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问简吃人嘴短,这会儿也不敢再骂他了,想了想,说:“外头还有我的两个箱笼呢,你帮我抬进来。里头就是些被褥、日常穿的衣裳,值不了几个钱,等我明天走了,那些被褥你能拿着盖。”
他本来还想拿这些东西去当钱,可是他叔父太鸡贼,把值钱的衣裳全搜罗走了,只给他留了几件平常在家穿的朴素旧衣。
被褥反正他也带不走,就当付陆鸣山这顿饭钱了。
陆鸣山没作声,只低头给那两只山鸡拔毛。
见他又不搭理自己了,江问简自己又没那个力气抬箱笼,只能在背后拉他的袖子:“你帮我抬一下呀,我抬不动。”
被他拉了几下袖子,陆鸣山只能暂且放下山鸡,走出了小院。
江问简嘿嘿一笑,跟着他出去,指挥他搬起箱笼。
那两个大木箱,说重不算很重,说轻也绝对不轻,江问简方才返回来时自己尝试搬过,才把箱子抬起来就觉得手酸了。
可是陆鸣山走过去,一手一个,将大木箱扛在肩上,就进了院。
江问简在背后看着他跟小山一样的背影,心里嘀咕——真是壮得跟牛一样。
陆鸣山把两个木箱径直扛进了卧房——这茅草屋拢共就一间卧房,卧房两旁的小侧间,一个用作柴房,一个是堆着各样杂物和工具的仓房。
江问简跟在他背后进屋,看见黑乎乎一片的屋子,问:“这是卧房吗?”
“嗯。”陆鸣山简短地回复他,将两个木箱靠墙放好。
江问简又四下看看:“只有这一间卧房?”
陆鸣山:“嗯。”
江问简:“……”
他看了看屋里仅有的一张破木床,艰难地问:“那、那我今晚睡哪里?”
虽说他是借住一晚,不好挑三拣四,可他俩又没成婚,怎么能共处一室?但自己要是不睡这间屋子,还能睡哪里?
陆鸣山:“就睡这里,那床上的被褥刚洗过。”
江问简悄悄松了一口气,又问:“那你呢?”
陆鸣山:“我也睡床。”
江问简:“!!!”
他刚想开口说两人不能睡在一起,可又想起自己刚刚才吃过陆鸣山给的兔腿,待会儿还得仰仗陆鸣山给口鸡肉吃。
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他怎么好让陆鸣山把床让给他?
可是睡在一起,谁知道陆鸣山夜里会做什么!
江问简吭哧吭哧,小声说:“没有软榻么?我睡榻上也行。”
陆鸣山:“没有。”
江问简咬咬牙:“那我睡地上,反正现在天气热,有草席吗?”
陆鸣山:“没有。”
江问简:“……”
怎么什么都没有啊!
陆鸣山往外走去:“家里一穷二白,能躺的地方只有这张床。”
言下之意,由不得你选,除了睡床没别的地儿。
江问简又气又无奈。
他再骂陆鸣山也没用了,这儿就是这个条件,陆鸣山一介庶民,又不是以前的侯门公子,上哪儿给他再变张床出来。
看见陆鸣山走出屋去,江问简害怕一个人待在这黑漆漆的陌生卧房里,只能跟着他走出来。
陆鸣山继续收拾那两只山鸡。
他动作很快,却算不上细致,将两只山鸡泡在热水里打湿羽毛,草草拔了毛,清洗两把,就准备拿进厨房。
江问简眼睁睁看着那山鸡身子上还留着好些细小绒毛,忍不住说:“这鸡毛都没拔干净。”
陆鸣山:“饿了,凑合吃。”
江问简:“……”
他肚子也饿,又不好去管这食物的主人,最重要的是——他自己不会拔毛。
可是带毛的山鸡谁吃得下啊!
江问简说不出话,只能幽怨地瞪着陆鸣山。
陆鸣山沉默片刻,又坐下来,给其中一只山鸡细细拔了一遍毛。
“这只你吃。”他说。
江问简总算松了一口气。
陆鸣山并没再给另一只山鸡细细拔毛,也许对早已不是侯府公子的他来说,一只带点儿毛的山鸡烤出来并无区别,尽快把肉吃到肚里比较重要。
他径直进了柴房,在土灶台上那个木桩子做的案板上把山鸡剖开,掏出内脏,整只鸡串在竹枝上,架到小火上烤。
江问简跟着他蹲在小铁盆旁边,等着自己的晚饭。
柴房里只点了一盏油灯,飘着豆大的一丁点儿光亮,照亮了土灶台周围的方寸之地。
陆鸣山背着光,江问简本该看不清他的模样的——就跟方才在外头一样,天光太暗,他只能看见他小山一样高大强壮的躯体。
可是土灶台的灶膛里还生着火,暖红的火光照出了陆鸣山刀削斧凿般的侧脸。
江问简无意间瞥过去,愣了一愣,心中不由想:真可惜,现在只是个庶民,白瞎了这副好模样。
要不然,他也该是个受人追捧的英武郎君呢。
“你在这儿看着。”陆鸣山忽而开口,然后把竹枝递给了他。
江问简正盯着他走神呢,被他叫了,还没回过神来,手里已经下意识接过了串着山鸡的竹枝。
好沉。
他把竹枝举好,学着陆鸣山那样架在小火上烤,就看见陆鸣山起身,把刚刚掏出来的鸡内脏拿了,往外走去。
江问简连忙问:“你去哪儿?”
