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娇俏的语气,腻腻的称呼,不是太傅府鬼上身的“江泛”又是谁?
巳予视线锁定,灼灼的,无声质问红颜祸水沈清明,他怎么来了。
始作俑者没半点自觉,脸部红心不跳莞尔一笑,装傻充楞嫁祸于人道:“林老板,你有客人,深更半夜,会是谁呢?”
这瘟神实在好生不要脸,巳予长了好大一副见识。
低头看一眼自己,虽然没有那般波澜壮阔,但怎么也比男的强,沈清明简直侮辱人。
“人口口声声喊‘郎君’,而我也没有异装的癖好,你可真张嘴就来,是节神不忌诳语还是历法偏袒由得你信口胡言?”巳予在桌底下踹一脚,以泄心头之恨。
脚下无眼,因为“哎哟”一声的是姜衡,巳予:“......”
这厮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转头陷害姜衡,“唔,看来便是惊蛰君的客人。”
“......”可真是心思歹毒。
你再说一遍谁的客人?
姜衡可不吃闷亏,反正开门便知泾渭,何必口头占便宜,他决定把人放进来。
林巳酒馆岂会怠慢任何一位找上门的贵宾?
当然不会。
林巳酒馆的待客之道,进门便是客,都是上宾,该好生款待。
虽是春日,却凉飕飕的,又下着雨,再外面冻坏了可怎么是好,姜衡心里无奈嘴上却答应着,“是是是,我的客人,来,让我把尊贵的客人迎进门。”
他一瘸一拐挪到门边,拔下门闩,门外果然站着狼狈不堪的“江泛”。
他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跑得匆忙,没来得及拿伞,身上湿得直滴水,头发胡乱贴在额头上,脸上没一点儿血色,像一张白纸。
这与追求巳予的那位江少爷大相径庭,江少爷虽然纨绔,但也比不学无术的无赖强太多,他偏好素雅穿着,与五大三粗的土财主家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公子哥儿有天壤之别。
江少爷生得秀气,并不女气,虽十指不沾阳春水,却见不得民间疾苦,心怀天下,正因如此,巳予才破例没把事做绝。
要换了往常,巳予断然不会给第二次被纠缠的机会,假死搬家是她常用的招数,有时候还会用姜衡当幌子,亦或者提出非分要求吓得人知难而退。
她都怎么刁难过追求者?
姜衡回忆着,索要地契,要进门当老大,更过分的有一次竟然提出要进宫当皇帝。
桩桩件件,不是要被当成不孝子赶出家门,就是要被诛九族全家呜呼哀哉。
长得再好看,还是命要紧啊。
况且她又不是什么妖媚祸水,能魅惑人让人失去理智抛弃一切,故而便罢了。
如此种种,家常便饭,巳予对江泛不可谓不特别。
几百年颠沛,她喜欢热闹,喜欢人间的烟火气,却不敢往深了走,往近了靠。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江泛是巳予抛下枷锁,唯一接纳的人。
巳予把江泛当成朋友。
而现在,这个人变成了这幅模样。
不过,也仅仅只是看起来惹人怜爱而已,他一张嘴,姜衡那点儿微薄的恻隐之心便随之东流,他打了个冷颤,皱着眉看一眼姜衡,大失所望道:“怎么是你,我的郎君呢。”
姜衡心说,邪祟是真的擅长蛊惑人心,他差点上当,竟觉得这邪祟可怜?
沈清明坑他好几次,虽不能明目张胆跟四尊抬杠,暗地里使使坏无伤大雅,他端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对“江泛”道:“进来,你的郎君在里头,我领你去。”
大门上两尊门神威风凛凛。
“江泛”噤若寒蝉,朝后缩了缩脚。
邪祟若是上了人身,没有主人家的邀请,是不能随便进人家门的。
沈清明没料到姜衡竟然直接把人放进来了,看着巳予逐渐阴沉的表情,他瞪一眼姜衡警告他赶紧把人送走,可惜惊蛰君装瞎,无视清明尊神的威胁,径直把人领到他面前。
“江泛”一见到沈清明就扑倒在地,趴在他腿上哭哭啼啼,“郎君,你好生没良心,竟一声不吭抛下奴家而去,奴家找得你好苦啊。”
安插了个眼线在酒馆,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找到地方。
巳予打赌,这妖孽绝对闻着黄栌的味儿就来了,哪里苦了?
如此显而易见的事儿,沈清明不仅没掀开他,竟还煞有介事地应声:“是么?”
是么?
咋,你还挺心疼呗?
