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寄出信笺 第6章 第 6 章

纪橙月一路垂头丧气地回到正在军训的广场上，为了保证能施展开来，各个班级相互间隔的距离并不近，他们班气势威严的教官正在来回踱步，监督大家站军姿。

看纪橙月无精打采没有一点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蓬勃劲儿，他眉头一皱，马上气势汹汹地走到她跟前，吓得刚在树荫下坐下的纪橙月“噌”一下又站了起来。

教官不仅长得又高又壮，关键眼睛还浑圆，怒目而视的时候，看得人心里直突突。

“去领一趟东西回来就蔫了？” 教官粗声厉喝，中气十足，不知是不是错觉，纪橙月感觉头顶的树叶都被气浪吼得抖了三抖，“这么娇气以后怎么刻苦学习？将来怎么在社会上立足？”

教官义正言辞的训斥让纪橙月想到了电视剧里那些老学究，这都什么年代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也值得上纲上线、发表一番宏论吗？

虽然心里直犯嘀咕，但纪橙月丝毫不敢表现出来，万一体罚她不说，光连训带吼的教育方式她都头皮发麻。

于是她马上认怂，灵机一动记上心头，脸上立马溢满愧疚之色，眼中闪起真诚的微光，语气故作沉重道：“我，我就是遗憾。对，就是感觉错过您的军训非常遗憾，这种难得的经历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谎话说得逼真，连纪橙月都快相信自己有这么高的觉悟了。

教官他们这些人，最看不得学生偷奸耍滑、矫情做作，部队上纪律性强，凡事讲究规矩和章程，所以他们做事难免有板有眼又循规蹈矩。

纪橙月虽然不能参加军训，但积极上进的态度还是要有的。

果然，闻言教官的脸色马上和缓不少，眼前这个姑娘一看就聪明伶俐，有思想觉悟，是个好学生。

就在纪橙月暗自庆幸自己逃过一劫时，还没来记得及再奉承教官两句，就听到他给出了中肯建议：“如果你想参加军训，明年跟着新生一起也不是不可以。”

纪橙月向来不是嘴笨的人，此刻被堵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端着僵硬的笑容嘴唇翕张半天，终于从喉咙无奈地挤出两个字：“好的。”

她面上表现得云淡风轻，心里却有无数疯狂的声音在狂吼：我谢谢您了，以后再也不见了好吗？！

教官看纪橙月非常知好歹也不再为难她，转身又去盯还在站军姿的同学们。

纪橙月刚从“老虎”手里脱身，姜小雨又倒了霉，教官远远就看到了站在第三排最外侧的她来回换脚支地，一声霹雳吼就朝她炸了过去：“姜小雨，你再给我偷个懒试试？你也想跑圈是不是？”

纪橙月从没见过姜小雨反应速度如此之快，好像一秒钟不到她马上站得笔直有力，像一棵蓬勃挺拔的小白杨。

就还挺好笑的。

唉，教官走后，纪橙月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她先给旁边桌子上快空了的水杯们接满水，然后又背靠大树慢慢滑坐了下去，手里抓着地上捡起的小树枝，来回在地上瞎划拉。

本来她还信心满满的想自己追萧遇，没想到这么快就给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虽然谎报专业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到底还是丢脸。

最主要的是萧遇八成会对她有了戒备，那以后还怎么跟人家套近乎呢？

就很惆怅。

上午的军训很快结束了，姜小雨拎着水杯，拖着如同也受伤了一样、连弯都打不了的残腿一步一挪往最近的食堂走。

“你不是说要装晕吗？被教官吓坏了吧！”

纪橙月跟她并排而行，手里除了水杯，还有上午领的那些药品物资。

“我可真算是开眼了。”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姜小雨整个人都无语了，“你去领物资的时候，有后面那个男生装中暑昏厥了。你猜怎么着？”

姜小雨说话的时候略有点播音腔，她在故意停顿制造悬念的时候，还挺一腔顿挫的。

她也不等纪橙月猜，有些迫不及待地直接用重音说出了答案：“教官居然让另一位男生亲醒他！！！你能信？”

说完，纪橙月也变成了一副惊恐像，这，这也太恐怖了吧？

万幸，万幸，刚才她机灵没有惹怒魔鬼教官，否则还不知道要遭受怎样的惩罚。

“不过也怪那个男生演技差。”装晕也算一种艺术表演，姜小雨感觉自己比他有天赋，“你说谁晕了还一个劲儿地眨眼睛吞口水啊？这不自己给自己倒油吗？”

