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哪来的?仙魔和约下也敢擅闯仙道地界?当心我要你们性命!”
“师父!师父!”
不能和世上任何一种伤痛相提并论的痛楚、撕裂的痛感贯穿了叶拂花的身体和魂魄,凌虚派的天之骄子一丝丝的灵力都运作不起来,简直比刚入门的小弟子还不如。
师父绝望的惨叫声,魔族阴冷的邪术,叶拂花一遍遍昏过去又痛醒过来。
再没有令人窒息的魔气,只有令人舒服的清澈灵气,和浓浓的药味。
刚醒过来的叶拂花怔怔地,他仿佛做了一场大梦,醒来后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拂花,你醒了。”
仙风道骨,丰神俊貌的道长自外面走进来,见到叶拂花的那一刻,忧虑被冲淡了许多。
正是凌虚派的掌门,叶拂花的师伯,将叶拂花从三年前的那场劫难中救出来,并此后一直照顾有加的东庐君。
“师伯,我好多了。”
叶拂花一直对这个强大而温和的修仙界尊者心怀感激与尊敬,就要下床行礼,却被他给拦住了。
“你身子虚,这次又这么凶险,大伤了身体,还是躺下好好将养着吧,就不必行这虚礼了。”
“是弟子无用,左右不过一个小魔族,换成师兄弟中的那个不能轻轻松松全身而退,到了我这就还得劳烦师伯费心了。”叶拂花本不是回将自己困于过往得失的人,但看着凌虚派上下还那么将自己这个曾经的首席弟子当回事,而自己却未能有所回报,总是不自在。
这种不自在,在看到一直待自己极好,对为护着自己不幸殒命的师弟情同手足的东庐君时最甚。
“也不怪你,说来还是我们戒备太松,竟然能让魔族深入我腹地以人为养料练邪功,魔族真是越来越猖狂了。”东庐君摆摆手,坐到床边,替叶拂花把脉。
“师伯,我这遭昏睡了多久了?颐风镇情况怎么样?”叶拂花本想说些什么,但想到自己现在魔气一吹就要倒的状况,还是闭了嘴。
“五天了,你这次大受损伤,多修养两天,把身体养好点,门派里的事不用你操心。颐风镇你做得很好,魔气已涤清,只是那些被绑的镇民们受侵害实在太重,不是残了就是疯了,恐怕这辈子都只能凄惨过活了。”东庐君叹了口气,“怪我们,明知魔族已经撕破脸皮了还不加紧巡查,累得那些百姓遭殃。”
顿了一下,又说:“山上的那些小弟子还是太嫩了。”
这其实是东庐君过于将责任推在自己头上了,修仙界与魔族划地而治,魔族大多肢体健壮,有各种不同的能力,而凡人能修仙者却十不存一,况且地大人多,想要顾及到与魔族交界处和大都市已经实属不易,想要连颐风镇这等深居腹地,人口不多,位置不紧要的小地方都保全无异于痴人说梦,但东庐君就是这样一个人,或许也是因为三年前忧郁自己的迟来一步而失去了最亲近的师弟,残了最骄傲的师侄。
叶拂花没办法反驳他,毕竟自己一个半废物能在灵虚山享受这些优待也仰仗着他的这份过重的责任心,他只转移话题道:“我想去看看那些颐风镇的百姓。”
“可是你的身体……”
“师伯你也知道我的病落在哪,我能醒过来就没什么大事了,剩后面我在这枯躺着抑或出去走动都无差别,只要不再受魔气,并不会如何,我出去透透气望望风景,灵力流动起来,兴许还能好得更快些。”
“也罢。”东庐君无奈道,:“只是若有什么不适,一定要立刻回来休息,切不可逞强。”
“弟子当然明白,若不能治好伤,还怎么为门派效力呢?”
“你呀。”东庐君无奈地笑了,他怎么会不知道叶拂花还是那个叶拂花,永远不愿意停下来听旁人的歇着,永远要想长了翅膀的鹰一样,一不留神就飞到万米高空,哪怕身有重伤也阻止不了。
东庐君到底是一拍掌门,道门仙首,每日的事情很多,抽空来看他这个师侄一眼的功夫已经让他门下的弟子来催了好几次了。见叶拂花无甚大碍,唠叨了几句也就不得不走了。
“呼。”叶拂花收起了那副尊敬师长的面孔,搓了搓脸,他不是安于一山的老实的小弟子,即便东庐君待他再好,也总让他有被束缚住的感觉。
他利索了翻身下了床,身上还有好几处明显的痛楚,但叶拂花已经毫不在意地收拾好自己,朝门外走去。
“叶师兄。”小弟子们见到了他,纷纷行礼。
“嗯。”叶拂花摆摆手,问道:“江平秋他们可在?”
“回师兄的话,江师姐、卢师兄和彭师兄他们被派去善后了,现在还没回来。”
颐风镇之行,情势奇诡,主要是叶拂花出的力,他们三几乎没受什么伤,于是在送叶拂花和镇民们会灵虚山后就又被派往颐风镇处理善后事宜了。
这个任务本来也就是他们三个的,叶拂花随行,只不过是照应,谁也没想到一个看似普通的魔族绑架凡人的任务最后竟会变成这样。
叶拂花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也不顾周围弟子崇拜的眼神,转身就走。
他去了化生堂。
那魔族手段残忍至极,在毫无灵力傍身的镇民们身上抽血吸气,施以魔族术法,虽然直到叶拂花昏迷前都还吊着一口气,但也几乎没什么转圜的余地了。
虽然叶拂花三年前所受百十倍于他们,但到底是自小修道,只要有一口气在,用上凌虚派漫长岁月中所积攒的灵丹仙药,断肢重生,白骨生肉并不是不可能,但毫无根基的镇民们最多只能以低等灵药配合凡间医术治疗,也不知能不能还他们一个人样。
“师兄?”
