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雪心底挣扎片刻后,觉得乞颜赤纳说的在理,故而初次对李琉风有所隐瞒。
李琉风此时正带人为娜日布置住处,与她同院的是两个四品郡王的嫡女。
经过李琉风悉心挑选才看中这二人,两个孩子品性纯良,不曾捧高踩低混入孩子间的党派,与娜日同住定是不会欺负她的。且宜阳王与永安王在朝堂之上是只忠天子,不屑党争的纯臣,孩子间多亲近些也有利于拉进与二王的情分。
“这二位是我堂兄家的女儿,你虽是我的义妹辈分高出一级却不可仗势欺人,要友善仁义,若有难事你便让如梦来找我。”李琉风将两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带到娜日面前为她介绍。
宜阳王家的女儿先开口“小姑姑,我名唤李义鑫。”
永安王的也随之道“我名唤李义微。”
到娜日时,李琉风这才反应过来,百密一疏,她与乞颜赤纳都忘了给娜日重新取名。
片刻之间,李琉风急中生智。
让娜日随她的琉字,娜日是星,便再取一个熠字。
琉熠,音同留易。
如此娜日前程光明璀璨,也寓意娜日与乞颜赤纳能留在自己身边。
她出言道“这位小姑姑名唤琉熠,李琉熠。从前流落民间,不通宫廷礼节,你二人要帮琉风姑姑多多照拂小姑姑。”
义鑫与义微乖巧称是,反倒是娜日疑惑不解的抬头看她,幸而娜日机灵,并未多嘴漏出马脚,只是在李琉风带她认路时才问熠是哪个字。听完李琉风的解释后娜日愁苦的嘟囔一句,好难写。
李琉风莞尔一笑,俯身嘱咐她“若是有人欺负你便将我搬出来,倘若没用的话便先忍气吞声,记住那人是谁,等见了我再告知我去为你报仇。”
娜日却丝毫不在意这些,她在遇见乞颜赤纳之前早已受尽欺负,此时享尽荣华富贵,更没什么好怕的。
她唯一不放心的便是乞颜赤纳。
小手拉着李琉风的衣袖道“你不要欺负师父,师父很可怜的……她难过不会对旁人说,只会偷偷拿刀割自己……我也是偷偷看见的……”
李琉风蹙眉回想着以往,并不曾见过乞颜赤纳如此。幸好她不做女红,这长宁殿里里外外都找不到一柄利器。
她涩声道“我知晓了,日后我会看着她的,你且安心。”
娜日仍不放心的叮嘱“我不懂你和师父之间的情意,但我知晓你喜欢师父,师父也喜欢你,师父不肯告诉你定是有她自己的打算,你不要误会她不喜欢你就去欺负她。”
李琉风觉得好笑,摸了摸她的头,温声安抚“我从不是因你师父不喜欢我而欺负她,而是我分明能感知到她待我好,她却偏偏咬死不认,因此我才觉得痛苦纠结。按理说,我喜爱她,若是她口不对心有苦衷的推开我,我也该体谅她的。可道理归道理,真站在她面前看着她故作淡漠时我便委屈生气,根本顾不得体谅她,只想紧紧抱住她听她说爱我,但她却想推开我,我便越生气的想抱紧。因而我对她已然无法按平时待人接物的路子去与她相处,只好跟着心意任凭她忽远忽近,我自不离不弃。”
娜日这才欣慰的也摸摸李琉风的头“好,我信姨母。”
李琉风同宫学的侍卫与先生打过招呼,命人好好照顾娜日,而后便去往天牢为乞颜赤纳寻玉笛。
到天牢问过管事的首领后竟得知玉笛被狱卒偷去换钱,李琉风勃然大怒,将天牢有关此事的人尽数收押,而后带人赶往狱卒去的那家银楼。
此时已是傍晚,李琉风心急如焚,那家银楼生意红火,每日流水上万两白银,莫说已卖了半月,就是昨日去卖的恐怕今日也已找不到。
李琉风赶到时银楼已然关门,这家银楼有个规矩,只在日光最盛的时候开门接客,以免天暗时点烛火让客人瞧得不真切。但碰到这种事她才顾不得开不开门,当即下令“把门砸开,将管事的找来!今日琳琅阁的损失我李琉风尽数承担!”
原本渐渐冷清的街上再次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琳琅阁本就是京都最阔气的银楼,在防偷防抢这层上思虑周详,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撞了一刻钟也不曾撞开。
李琉风失了耐心“去!攻城锤也好,炮弹也罢,总之尽快给本宫破开这扇门,破门者本宫重重有赏。”
她脑子里只有乞颜赤纳那句……是伊吉的遗物。
她不能让乞颜赤纳失望。
还未等她破开门,琳琅阁掌事便气喘吁吁的跑来“殿下莫要砸了,我来为殿下开门。”
他原本哆嗦的手此刻无比灵巧的迅速打开门,随即躬身请李琉风入内。
“不知殿下要买什么?”
