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灵雨眸中的不知所措与恐惧。
不知所措是因为,灵雨也不明白张小鲤到底知道了多少,恐惧则是因为,她是奴婢,张小鲤有一万种理由和可能,随意责罚降罪。
在这个瞬间,张小鲤觉得很别扭,但她别无他法,只能继续盯着灵雨,道:“你眼下瞒着我,毫无意义,我若半点不知晓,怎会问你?”
灵雨一怔,抬眼看着张小鲤,慌张地道:“此事由鹰卫所传到宫中,已被添油加醋不知几许,被说得诡异至极。奴婢觉得,定是危言耸听……”
话未说完,外头突然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张小鲤回过头,竟是徐嬷嬷带着被张小鲤支走的另一名宫女赶了回来,徐嬷嬷神色极为紧张,那个宫女也一脸惶恐,仿佛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看见屋内光景,徐嬷嬷更为警惕,道:“灵雨!你又做错什么了?!”
灵雨磕磕巴巴地说了簪子戳到张小鲤的事,张小鲤一脸懵懂地看着徐嬷嬷,道:“灵雨也不是故意的,没有关系。徐嬷嬷为何这般紧张?”
徐嬷嬷立刻顾左右而言他,说灵雨虽手艺好,却总是毛手毛脚,自己怕她一人伺候张小鲤,会冲撞了张小鲤。
张小鲤没有多言,她尽量平心静气地笑了笑。
待几个宫人离开,张小鲤没客气地对着自己的脸扇了五六个巴掌,当即左边一脸红肿,张小鲤喊来徐嬷嬷,说似乎之前消退了一段时间的症状又出现了。
因知这症状会传染,徐嬷嬷等人也不敢凑近细瞧,只能仓皇地去喊萧太医,毕竟萧太医曾治好了张小鲤。
张小鲤坐在房内等了一会儿,萧太医却并没有来,来的是另一名陌生的太医。
外头传来细微的声音,张小鲤靠在门上细听,显然徐嬷嬷对于来的不是萧太医也有几分疑虑,太医院的来人说,萧太医昨日便告假离开,似是家中有事,至今未归。
萧太医突然离开,至今未归?
张小鲤的不安越发浓重,待那陌生的太医入内,也令张小鲤一惊——
他的衣袖被撩起,用一根细布定在脖颈处,平日里,只有需要做不能脏了衣服的事儿,才需要这般打扮。
而眼下这位太医被这样打扮的用意也很明显——徐嬷嬷怕萧太医会偷偷给张小鲤传递东西,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他的手中、衣袖中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传递给张小鲤。
她们竟提防到这种程度,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灵雨说的话,证明是从鹰卫所里传来的,鹰卫所里能和张小鲤有关,以至于加强延昌宫防卫的,也只有蕊娘的事了……
那太医为张小鲤检查脸颊的时候,微微一怔,显然看出张小鲤脸上的红肿绝非过敏之症,更似被打成这样。但他也不便明说,只道这个应该不是会传染的症状,只需要稍加修养,外敷一些凉膏便是。
听那太医这样说,徐嬷嬷便不由得怀疑地看了张小鲤好几眼,张小鲤神色如常,只道:“真奇怪,午睡完便成了这样,指不定是被褥里有虫子。”
徐嬷嬷闻言,倒还真让几个宫女去检查、更换被褥。
张小鲤神色如常,一边让宫女为自己抹着凉膏,一边对徐嬷嬷道:“徐嬷嬷,我想见一见三殿下。”
徐嬷嬷有些意外,立刻拒绝道:“贵人莫非忘记了,婚前不可相见,何况再有四日便是婚礼,即便是相思难解,捱过四日即可。”
张小鲤冲徐嬷嬷笑了笑,道:“若我今日见不到三殿下,那四日后,三殿下也见不着我,谈何婚礼?”
张小鲤的语气堪称平和,神色还带着点笑,像在说一桩稀松平常的事,以至于徐嬷嬷过了片刻,才意识到张小鲤这句话是实打实的威胁。
徐嬷嬷神色一僵,道:“贵人为何……”
“我想做什么,何必对你这个奴才解释?”张小鲤仍保持着笑,语气却逐渐冰凉,“你口口声声喊我贵人,这些日子,却从未将我当成主子。仗着自己是公主的老人,又有皇后娘娘的允诺,拿着鸡毛当令箭,管我甚严,这也不行,那也不可,这两日变本加厉,连恬华殿都不让我出了,我是你们的贵人,还是你们的狗啊?”
张小鲤一般都挺好说话,除了学规矩时经常放空,应答敷衍,大多算是配合,更不曾对下人有任何苛责,眼下突然这般说话,吓得徐嬷嬷身后两名宫女当即跪了下来,徐嬷嬷也错愕不已,张小鲤冷冷地瞧着她,徐嬷嬷终也赶紧跪了下来,道:“贵人息怒,奴婢们怎敢将您当做……不能出恬华殿,是上头吩咐下来的,奴婢们亦无可奈何啊。”
“我可以不出去,但我要见三殿下。”张小鲤的声音又骤然放缓了一点,“三殿下未来是我的夫君,我心里委屈,自要同他说。你说忍耐四日便是,可我本就心中不安,一日如三秋,如何能捱的过去?”
徐嬷嬷见张小鲤态度又突然软和,有些吃惊,只能顺着她道:“这,倒也是人之常情……”
张小鲤冲她一笑,道:“徐嬷嬷,我知你为难,可你若不带话,我自不会善罢甘休。你只需把方才我说的,转而告知三殿下,那来不来,便是由他决定——自然与你无关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徐嬷嬷哪里还有拒绝的余地,连声应下后离开。
徐嬷嬷离开后,张小鲤坐了一会儿,转头凝视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人梳着精致的头发,穿着层叠的衣裳,因为刚刚才训完徐嬷嬷,眉眼间自有一股难言的戾气,张小鲤一怔,觉得自己简直和自己最讨厌的模样有了重合。
原来到了这个位置,连她这般,心有不甘,不愿停留的人,也会不得不……
如张小鲤所料,三皇子过了一会儿就来了,他来时,张小鲤已换回了自己之前的衣裳,那是她入宫时所穿的衣服,当时徐嬷嬷是想让人丢掉的,还好张小鲤留了个心眼,扯谎说这衣服是好友手缝,很有意义,不能丢掉,徐嬷嬷便让人清洗晾晒后还给了张小鲤,头上那些步摇自然也拿掉了,只留了一根拿不得的金凤钗。
穿回这粗布麻衣,一时倒还有点不习惯,不过张小鲤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什么都能适应,她立在院中,翟仟凌匆匆而来,神色如常,身上还穿着鹰卫所的衣服,只带着一丝关心道:“小鲤?听说你今日非要见我……发生何事?”
张小鲤瞥了一眼,看见院外依稀站着鹰卫和冯乐安。
张小鲤道:“三殿下是从鹰卫所赶来的?”
翟仟凌一怔,道:“为何这么问?”
“按理说,您今日应该还在筹备婚事,可身上却穿着鹰卫所的衣裳……还带着鹰卫而非府上侍卫”张小鲤道,“而且,我算着时间呢,您来的比我想象中慢一些,若是在府中准备,赶来宫中不需要这么久,可见殿下是在更远处的鹰卫所。”
翟仟凌观察着张小鲤的神色,见她只是心平静气地说出这些,也微微一笑,道:“嗯,小鲤观察得真仔细,今日鹰卫所有些闲事,所以前去处理了。”
还有四日便要成亲,什么闲事,能让翟仟凌特意去鹰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