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琉风亲自送纳兰出京,长宁殿内乞颜赤纳哄着娜日用膳。
天擦黑时李琉风才归来,衣衫不似平时的齐整,面上满是疲惫。
分别时纳兰嘱咐她要待乞颜赤纳好些,莫要欺负她。她连声应承着,却并未往心里去,只觉得自己待乞颜赤纳已然甚好。可或许是纳兰看出她的不在意,神情凝重道“阿纳得知你大婚时醉了一夜,酒醒后便孤身来至衡国想见你一面。当时吓的我与赫鲁一身冷汗,急忙派人接应,后来见她失魂落魄的回来,还带着个娃娃。不管我们如何问她,她都不告诉我们在衡国发生何事。她惯来有事不与人讲,只自己憋着,如今又身为质子恐怕只会更是有委屈只往肚子里咽,念在以往她待你那般的好,你千万要护好她。”
李琉风惊喜中却又夹杂着莫名,乞颜赤纳何时来的?为何不曾见自己一面?
她静静沉思着,纳兰见她不表态,只当她心里怨怪乞颜赤纳,便继续道“阿纳当初为救你连还魂丹都不曾吝啬,那可是无价之宝,虽不能活死人肉白骨,可也是但凡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救的回来的灵丹妙药,她只有三粒,自己从不舍得用,偏偏舍得给你用。在冰湖救你之后她高热不退险些丧命,怕吓到你便在我那里住了许久,略微好些便回去看你,她待你的好恐怕这世上无人能及。”
李琉风一时间竟怔住无法思索,心绪拧成了结。这当真是乞颜赤纳做的事么?乞颜赤纳待她如此至珍至爱竟仍不会承认一句喜欢?李琉风陷入深深的无力,要如何才能打开乞颜赤纳的心门,要如何才能走进她的心?
“怎会呢……她分明只会一逃再逃,她分明只会说她是要嫁男子……”
几多夜深难寐之时,她脑海里不受控的浮现乞颜赤纳的话语,嫁男子……我是要嫁男子的……
她的心便如同被人拧着一般喘不上气,她只能偷偷回身去看储修的容颜,安慰自己道要嫁男子也是自己先嫁了,储修相貌家世才能样样出众,比草原的那些野汉子不知好了多少。可这样想着又忍不住难过,即便储修这样好可她也终究是不爱他的,即便会为他的好有所心动,可她心里仍念着另一个人,哪怕每次想起心如刀绞,她也忍不住一遍遍思念。
她失魂落魄的望着纳兰远去,可心绪却再不能平缓,她只想尽快见到这个让她如此纠结,如此不知所措的人。
当她走进长宁殿,看见乞颜赤纳在为娜日夹菜时的浅笑软语,仿佛窥探到乞颜赤纳为人母的温柔,她竟生出胆怯不敢靠近的念头。只是呆呆的看着一袭白裙,明眸皓齿的人抬头朝自己看来,而后招手唤自己用膳。
“娜日年纪小受不得饿,我便先让她垫垫肚子,这些菜还不曾动过,在等你。”
娜日坐在了李琉风平时坐的位置,长桌的主位被占,李琉风便转而坐在乞颜赤纳身旁,礼数在长宁殿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东西。
“她便是你从衡国带回去的孩子?”
