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客官您的松鼠桂鱼!诶呦这位客官不巧了,小店没有空桌了,您同那位临窗的拼个桌可好?”
这家“惠风楼”叶拂花先前就听那小二提过,乃是颐风最好的馆子之一,此时已无空桌,叶拂花就随那伙计的指引穿过屏风,在窗前的桌边落了座。
那桌原有一怪人,在这暖融融的室内还披着件披风,还将帽子将头颈兜得严严实实,露出的一张脸上还罩着一张银面具,只露出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和薄唇、下巴。玄色锦衣的袖子从披风中伸出,带着黑手套的的手端着杯清茶,修长骨感。
叶拂花点了几个名菜,考虑着差不多够了,正想着来点什么酒,就听那人道:“颐风镇的花雕正好,给这位公子来一坛,算我请的。”
“好嘞,二位客官还需要什么再叫我。”伙计打了个哈哈就下去了。
“敢问阁下如何称呼?”叶拂花好奇地盯着此人,闹市之中,把自己包裹得如此掩饰,莫不是相貌奇异,便是有什么别的用心了。
而但看此人的身形与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想来并不是相貌丑陋之人。
“在下姓叶,单名一个枝字,敢问兄台尊姓大名?”那叶枝勾起唇角,与那双桃花眼相映,在银面的冷光之下,煞显风流。
“那倒是巧,在下同姓叶,单名一个弗。”
“既同姓叶,说不准是亲戚,只是我少时家中走水,只剩了我一人,不久便被苍觉寺的大师收留,作了俗家弟子,便不知家里还有什么亲戚了。”叶枝笑着道,听来倒不觉是他的悲惨过往,倒像一阵云烟。
“哦?枝兄竟还是一位居士?”叶拂花心里一紧,苍觉寺乃是一修道门派,虽不似灵虚山那般是修仙界的泰山北斗,但也是一方之首,其最为人所称道的,便是寺中修道者常常下山去寻些无人照顾的孩童,接来寺中,养至成年,有天赋者,收入门内,无天赋者,叫他们自寻出路,且不知这叶枝是前者还是后者,倘若是前者,恐怕自己的伪装就要藏不住了。
“我是个无缘之人,只跟着寺内高僧学了些硬功,就被看出俗念过重,叫我下了山来。”叶枝抿了抿茶,银面流光流转,映着他露出来的皮肤愈发冷白,怎么看都不是一副“俗念过重”的模样。
叶拂花松了口气,为那些无仙缘的孩子着想,苍觉寺会刻意隐瞒修仙者的存在,不叫他们平生杂念。
只是这人看着这般精致,倒不想是个练硬功的,叶拂花胡乱地想。
“只是我在这世间行走,虽有些机遇,但囿于相貌可怖,即便将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常人也总对我退避三舍,因此虽有些钱财,却总是独来独往,常感无趣。今日见弗兄一身轻巧,乘兴而来,便难抑欣喜,多说了几句,弗兄不会厌烦吧?”
花雕已经搬上来了,叶枝斟上两杯,二人对饮,此酒醇香清冽,并不叫人难受,叶拂花几口之后,听了他的话,却慢慢有些伤感。
“怎会?只是恐怕要让枝兄失望了。我看似一身轻巧,实则深陷淖泥,难以脱身,只能装作胸怀清风朗月,在生地蒙蔽自我,偷些闲,懦夫之所为罢了。”叶拂花自嘲道,他早就厌倦了空有地位和剑术,却只能当个废人的日子了。
“还是枝兄好,了无牵绊,来去如风,自由自在。旁人惧你厌你又如何?世上知音者,本不过了了,旁人若厌弃我,我只当是省却我应付他们的烦恼。”叶拂花说着,声音就轻了下来。
叶枝闻言,不知是自嘲还是认同地笑了两下,道:“弗兄这般通透,不知是有何故事,不知我是否有幸为弗兄解忧?”
“那我问你,枝兄视过往为为何物?”叶拂花一笑,随口道。
“过往者,不可追也,不可干预现在,不过当下人放不下之执念耳。”叶枝认真地看着他从容道。
“那倘若过往有极其重要之事,不可放下,当如何是好?”
“了结过往,而后不必执着。”二人间已然从生疏和试探转向认真的交流。“请恕我多嘴,弗兄可是忘却了什么?”
叶拂花刚想回答,敏锐的灵识便已捕捉到一股熟悉的灵力——
“完全毫无头绪啊!这些镇民说的都什么啊?什么男魔头女魔头的?那些道人也是,就是些筑基都尚未达成的平凡道门子弟,那套说辞骗骗那群百姓就算了,还想拿来哄我们呐?要我看就是个血魔旁支乱练邪功搞出来的。”暴躁的声音,正是卢飞星。
“掌门既叫我们来看,我们看便是,掌门自然有掌门的道理。”有人劝道。
“你可就长了张嘴,之前还老是背地里羞辱叶师兄,我早跟你说过叶师兄无论如何一剑之内砍下你的头颅是不费任何力气的,非得人家在你面前显了神通才知道服气。”这么嘴毒的居然是闷葫芦一般的彭临海。
“你!”卢飞星暴怒,“你们这些人哪个不是心有怨气?那个之前没对叶师兄有过一丁点质疑?你们嘴上说得好听,听从掌门调遣,这几天那个不是出工不出力,哪个真的把找线索放在了心上?”