李琉风道“半月前有个狱卒来卖了一支玉笛,你可还记得?”
掌事道“有!有!那玉笛虽是不知被何物腐蚀的坑坑洼洼的,但玉是上好的玉,玉笛也有些年头,约莫是三百年前的老物件,殿下若是找这支玉笛可是不巧……那笛子当日便被一对儿贩卖皮草的夫妇买走,如今已不知下落……”
“什么!”
李琉风拍案起身,目眦欲裂。
那是乞颜赤纳的东西,谁都不可拿走!
她咬牙切齿道“来人,给本宫举国张贴布告,但凡见此笛者提供线索赏银十两,呈上此笛者赏银十万两!”
在场众人皆目瞪口呆。
李琉风自觉无颜面对乞颜赤纳,不敢回宫见她,自己孤身一人沿着皇城护城河走过半圈,夜风吹的她打起冷颤。她蓦然抬头见远处些许枯叶透着衰败,骨子里的怯懦流露,她坐在河岸的石栏上垂眸看向漆黑的水面,似乎看到了从前。
本以为自己身居高位,无所不能,本以为可护乞颜赤纳周全,可此刻她却才发觉自己的无能为力,她甚至连乞颜赤纳珍爱之物都未能妥善保管。
夜越发深沉,她心知逃避不是办法,便唤来远处的轿撵回长宁殿。
长宁殿内除了东殿,其他的烛火已然熄灭。
她缓步走近东殿,见只着寝衣的人倚靠床栏坐着,手上把玩着九连环。
她不敢看乞颜赤纳殷切的目光,低头轻声道“玉笛被狱卒偷走卖了,我已下令全国内搜寻,你且安心,会找到的……”
李琉风心虚极了,她将头压的低,不曾看见乞颜赤纳失望且宽容的眼神,只看到一双玉足迈入她的余光,她抬眸看见走近的人面上风轻云淡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额真……对不住……”
乞颜赤纳想拉她的手臂安抚她歇息,可伸出的手终究落在空中默默收回。
她说“我给你讲个故事罢……”
二人坐在窗下,室内烛火幽暗摇曳,乞颜赤纳缓缓道“三百年前,中原国君燕明帝微服出巡,燕帝在行至北疆时偶遇一采玉人,采玉人家境贫苦,身无长物,唯独生的一副好样貌,燕帝以每日十两银子包他侍奉。燕帝待了十日离去,那男子也得了一百两白银,他用这笔白银做起贩卖玉石的生意,十年光景里买卖越做越大,直到有一日地方官府命他出一块上好的玉石供奉朝廷,他将最为宝贵的一块拿出,待皇帝见如此珍稀玉石龙颜大悦,当即传献宝人面圣。二人重逢金殿之上,皇帝大为动容,拉他促膝长谈,得知他这些年不曾娶妻,仍顾念当年邂逅,皇帝便下令工匠将玉石雕琢为一支玉笛赠他,那男子携玉笛归去后余生也不曾娶妻,临终将玉笛赠给一友人,那友人便世世代代将玉笛流传下去,以此祝愿后代鸾凤和鸣,恩爱不疑。”
李琉风道“那这位友人便是你的先人了?”
乞颜赤纳微微颔首道“算是。”
“我定会帮你找回来的!”李琉风满心愧疚,一腔热忱的发誓。
乞颜赤纳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
唐江决堤一事,工部侍郎董其奉传来密报,言众多流民朝京都逃来,似乎背后有人指使,在安置流民一事上所带白银已花费大半,只是成效甚微,望李辞年能再派人来相助。
李辞年本不愿动用蔺无忧与司马策的势力,可若是不牵扯二人又无人才可用。
她将李琉风召来商议,却见李琉风一幅没精打采的模样。
昨日的事她有耳闻,却顾不得理会,如今见她如此没出息,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是一支笛子,你悬赏十万岂不是要那夫妇的命,多少歹人见利起意,你可曾想过!你看看你如今这幅模样,与当初那个筹谋权势的人还是一个人么!每日里醉心情爱也就罢了,连正事难道你也不上心?”
李琉风委屈的蹙眉不语,并未觉得有皇姐所言这边严重。
可接下来李辞年的话却让她出了一身冷汗。
“你前日冲动之下险些中木濯华的计,昨日又命乞颜赤纳与龙女相见串通,朕当真是失望朕当初那个与朕配合的天衣无缝的皇妹怎变成如今这幅不成器的模样!你可知前几日就在我这御书房,有人扮作宋苒的模样潜入给朕留下一张字条,写着朕杀夫弑君,必遭天谴!,接着唐江决堤,木濯华进京,你说这些事难道只是巧合么!偏你如今一门心思放在乞颜赤纳身上,连木濯华这个威胁都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