原来教官早就看出了男生在装傻，这才使出了狠招，真是个人才。

“我算看透了，老虎的屁股摸不得，以后还是老实点吧。”姜小雨果断认输，打定主意安分守己，不去找那个晦气。

十点多大部分的学生还没下课，食堂里的人并不多。

姜小雨透支体力，饿得前胸贴后背，想直接在食堂吃。

纪橙月却说什么都不肯，坚持打包回宿舍，一秒都不想在食堂多呆。

她还没想好要用什么态度面对萧遇，想起上午落荒而逃的狼狈就恨不得直接失忆。

虽然她一直致力给萧遇留下深刻印象，但这种尴尬的场面需要强心脏才能扛住，目前她明显功力不够，还需要再修炼修炼。

一连几天军训下来，大家从一开始的怨声载道，慢慢变成了得过且过，熬过一天就离胜利近一天。

纪橙月比起大家来说就好多了，日子过得很轻松，除了每天担心跟萧遇偶遇，并无闲事挂心头。

期间，萧遇倒是跟学生会的人来转悠过一圈，跟各班的班长交代工作，纪橙月最近非常警觉，远远看到他们就跟教官打了报告，借口去给医务室的同学送东西就溜走了。

她还故意在医务室磨蹭了好久才回去，成功避免了再次狭路相逢的尴尬。

军训第六天的时候，上午还放空的天气，下午忽然下起了小雨，眼看着还有越下越紧的趋势。

教官们大发慈悲，就地解散了军训队伍。

迎来短暂喘息的同学们满心欢喜，互相挤眉弄眼，暗自得意这天赐好福气。

大家疲累，大部分人二话不说就要回宿舍休息，纪橙月本来也是跟着姜小雨往宿舍走的。

后来她拿起电话看到了来自“妈妈”的未接电话，就径直把电话拨了回去。

她妈妈出差回来了，带了好些南方的特产水果，问她有没有时间回家。

开学时纪橙月就带了一个行李箱来，好些生活必须品都忘了拿，再加上好些日子没见到她妈妈，心里也怪想起的，于是马上应答说一会儿就回家。

她把自己的水杯交给姜小雨，手机往外套口罩一揣，就大步流星往学校大门口打车去了。

其实除了回去看妈妈，她还有其他事儿问，昨晚给她爸打电话，对方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状态。

虽然他以前进山里一些信号不好的地方也是这样，但最近他们父女的联系明显见少，也不知道她爸在忙什么。

回到家时，她妈妈刚洗完澡，正在客厅里穿着睡袍贴面膜。

看到她后，随手指了指厨房门口搁着的两个水果箱子：“这些是客户送的，拿一些给你宿舍的同学分吧。下面那个箱子装得是农场种的石榴，你姐欣欣喜欢吃，记得给她送几个。”

纪橙月换鞋、洗手，从卫生间出来时妈妈已悠闲地半躺在沙发上划拉手机，她顺嘴问了句：“我爸最近忙什么呢？都不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纪橙月的膝盖好多了，结的痂已经开始慢慢脱落，伤口周围还怪痒的。

她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一边曲着腿小心地挠，一边跟妈妈闲话。

在纪橙月印象中，她父母的感情还算良好稳定，她妈妈性格比较开朗洒脱，年轻的时候还挺会哄人，夫妻俩也算举案齐眉。

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感情都会稀薄的缘故。

纪橙月感觉他们两人之间怪怪的，这种直觉还越来越强烈。

以前，虽然她爸也是长年累月不在家，但夫妻俩煲电话粥的时候还是很多的，再仔细想想，这两年她妈妈真的是愈发“平静懂事”，抱怨她爸工作忙的话都几乎听不到了。

这就有点，可怕了。

“可能忙吧。”她妈妈说得不咸不淡，但纪橙月还是从中听到了几丝奚落，“他现在还在英国呢，有事找他就多打几次。”

“你们打电话了？”

纪橙月不满，他爸也太不拿她当回事了，只接老婆的电话，女儿的就可以忽略，她要闹！

“没有。看他聊天软件的定位啊！”她妈妈起身揭了面膜，脸上嫩白剔亮的肌肤泛着微光，看起来又年轻不少，看女儿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也不知道遗传了谁。

纪橙月还想继续问大人们的事儿，她妈妈洗脸回来，直接绕过了话题，坐在纪橙月旁边，长睫上还隐约挂着水珠，衬得眼眸愈发清亮。

“朋友给妈妈的投资公司介绍了个非常不错的项目，盈利前景可观，等明年妈妈赚大钱了，给你买套房子吧？”

纪橙月知道她妈妈在商场上混得顺风顺水，但具体做什么她也不懂，一听能赚这么多钱，还是挺惊喜的。

“不用了吧。”纪橙月很替妈妈在事业上取得的成就高兴，但她对房子没有什么概念，“我们不是有家吗？”