巳予在心里嘀咕,眼睛快喷出火来。
外面的野花竟然开到家门口,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巳予尚未发作,“江泛”便有了新动作,他手脚并用往沈清明身上爬,边爬还边从怀里扯出一条缎带。
有点眼熟。
不就是瘟神前日身上那条腰带么?
所以沈清明在被她喊来酒馆之前,真的在和“江泛”苟且?
无耻。
无耻至极。
巳予:“......”
巳予:“...........”
先前多种死法不算数,气死才是最不值,沈清明这瘟神,装得情深不寿,实则四处留情。
一个巳予不上算,竟连个不人不鬼的东西都不放过。
她在心里咒骂了好一会儿,撩眼冷漠地扫过“江泛”,眼里锋芒四射,快要喷出火来。
“郎君,奴家好怕,林老板好凶哦,不会想要吃了我罢?”
“江泛”把沈清明的腰带缠着自己手腕上把玩,光明正大挑拨离间。
姜衡本是想看沈清明吃瘪,没想打“江泛”鬼上身后这般出格,竟敢对沈清明上下其手。
看巳予那模样,洪荒之力已经蓄势待发。
一阵小风从她指尖泄出来,巳予蜷缩着,凝神怒目,看着两人。
到底是节神转世,这些年为了不让她暴露身份,姜衡很少教她玄门之道,有意避开与节神,尤其是与沈清明有关的事,没想到终究还是阴差阳错,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或许一切冥冥中,自有注定。
既然在噬人佛肚子里时,巳予召唤出了扶风剑,虽然剑气没能维持多久,但扶风剑重出江湖指日可待。
四方桌,他们一人一角,巳予跟沈清明对坐,从她的角度看,“江泛”不知廉耻地坐在沈清明腿上,实则,根本没碰到他。
沈清明都快烦死了,怎么还会允许这妖孽对他作威作福,何况还是当着巳予的面。
只不过,浓情蜜意水之仇不能不报,沈清明扯着腰带地一端,施美人计道:“林老板只是长得凶,人不坏的,你看,知道你要来,她特意为你准备了茶水。”
说罢,沈清明端起茶,悄悄加热到沸腾,佯装没拿稳,手一歪就全泼在“江泛”身上。
“啊——”太烫了,他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来抖身上的水,好在他身上本来就水淋淋的,并没有烫伤,只是胸口热烘烘的,他像是被欺负了似的,眼睛都红了。
沈清明也站起来,他身上干净清爽,没有沾湿的深色痕迹。
原来没碰到?
她一直以为沈清明抱着“江泛”,看来并非如此,巳予被取悦到了。
她承认这很卑劣,但没有哪个女人会大方到看自己的心上人抱着别的人,男的也不行。
何况,依着她的猜测,这张脸皮之下,到底是不是男的还两说。
“江泛”楚楚可怜,委屈道:“郎君为何泼奴家?”
沈清明歪着头,显出一副斯文败类的表情,勾一下唇,道:“泼你?不止。”
识海里冒出的坏主意恰巧被巳予捕捉到,她坐在板凳上抱着手臂看好戏。
“江泛”搓了搓手,腰带垂下去,拖得老长。
就算他还回来,沈清明也不会再要。
已经脏了的东西,就应该丢进火里烧干净。
不过不是现在。
沈清明弯腰捡起一端,仿佛问候一般如沐春风的语气道:“我还要绑你。”
“江泛”倏地抬头,有些不可置信一般,就被沈清明三两下五花大绑在了凳腿上。
他惊慌道:“郎君,你绑我做甚?”
沈清明一脸嫌弃,十分不耐烦道:“该我问你,你让真正的江泛诱骗巳予,刻意把彷音咒放在夺命蛛的巢穴,引巳予进江家,你知道我不能杀掉你,你有很多次机会能杀掉我,但你一次又一次放过这个机会,甚至不断试探我,究竟是何居心?”
这戏演不下去了。
巳予没得看,便也起身,围着桌子像是观察,又像只是松松筋骨,反正她在自己家,很随意,只不过,转了一圈后,在“江泛”面前停下,蹲下/身。
那双漂亮的眼睛眨啊眨,有一种洞悉人心的深邃。
“江泛”默然着,不肯张嘴。
巳予便轻笑一声,道:“江泛,或许我该喊你赵婉儿更为合适。”
什么?
姜衡心下一惊,先前不是说赵婉儿是江之远早亡的发妻?
所以这意思是,江之远不知用了什么邪术,复活了赵婉儿,还把她装进了一个男人的身体里?
如果是这样,江泛只是他妻子的容器,江之远对江泛那般爱护有加倒也说得通。
只不过——
总感觉哪里有问题。
“江泛”,不,应该说是赵婉儿,惊恐地看着巳予,问:“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