诸小弟子们听了卢飞星的指责脸色甚是难看,只听得江平秋打圆场道:“好了,卢师兄,彭师兄,找线索是急不得的,你我凌虚山弟子为一些口舌之快在这俗家酒楼大伤和气岂不有失体统?菜来了菜来了,快吃吧,这么香呢。”
凌虚山一众小弟子们纷纷劝架,隔了一会,有人提到:“此案这么复杂,那些师兄们为什么不亲自来呢?”
“你以为师门乃至整个修仙界都很闲吗?魔族此番动手,暴露了我修仙界防备之不足,因此凌虚山与各大仙门合议在各地建立除魔塔,以期防备魔族潜入。各位师叔师伯和大弟子们都被叫去了,上回已甚是不易,这善后收尾的活还想让别人跟着照顾咱们呐?”
这一句噎下去,不少小弟子都不由气闷,为什么要干这稀里糊涂的活儿,实力不足呗,难以承担建设除魔塔的重任啊。
“我倒是想跟着师兄他们去建除魔塔,我们只要把这桩差事办完了,应该就能去了吧?”一个底气不足的声音道。
“咱们这里的小弟子,能有资格被选去建除魔塔的,只有卢师兄、彭师兄、江师姐三位,我们其余人,还得干这巡逻的苦差事。”
“叶师兄想来应该醒了,怎么不跟我们来看看呢?”
小弟子们都沉默了,那位弟子自知失语,马上缩了回去。叶拂花在灵虚山诸弟子面前是一个不能随便提的存在,他是小弟子们的偶像,也是魔族扇修仙界的一巴掌,除了卢飞星这等莽撞之辈,没人敢随便谈及他,更别提妄议叶拂花的行动了。
“得了,除魔塔建的如何我们都得先干完这桩任务,先吃,吃完再说。”卢飞星闷闷地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率先动起了筷子。
“弗兄?弗兄?”叶拂花愣怔半晌,叶枝便等了他半晌,直到见他意识渐回笼,才出声轻道。
“抱歉,刚才想些事情,不自觉出了神。”叶拂花有些抱歉,“我自罚一杯。”
“无妨,过往之事,繁杂如蛛网,又岂是我随口几句话就能了结的?”菜已尽数上桌,叶枝温和地笑了笑,挑起了那双桃花眼,夹了筷子醉鱼搁在叶拂花碗上,道:“要说起来,是我唐突了才对,我看你方才点菜,自觉对你的口味有所了解,这道醉鱼兴许能合你胃口,我亦自罚一杯,给你赔罪。”
叶拂花尝了那块醉鱼,眼前一亮,他没想到那叶枝仓促之间竟会如此了解他的胃口,“枝兄还好美食?”
叶枝温和一笑,道:“称不上专好美食,只不过凑巧与弗兄口味相近罢了。”
见叶拂花一脸欣喜,又道:“我近来左右无事可做,今日与弗兄相识,只叹相见恨晚,倘若弗兄不弃,这几日便随我同游可好?”
叶枝与自己意气相投,若能结为旅伴再好不过。只是,叶拂花心忧扑朔迷离的血魔族旁支一事,不敢让非修道中人同行,便有些迟疑。
“枝兄可是担心那桩流言?那枝兄便大可放心,不才虽未入苍觉寺山门,但自小跟随寺中大师学过写体术,还算有几分成就,即便真有那奇诡之事,也能护你一二。”
叶拂花听他话说到这个份上,心里也不住动容,左右他现在的身体也不容许他涉险,何不接受了人家的好意,来享受这趟旅程呢?
“那便有劳枝兄了。”
“在下欣然愿往,不知弗兄可有地方落脚了?”叶枝夹起了一筷子醉鱼送进口中,在银面的约束下小幅度咀嚼着。
“在颐宾客栈。”
“那正巧,我也在此处下榻。”叶枝不无欣喜道。
然而当叶拂花酒足饭饱,晕晕乎乎地由叶枝搀扶着,结了账,再背着他到达颐宾客栈,叶拂花才迷迷糊糊地发现,这也太巧了,叶枝似乎就在自己隔壁房。
然而颐风镇的花雕实在够劲,虽然入口时不觉,但此刻已灌下不知多少的叶拂花后劲全上来了,已经没有力气去管客栈房间这种小事了,很快就倒在榻上,不省人事。
他自然也不知道,他的灵力渐渐失去掌控,他伪装的那副健康青涩的模样早已褪去。
叶枝看着榻上样貌清秀俊朗但却苍白瘦削得异常的男子,极为细心和耐心地为他剥去外衣,唤来店小二送来热水,细细地为他一寸寸地清洗着。
待到叶拂花被打理得如同未着色的白瓷一般干净光亮,叶枝才放下手中的帕子,将叶拂花好好地安置在榻上,盖好被子。
他看着褪去伪装的男子脸上极淡的红晕,不由弯了弯眼角,随即摘下面罩,将额头贴上了他的眉心。
那是两张完美无缺的,一模一样的脸。
枝离:你好,我叫叶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叶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