现在的房子是她爸妈结婚之前她爷爷奶奶出钱买的，花园洋房区的房子，环境清幽，通勤购物都很方便。

看女儿一脸懵懂天真，她妈妈静静看了她半晌，似是有话又说，最后到底还是没说出来。

“你今天不用回学校了吧？晚上想吃什么？”

纪橙月妈妈将松散的发髻重新挽起来，打开冰箱查看食材，想给女儿做点好吃的补补身体。

纪橙月连忙阻止了她准备做大餐的举动，主要是太浪费时间了。

“我晚上还要回学校，明天军训，我怕在家里睡起不来。”

纪橙月回房又收拾了一些生活用品，感觉没整理多少就把行李箱塞满了。

最后母女俩在小区门口的私房菜馆吃了饭，纪橙月妈妈开车把她送回了学校。

她拉着行李箱，妈妈替她拎着一箱水果，刚到宿舍楼下，姜小雨已经在门口等着接她们了。

纪橙月她们宿舍在二楼，姜小雨跟她合力一起将行李箱拖上了楼。

纪橙月妈妈还想嘱咐她两句，结果还没说几句要紧的，就又被一个工作电话叫走了。

“这些水果大家都分了吧。”

纪橙月只从水果箱拿了两颗石榴和两串葡萄，其他的都让姜小雨和双胞胎室友分了。

“我妈说是农场的有机水果，尝尝鲜。”

石榴和葡萄是纪欣欣喜欢的。

纪橙月打算现在给她送过去。

搁一晚上该不新鲜了。

“在宿舍吗？”纪橙月将手机拿肩抵在耳边，顺手接过姜小雨递给她的一个礼品纸袋，将送给纪欣欣的水果装了进去。

现在晚上六点多，正是吃饭的时间点，然而纪欣欣却说自己没在学校，她和周烨正在学校门口不远处的一品渔港吃海鲜。

这两个人还挺讲究的，如果她没记错，那个地下海鲜城的东西贼贵，好多大老板请客吃饭都去哪里。

周烨是发了意外之财了吗？

纪欣欣让她给自己送过去，还说他们吃完饭打算再去逛会儿街，等回学校就不知道几点了，担心大一新生的宿舍楼会关门。

“那我直接给你送宿舍得了。”

纪橙月不想走冤枉路，也不想去当电灯泡，于是就想出了这么“聪明”的主意。

“晚上外面有点冷，你顺便给我捎件外套过来吧。”

纪欣欣还挺执着，非要她过去。

纪橙月闲着没事，想着送就送一趟，就当消食了。

从宿舍出来，不到二十分钟，纪橙月就走到了地下一品渔港海鲜城。

海鲜城门头是按照唐朝的风格装修的，石阶和栏杆上还雕刻着鸟兽花纹，门口的小喷泉呲呲朝夜空涌着激昂的水柱，廊檐下的宫灯明亮摇曳，为喷泉镀上了一层璀璨的暖光。

纪橙月分别跟她爸妈都来过这里，虽然次数不多，但也算轻车熟路。

她一边往纪欣欣所在的芙蓉坊包间走，一边在心里嘟囔，这两个人也太奢侈了吧？

难道是什么纪念日？

不然凭白来这么上档次的地方。

反正换作是她，她可不来这里嗅烧钱的味道。

芙蓉坊比纪橙月想象的要大，古香古色的门口雕龙刻凤，花团锦簇，看着真是富贵。

她没想太多径直推门而入，随着一声轻微的“咯吱”声做响，抬脚置身屋内，她刚想跟纪欣欣搭话，然后，然后就彻底傻眼了。

凤穿牡丹屏风前面的大实木圆桌旁旁围了半圈人，齐刷刷的目光向她射来，“嘭”一下击中了她的心脏。

纪橙月整个人傻在门口，半天没缓过神来。

屋里的人她或多或少都认识，纪欣欣、周烨、炎律、白稚，还有萧遇……

纪橙月的目光茫然掠过一圈后，视线最后还是愣愣停在了离门口位置最近的萧遇身上。

除了他是她的暗恋对象之外，今天的萧遇委实让人眼前一亮。

他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地坐在那里，与周围所有休闲装扮的人都不同，是她没见过的惊艳好看。

纪欣欣刚想起身招呼她坐过去，还未开口，旁边的白稚已瞪大双目，颤颤巍巍扶着桌边站了起来。

他食指抖动如筛糠，一下下点着同样也认出了他的纪橙月，结结巴巴地使劲嚷：“萧，萧遇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