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请不要再对萧遇说他哥哥的意外都是因为他。”
这是纪橙月跟萧母提出的最后也是唯一的条件。
萧遇虽然没有明说过,但父母的每一次指责都能让他难受得脱一层皮。
毕竟谁愿意背上伤害至亲的罪名,何况还是一直亲厚有加的亲兄弟。
萧母没想到纪橙月会跟她说这个,向来游刃有余的女强人也倏然一愣,慢慢品出了话里的深意。
纪橙月到最后一刻都还在为自己的儿子着想,作为亲生母亲,她要说没有一点动容是不可能的。
她还是轻看了年轻人的爱意,可惜,要怪只能怪他们有缘无份。
达成协议后,纪橙月果断挂了电话,在收起手机的时候她难过得想掉眼泪,整个人犹如失去光泽的水果,只剩下麻木和毫无生机的衰败。
她和萧遇被外力推着不断前进,距离却每天都越来越远,很快就会迎来真实告别的那一天。
“小姑娘你别哭啊,有什么难事说出来我听听,也许阿姨帮不上你什么忙,但多一个人能出出主意也是好的。”
开车的女司机看后面的纪橙月开始不停地拿手抹眼泪,越看她越伤心,倔强的女生一开始还不肯哭出声,后来再也忍不住,双手捂着脸颊嚎啕痛哭。
纪橙月什么都不想说,因为她知道说了也没用,她和萧遇过去的一切就像走马灯,在脑海里放映完就彻底结束了。
“人生在世,哪儿能没有不如意,小姑娘你还年轻,一切都会好起来,你可千万要保重啊!”
看纪橙月扫码付款下车往山上去,女司机趴着窗口特别不放心地扯着嗓子嘱咐了她半天,半山腰的寺庙是著名的祈福胜地,希望女孩能在祈愿中得偿所愿,和自己达成和解。
夏天的清晨来得早,纪橙月从车上下来时天光早已大亮,金灿灿的太阳普照万物,让静谧的早上泛起无限生机。
纪橙月在寺庙求了串保佑人平安的红色朱砂手串,据说是寺庙的长寿大师诵过经书的,她把手串紧紧握在掌心,虔诚闭眼,双手合十许下心愿。
一切大功告成后,她才迈着迟缓的脚步随着其他返程的游客往山下走。
前来上香的香客们大都是自己驱车前来的,纪橙月不会开车,回程的出租车也不太好叫,只能步行到附近的公交站点等车。
好不容易等来车,刚在最后一排坐下,纪橙月就收到了萧遇的电话。
以前每次看到他的来电,她的心情总能一秒种达到巅峰状态,如今却害怕得有些不敢接。
“萧哥。”半晌,她忐忑摁下接听键,周身的神经好像被撑直了,整个人紧张得一动不敢动,还全身冒冷汗。
“我哥脱离危险了!”萧遇迫不及待跟她分享好消息,“虽然他现在还是没有清醒,但医生说整体情况趋于良好,暂时没有大碍了。”
纪橙月无法形容自己的复杂心情,几乎喜极而泣,天知道她有多害怕萧瑾出事,那萧遇一生都将不会好过。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她没出息,还是在电话里泄露了所有情绪,几乎哽咽到说不出完整的话。
萧遇问她现在在哪里,要马上过来找她。
纪橙月说了自己正在回茗城的路上,他们相约在萧遇的公寓见面。
当天周五,她和萧遇都有课,两人破天荒任性妄为决定逃课一天。
纪橙月知道,这可能是她和萧遇的最后一面。
既然答应了萧母,萧瑾也安然渡过了危险期,她自然也应该信守承诺离开。
乘坐公交达到清城市区后,纪橙月才又重新打上出租车,萧遇一度想开车来接她,被她婉言拒绝了。
他在医院守了一天一夜,疲劳驾驶不安全,现在他们谁也无法再容忍任何意外出现。
经过一个半小时的车程,纪橙月终于回到了茗城。
她在萧遇公寓楼下的马路对面下了车。
在路口等红绿灯的间隙,纪橙月难受到了极点。
她的心像被撕成了两半,一半想迫不及待见到萧遇,她真的好想他;一半又忍不住想逃避,她的心跟着自欺欺人,好像不见面就不用面对离别。
纪橙月陷入焦灼的恍惚状态,眼前的红灯好像变绿了,她迷迷糊糊就要往前走。
然而刚迈出两步,右手边就蓦然响起刺耳的鸣笛声,节奏密集局促跟催命似的。
她下意识侧头,电光火石间,看见飞驰的轿车来不及减速携带着飓风径直冲过来,她清亮的瞳孔因惊惧而放大。
本能她就想躲开,可是脚下却像粘了胶水,抬脚拉扯间,几乎就要错过逃生机会。
就在纪橙月心如死灰准备认命时,惊觉身后有一道大力猛然将她扯开,她向后踉跄几步,就随着突兀的重力狠狠落在地上。
“你走路都不看红绿灯吗?知不知道这样多危险!”
