,走近了才发现这竹林密集的很,一丛叠着一丛,一片压着一片,黑压压的,看不清里面的动静。就连落日的光泽,竟也投不进半分,稀稀落落洒在了周围的一点黄色,生出一丝古怪。
天色渐近黄昏,此时再折返回去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走还是不走,总是要决断。白荔脚下的步子停住,再想起那对老夫妻的样子,荒郊遍野,只卖茶却用的崭新的茶具,心下虽暗骂,但只能继续往前走。
元安在前面,她跟金簌璃紧跟其后,曲曲折折的小道,除了半道横拦的枝杈,并没有出现什么土匪强盗、怪力鬼神之类。再往后,脚下的路开始往下蜿蜒,若是算的准,再走一会应该就能出去。正当她松了口气,暗自庆幸时,背后猛然受到一阵推力,整个人一瞬间被一股力推搡出去。
再看周围时,密林还是密林,路却不是原来的路,人也只有她一人。
“元安。”她已经感觉到空气中的寒意沁入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声音来回撞击在林子里就像一只被笼子困住的鸟怎么也飞不出去,纵然是傻子也能瞧出来大事不妙。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早知道自己运气不好,没想到这么快又应了。没等她多想,说时迟那时快,她突背后的密林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由远及近,连带着一起来的还有一股凌厉的风,准确来说,是剑气。久不拿剑,本能还是让她迅速感知到剑气袭来的方位,并且下意识的从旁边的枝梢上折了根竹条,权当剑用。
她伸出竹条,以剑招的招式往袭来的剑气挡去。可是竹条就是竹条,哪里比得上削铁如泥的刀剑。只听的咔一声,寒光一闪,竹条干脆的断成两截,她手上残存的半截断枝借着剑力,逼的她步步退后。
“你是什么人?”没了内力支撑,这股剑力让她委实受的十分艰难,甚至于五脏六腑都有些招架不住。
来人蒙了面,一身黑衣,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他不说话,更加无从辨出身份。
她见状,知道来人不善,或许就是冲着她来的。但随后,她又自嘲的笑笑,天底下怕是找不到比她更倒霉的人了,若是今日交代于此,怕也是自己的造化,但今日能不能破局,求人不如还不如求己,也许尚能有一半的生机。
她勉强运气,踮脚而起,反手折了枝新的竹条,九成九的内力是没了,但并不代表出不了剑,她尚且有修为,仅剩的这一点点也不知够不够保命。曾今的她那么骄傲,如今她就是折了修为,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小喽喽就能来置她于死地的。
黑衣人见面前娇弱女子面色一变,以为她又是以竹条代剑出招,故技重施伸手就提剑刺去,招招杀气不留退路。却不料,面前卷起竹叶叶雨,飞花见月,落叶流花。那女子以竹条为介,以气运叶,气同竹叶于一体,卷起的气力比那剑气更加凌厉三分。
所谓剑气,不是非要用剑才能用气,能用剑者是武夫,能用气运剑,才能算剑者。世间万物,倘若足够修为,皆可为之兵刃,为我刀刃,盖能劈山斩木。
此刻,竹叶形成屏障,隔在两人之间。那黑衣人破不得,无计可施,正要强行往前,突然看见一团黑乎乎的影子窜进来,紧接着就听见他发出一声吃痛的惨叫声。
“欺负一个姑娘,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不要遮了脸,大大方方出来,姑奶奶跟你比一场。”听声音是个女声。
黑衣人见势不妙,几步一退,迅速消失在身后的密林里。
白荔这才看清刚刚那团黑乎乎的影子是什么,原来是只形似狮子的褐色小兽。
“倪倪,过来。”少女走过来,向小兽招手,那小兽也听话的很,窜到她怀里就懒懒的趴下了。
“莫怕,这是倪倪,是只狻猊,乖的很。”
狻猊?神兽?这女子看着天真无邪,竟能让狻猊认主,她究竟是什么人?
“我也是个迷路的”,少女不好意思摸摸头,“请问你在来的路上有没有瞧见一个男的,长的大概这么高,挺臭美的,然后走路是这样。”她边说边模仿着比划。
这怎么看着有点似曾见过,她的脑海划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顾,顾留芳?”白荔有点迟疑。
“哎,对对对,你见过我大师兄啊,在哪呢,这混蛋,竟然就把我丢半道上。”少女一脸欣喜,连着怀里的狻猊都懒洋洋的嗷了一声。
白荔看着少女的样子,心下觉得好笑,果然不是一个师傅不进一个门,难为她模仿的惟妙惟肖。于是便将在路上偶遇顾留芳的事三言两句说了。
“我叫凤缨缨,凤凰的凤,簪缨的缨。顾留芳是我大师兄。”少女没犹豫就自曝家门。
原来这便是书馆说书先生说的小师妹,白荔暗叹顾留芳真是个没眼力的,放着这么个天真可爱的小师妹不要,是不是审美有问题。
元安他们循着声音也找了过来,见到皮毛滚亮的小狻猊也着实吃了一惊。
“凤姑娘,你接下来什么打算,顾师兄过来寻你么?”白荔看着天色快黑了,也不知凤缨缨什么打算,她刚刚出手帮她解了围,黑灯瞎火的,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单独行路。
“你快别提了,说好了一起去临次城,结果半道不知道哪去了,我对这一带的路也不熟,这才迷了路。”少女嘟囔着,一脸不满。
临次城,是去山阳必经之路。
既如此,白荔便邀她同行,等她师兄来寻她,不然一个姑娘家,再迷了路如何是好。
临次之所以出名,全因为曲氏。曲氏乃是文官清流,本没什么稀罕。岂料钦天监有一日夜观星象,占卜而出曲氏一族事关国家气运,根据钦天监的卦象,东青龙、西白虎、南玄武、北朱雀,各司文、武、玄、司各职。曲氏据守东方青龙位,关乎本朝百年气运,可见一斑。连带着曲氏长子,曲济文,也官升三品,由圣上钦点为翰林院大学士,而曲家最小的公子,曲怀礼,也借了这阵东风,迎娶了肃王女永嘉郡主,之后,曲氏一族一时风光无两。
接下来,白荔才体会到,之前元安说说书先生都是在瞎编故事真是一语中的。
凤缨缨看似是个文静少女,实则是个话痨,还是个没心眼的,准确说是不知道心眼两个字怎么写,主打一个写实版白富美行走江湖,童言无忌。再加上她还带了只狻猊兽,普通地界来说可谓畅通无忧。也难怪顾留芳把自己师妹丢半道也不担心,毕竟一只狻猊兽打起架来不输半个他。
后面一路,金簌璃反而安静的厉害,沉默不语。纵使如此,狻猊兽一见着她就咬牙切齿的,毛都炸起来,没办法只得跟白荔他们隔开走。
见着狻猊兽龇牙的样子,白荔起先也怀疑竹林里的人是不是她,不过很快她就打消了疑虑。一来,金簌璃身量小,跟黑衣人不符,二来说她会些防身的拳脚功夫还行,按照黑衣人的使剑的功力,至少也在三阶左右。不过品阶还是用来论普通剑力,一阶往上才到气阶,气阶才到江湖人口中所说的修为,修而可为,才道剑者。若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金簌璃是个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