修道者见即便是同一山门所出弟子也会在称呼之前加以姓氏,不加姓氏直接称呼“师兄”的,往往只有同一师父所教的亲师兄弟。
来人端的个剑眉星目,龙行虎步,正是同为广陌君门下所出,叶拂花的师弟,柳袭风。
“师兄你怎么一个人来化生堂,你这次的事我听说了,这么凶险,可是哪里的伤发作了?”柳袭风人高马大地往他面前一杵,就对着他上下打量。
与叶拂花不同,柳袭风虽然天资也不错,但在同门师兄叶拂花这个天纵之才的映衬下,不仅处处黯然失色,就连他的拜师礼,都是广陌君从东庐君那里把叶拂花抢过来后,为了分担门派之责,随手点的。
当年东庐君在满心欢喜地亲自照料了大弟子入门后,足足把他晾了一个时辰,直到东庐君派人来提醒才想起来自己收的是两个弟子。
全灵虚山所有人都是这样,在叶拂花之下几乎看不到还有个天资也很不俗的广陌君二弟子柳袭风,连大好人东庐君也只是每次照例问上两句,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不过柳袭风似乎天生性格温顺,他入门前流离失所,能在这修仙大派有容身之所,没有人瞧不起他、欺侮他,便已知足,是个安分守己的性子,与叶拂花十分不同。
“唉我没事,我就是来看看那些被波及到的百姓。”叶拂花一手排开他试图试探他脉象的爪子,掰正了他扭来扭去的身体,“我个闲人,左右躺着也养不好伤,就出来看看了,怎么你个主力没伤没病的往这跑?”
“嗐。”柳袭风谈了口气,“掌门师伯叫我们这些大弟子到处巡查,时刻紧盯魔族动静。我前些天带着一班弟子遇上了一个不弱的魔族,虽然已经斩杀,但好几位弟子也受了伤,我这是来看他们的。”
柳袭风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时已经来不及了,但尽管什么都不记得了,叶拂花也不会对自己这位据传说到处都被自己压了一头,但依然温和宽厚的师弟言语上斤斤计较,只随意地道:“师弟辛苦了,那我就进去了。”
“师兄,你一定要好起来啊!”柳袭风突然大声对他说。
“我会的,一定。”
颐风镇的镇民根据情况可以分成两类,一类是先被他们在山顶上找到的老弱妇孺、书生药郎,他们虽然原来体质较弱,但由于受的伤较轻,好得反而更快些,那些先后被抓来的汉子们,新伤叠旧伤,还有魔气加身,情况反反复复,至今仍然非常危险。
“叶师兄,有几位能勉强说话了。”
化生堂弟子带着叶拂花来到老弱妇孺们的病房前,“只是还难以与人言,只能时不时地说出一两个词句。”
“带我去看看。”
颐风镇一事一点甚多,只是叶拂花当时被魔气所侵扰,情况紧急,已经难以将那魔族抓细细审问,只能被迫立刻斩杀了他去,倘若那些镇民们能提供一些线索,便再好不过了。
叶拂花来到一位书生的塌前,据我说他弟子所说,他是所有人里恢复地最好的了。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那书生喃喃道 ,瘦削脱形的脸庞呆滞着。
“谁要杀你?”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杀了我吧!杀了我!”书生的脸突然狰狞起来,脸上带了一丝疯狂和祈求,挣扎间,被褥滑了下来,露出了他失去了右手的胳膊。
化生堂弟子不忍心看下去了,给他施展了一道安抚治疗的法术。
于是那书生又渐渐地恢复了呆滞,昏过去前,呢喃地说着:“我,是,不是,是,我……”
叶拂花皱了眉头。
“这些镇民被分成两拨,那魔族属血魔分支,虽不需生食人血,但以血气为引,可助其功力大增,那些尚在昏迷的镇民便是他的血引,而这些人,虽血气不足,但同居颐风镇,即便不是他们的友邻,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乡,以心绪相接者的虐待为媒,可以极大地激发他们的凶气与血性,进而不需要加以催动,便可自生魔力。魔力因他而生,亦为他所用。”
叶拂花熟知一切为仙门所录的魔族手段,对这等以凶激魔的伎俩自然也了解,只是他虽生性自由,却不乏心细,以他的直觉,此事恐怕另有蹊跷。
他又去看了其他几位镇民,只是伤势确实太重,不是昏迷不醒,就是只会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呻吟,或者重复“别杀我,别杀我”云云。
还欲去看那些汉子,就被拦了下来。
“叶师兄,那些镇民受的魔气过深,尚未完全拔除干净,恐怕……”
叶拂花知道他的意思,便不再坚持,只问了句:“那他们就一个也没有要醒的迹象?”
化生堂弟子不无惋惜地摇摇头。
叶拂花点点头,左右再看不出什么,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