纪橙月倒在地上,随着气急地指责,她才看清自己的救命恩人是一位与她年纪相仿的女生,她结巴道:
“谢谢,对不起,我,我刚才身体不太舒服。”
纪橙月刚刚就跟做梦一般,一切都感觉稀里糊涂的,如今被路过的行人围观查看,才彻底清醒过来。
她刚才到底在做什么,怎么能这么迷糊呢!
说着她就要从地上爬起来,刚才救她的女生吓得一头冷汗,听说她不舒服也没再说什么,还伸手拉了她一把。
“真的谢谢你!”
纪橙月实在不好意思,再次跟人真诚道歉。现在冷静下来她才意识到刚才多危险,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亲朋好友了。
“也没什么,你没事就好。”
女生长得跟漂亮,打扮低调又不失品味,看得出是位家教良好的好人。
“那个,你是不是茗大的?我看你有些眼熟。”
围观的路人散去,女生和纪橙月一起在路口重新等红绿灯。
纪橙月细细打量她,着实没有什么印象:“我是茗大的,你也是吗?”
女生一听她说是茗大的,马上变得更加和颜悦色,眼里闪耀着扑朔的光,一把挽住纪橙月的胳膊询问道:“你是不是萧遇的女朋友?”
她越看纪橙月越眼熟,萧遇当初交女朋友的新闻引起了不小轰动,好多人都有意无意地去打听那个女生是谁。
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她也和同学一起刻意去纪橙月班上看过她,只是纪橙月不知道。
“我是。”
提到萧遇,纪橙月的心又是一阵无端抽搐,她笑得勉强又难看,因为她很快就又不是了。
“啊,我说呢!真是太巧了,我叫苏然,跟你一个专业,不过是大你一岁的学姐!”
苏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确定纪橙月是萧遇的女朋友后异常激动,可能是爱屋及乌的缘由吧,男神的女朋友就是她的朋友。
“学姐好,刚才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我……”
剩下的话纪橙月不敢再继续说。
“没事没事,小事一桩,不过以后再过马路一定要看清路况,刚才真的吓死我了!”
苏然的心刚才一直砰砰跳,生怕来不及救眼前的女生,也幸好刚才那辆车适时减速刹车了,要不然后果还真不好说。
“好,我知道了,刚才只是有点头晕,下次我会注意的!”
大家都是校友,说起话来也更亲昵随和,两人相约一起过了马路后,苏然就开开心心去附近的商场逛街了,分别前还说好回学校一起吃饭。
这是纪橙月和苏然第一次见面,她们当时都以为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一段小插曲,没想到后来会成为在异国他乡相依为命的多年挚友。
萧遇在家等纪橙月,看她她久久没上来,正打算出门去接,正好撞见了从电梯出来的纪橙月,她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怎么了?”