这荒郊野岭的,他可别跑太远啊,自己一个人在茅草屋里,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陆鸣山:“喂狗。”
江问简这才放下心来。
对噢,那院子里的小鹿,还有刚刚吃的兔子,现在手里的山鸡,都是陆鸣山猎来的,看样子他现在就是做着猎户谋生,猎户好像都有猎狗的。
不过,他祖上好歹也是封了侯的,家里该颇有田产,难道革去爵位时一并抄走了?
他家到底犯了什么事,至于到削爵抄家这个地步?
江问简这几年被叔父拘在家中,对外头的事是半点儿都不知道,这会儿也不好戳陆鸣山的痛处问他的伤心事,便只在脑子里想了想,没一会儿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反正他们的婚事已经作罢了,自己不用跟他绑在一起,何必管他的闲事。
不多时,陆鸣山喂完狗回来了,身上还换上了寝衣,没再披那件宽松的外衫凑合,江问简看见,忽然想起一事。
——今晚他在哪儿沐浴更衣?
方才他跟着陆鸣山几乎把小院转完了,就这么小小的三间屋子,哪有给他单独沐浴更衣的地方?
而他今日出嫁,脸上敷了粉,描眉画黛,在闷热的轿子里坐了一天,贴身衣服也都汗湿了,黏黏糊糊,不洗一洗,他是没法睡觉的。
等吃完了山鸡,他便趁着陆鸣山收拾生火的小铁盆,小声说:“我想洗洗身子。”
陆鸣山的动作一顿。
这话太暧昧了,江问简又没嫁给他,却同他说想洗洗身子这种私密的话,哪个未婚的坤君能对乾君说这样的话?
陆鸣山几乎立刻就涨红了脸。
江问简也知道自己说这话引人遐思,可是如今这境况,容不得他计较这些,忍着羞意小声说:“你给我找个地方……总不能在这里洗,连个挡身子的东西都没有。”
哪怕他在家里,进侧间沐浴的时候,还要在浴桶外立个屏风挡住呢,这小柴房一览无余,在这儿脱光实在提心吊胆。
而且,这儿也许连浴桶都没有。
陆鸣山想了想,走出柴房去了。
不一会儿,他把院里那个晾衣的木架子搬了进来,将自己方才换下的外衫晾在上面,做成个简易的屏风,围住了柴房的一个小角落。
然后,他给江问简打来一桶凉水,又从大铁锅里舀来一盆热水,连同葫芦瓢,都搁在那角落里。
“水有点烫,你自己兑凉水。”他说着,走出了柴房,关上屋门。
江问简看着这简陋的屏风,还有同家里的泡脚桶差不多大的木盆,犹豫片刻,最终身上的黏糊难受还是战胜了羞耻丢人,他咬咬牙,脱下了身上的红嫁衣。
擦洗身子的时候,他时刻警醒地盯着屋外,好在陆鸣山还算老实,外面根本没有动静。
不过,也就是这么盯着,他才发现,屋里昏暗的油灯照过去,照出了纸窗户上的双喜字。
再看看柴房里,木柴堆得整整齐齐,锅碗瓢盆也洗刷得锃亮,一切都井井有条。
连柴房里都收拾过,其他屋子就更不用说。
而且陆鸣山还打来了新鲜的兔子和山鸡。
为了接自己的新娘子,他倒是颇费了一番心思。
江问简心中浮起一丝愧疚。
他记得小时候和陆鸣山见过几次,这位侯门公子虽然沉默寡言,但脑子转得并不慢。
陆鸣山应该猜得到,自己是故意拿话逼他,想要他放自己走。
可他还是答应了放自己走。
要换成个不这么正人君子的,侥幸碰上个不知情况撞上门来的媳妇儿,谁还愿意松手?
不过,江问简很快就把这一丝愧疚扫去。
他自己落到叔父手里,家产全部被抢走,日子都过成这样了,拿什么同情陆鸣山?
自己和他不过儿时见过几次,凭什么要舍弃自己的前程,陪他在这山沟沟里磋磨一辈子?
陆鸣山肯主动放自己走,算他识相!要不然,自己就是闹个天翻地覆,把这茅草屋拆咯,也要跑回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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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3.鸡飞狗跳的新婚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