李琉风不知内情,想问便问了。可乞颜赤纳却神情不自然的看向一边埋头吃饭的小孩子,生怕她会因此想起当年她生母的死状,她还是这样的小,怎能经得起这样的伤痛。
娜日整日跟着乞颜赤纳,心思玲珑通透,见这个衣着华丽的公主等着自己师父的回答可自己师父却是一脸为难,娜日便主动开口“是,可衡国不好,逼死我的娘亲,如果没有师父我就只是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小乞丐。”
李琉风心弦再次绷紧,原她不知道的事竟这么多。
“额真……”李琉风方要作声便被乞颜赤纳打断。
“唤我乞颜赤纳。”
李琉风本能的委屈,可看到娜日疑惑的神情便反应过来乞颜赤纳是不想娜日有何误会。
她再次启唇“阿纳,你抱抱我。”
这样娇气的嗓音在耳边可怜的央求,乞颜赤纳心下一紧,强压着那股冲动故意冷淡道“食不言寝不语,用膳不可动手动脚。”
在娜日面前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即便是娜日不在,乞颜赤纳也做不出此等逾越之举,她始终觉得自己是个飘零之人,给不了李琉风结果的,既是如此又何必逾越。
她狠心不看李琉风,只垂眸为她夹菜。
娜日也乖乖的为乞颜赤纳与李琉风夹菜,她胳膊短够不到,便站在凳子上把菜夹给李琉风。
小孩子这样干净纯洁的心思,只觉得是对旁人的关爱。故而乞颜赤纳从未斥责过娜日失礼,李琉风见状也一扫心下委屈,看娜日也顺眼几分。
“你日后便住在西殿,你师父住在东殿,有事找秀雪姑姑便可。”
娜日却眼巴巴的看乞颜赤纳“师父陪我睡,这里阴森森的,我害怕。”
李琉风闻言拧眉道“找秀雪陪你睡,你已然长大。”
凭何自己与乞颜赤纳分别许久,才同床共枕半月便要分开,李琉风是极其不舍的,即便是和小孩子她也要争一争。
娜日并非是不懂事的孩子,见李琉风不许,便默默垂头吃饭。
乞颜赤纳心下不忍“她才是个八岁的孩子,胆小也是人之常情,不如我陪她几日,她对此熟悉后便不怕了。”
李琉风心下纵使不愿,也不好再欺负一个孩子,便松口道“三日。”
“嗯……”乞颜赤纳轻轻嗯了声。
李琉风总觉得被关在这长宁殿的乞颜赤纳温柔内敛的不像话,总让人有一种很好欺负的错觉,一点都不像之前那个执掌草原政事的公主殿下,少了那股杀伐果断的冷厉与威压。
她侧身望着她的侧颜问“为何你如今就像变了个人?不知内情的人恐怕以为你是我的宠妾。”
那正在夹菜的手一顿,整个人如同白玉雕像一般,白衣下露出的脖颈与手腕胜似白玉,每一根血管脉络的走线,每一道肌肉绷起的轮廓。李琉风情难自禁的伸手去摸她的脖颈,纤细,单薄,破碎,可仍能感知到这具消瘦的身躯从前的矫健。
“你没有以前的冷淡与凶恶了,显得柔弱可欺,是让人很想娶回家藏起来的那种美人。”
李琉风轻轻说着,乞颜赤纳侧眼望她笑问“那这样的我还会得你喜爱么?”
娇媚的人不曾想她会回答,反被问的慌乱,措辞片刻后答“我对你从来无关你的身份性格,你是什么模样我便喜欢你什么模样,当年我初次见你便觉得你长得好看,而后见你杀伐果决的冷脸施令,也见你在午后日光里洗马笑的爽朗,我也不知究竟爱你什么,可一见你,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便被你勾了魂一样,如今自也是喜爱的。”
乞颜赤纳闻言笑着轻轻点着头回身去哄娜日“吃饱了我便带你去读书睡觉。”
娜日眨着圆圆的眼打量着李琉风与乞颜赤纳,嚼完嘴里的银耳道“姨姨慢用,我和师父先走了。”
乞颜赤纳拉着娜日的手到西殿时,娜日突然抬头问她“师父,这个姨姨是谁?她为什么要喊你额真?她不是公主么?”
小孩子问题多,乞颜赤纳给她擦着手脸不厌其烦“她是在开玩笑罢了,她是衡国的长宁公主,当今陛下的皇妹,是衡国顶顶尊贵的人。”
“那她和龙女姨姨谁更好?”
乞颜赤纳不禁发笑“为何要与龙女比?娜日觉得谁更好呢?”
娜日道“我觉得这个姨姨待师父更好。”
乞颜赤纳不解“为何,不该是龙女更好么?”
龙女常送些玩意给她,待她也惯来和善,比起相处一日的李琉风,怎么看都是龙女更好才对。
可娜日道“这个姨姨始终在看着师父,她看着师父的眼神好温柔。”
乞颜赤纳脸上发烫。
小孩子不懂他们之间的是是非非,也不看那些礼品,只看得出隐藏不住的真心。
她摸着娜日的头,告诉她“龙女与这个姨姨是不同的,龙女是我的妹妹,这个姨姨是我的心上人,倘若她是男子便该是我最想嫁的夫君。”
娜日懵懵的扣着自己的小胖手“师父喜欢这个姨姨,那师父会嫁给她么?”
乞颜赤纳道“不会。娜日也不可告知她师父喜欢她,若是日后师父不在你身边了,你就听她的话,她心软心善,不会害你的。”
毕竟她也不知自己能活到几时。
她这一生凄苦,能遇到李琉风与娜日已然是至幸。
娜日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乞颜赤纳给她盖好被子,为她讲学哄她入睡。
但,东殿内的人却是辗转难眠。
她不懂乞颜赤纳的心思……
次日旭日初升,李琉风去上朝半日后才归来,以往她总是去御书房的,自从乞颜赤纳来至长宁殿后她每日都会回来,惹得李辞年骂她爱美人不爱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