萧遇伸手握住她的手,暖心询问,其实他的脸色也不好,眼下的黑眼圈特别明显,一看就是熬了很长时间。
纪橙月跟他前后脚进门,在玄关弯腰换鞋时感觉膝盖好像受伤了,待她小心撩起裤脚挽上去,果然右腿膝盖擦破一片,露出鲜红的嫩肉,周边被紫红血丝浸然了一圈。
“刚才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有点疼。”
借着受伤的缘故,纪橙月勉强将自己低沉的情绪掩盖过去,萧遇以为她受伤难受所以看起来不太好,赶紧回房间拎了急救箱出来。
“我先帮你清理下伤口,别怕,碘伏不疼。”
萧遇扶她在沙发上坐下,他自己单膝跪地捏着棉签一点一点给伤口消毒。
好在伤在表皮,还可以用碘伏,要是再深一些就只能用酒精或双氧水了,那样要疼很多。
“嗯。”
纪橙月居高临下地看着拿指腹轻按她膝盖的大手,灵巧小心,每个细微动作都生怕会不小心蹭到她的伤口。
萧遇做事向来有模有样,消毒完毕后还煞有介事地替她用绷带包扎了一圈,最后封贴胶布也做得利落好看。
纪橙月只顾看人发呆,没预料和蓦然抬头的萧遇视线撞了个正着。
萧遇从没看过她如此难过的眼神,里面包含了太多复杂情绪,看得人心底直泛凉,就像一个没有明天的人,贪恋地看着她的人间。
“你到底怎么了?不要吓我。”
萧遇不安,草草收拾好急救箱起身坐到她旁边,双手捧着她的脸,强迫她正视自己的眼睛。
纪橙月心虚,在灼热目光的注视下愈发慌不择言,大滴大滴的眼泪不受控地开始往下掉。
这下彻底把萧遇吓到了,他以为是自己刚才说话的语气太重,无比自责,慌得无与伦比道:“你别哭,都怪我不好,刚才不该那么大声,我只是,太着急了!”
萧遇的手被温热的眼泪烫伤,他试图擦干她所有的眼泪,然而却是徒劳。
纪橙月几乎是一头扎进他怀里,死死抱着他开始哇哇大哭,她的悲伤失控第一次这么彻底在萧遇跟前展露无疑,她抱他的用力程度比抱救命稻草还大。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萧遇自己都不好受,更何况是女孩子纪橙月,到底是他没有照顾好她。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最近家里事多,是我忽略你了,不过现在好了,我马上想办法找人帮忙解决你妈妈公司的事,你放心,我一定会处理好的,别哭了,都交给我好不好?”
萧遇同样用力回抱着她,纪橙月却在他怀里频频摇头,他不知道,她妈妈公司的难题早已化解,让人绝望的是他们之间的危机。
萧瑾这次幸运逢凶化吉,那下一次呢?
只要他醒不过来,萧母就绝对不会放掉萧遇。
一切还是死局,无法破解的死局。
更何况她妈妈还拿了萧母的好处,只要她们敢反悔,萧母必然会拿更无情的雷霆手段对付她们。
“我妈公司的危机已经解除了,我这是喜极而泣。”
纪橙月哭够了才顶着一张大花脸抬起头,眼睛通红,被她揉得像两只山核桃,“是我爸出手帮忙的。”
她第一次对萧遇撒谎,也是最后一次。
萧遇不疑有他,姑且相信了。后来等他冷静下来才后知后觉,当初纪橙月的谎言漏洞百出他怎么就信以为真了呢。
“这条手串是我从庙里求来的,大师说心诚则灵,你只要戴着祈福,它一定会保佑萧瑾大哥一生平安的。”
纪橙月把她戴起来有些宽大的朱砂手串换到萧遇左手上,鲜红的颜色衬的他白皙的手腕更骨感分明。
萧遇动容地摩挲着红色珠串,动作一下下温柔珍视,他相信他大哥这次能走出鬼门关一定是受到了诸神保佑,连他自己都被纪橙月感动得说不出话。
心诚则灵,他们皆虔诚笃定。
“谢谢。”
萧遇说完,情不自禁地吻了她。
纪橙月以同样的热情和力道回吻,他们像两株不见天日的藤蔓紧紧缠绕呼吸,黑暗里的绝望驱使着他们不断深入探索进一步。
散落的衣物不分你我丢在旁边,纪橙月一点都不惧怕,反而很期待萧遇在她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然而最后关头,萧遇还是就此打住了。
炙热细腻的皮肤紧紧相贴,萧遇温柔缱绻地细吻身下的人,最后停在锁骨。
他声音暗哑性感,指尖掠过纪橙月的眉眼柔唇,蛊惑着许下誓言:“不急。”
后来,两人吃过饭后回房相拥而眠。
那一觉萧遇睡得很沉,最后连纪橙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他以为自己已经迈进了天堂的大门,以后全是好时光,甚至在梦里他都是笑的。
而现实讽刺的是,等他再次睁眼,身边早已空无一人。
只有一封信孤单地留在床头柜上,里面的内容更是凛冽伤人。
那天之后,纪橙月如人间蒸发,他再也没有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