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 第8章 无法言说的自卑

陈知乐噗嗤一声笑出来，宋言一的字写得还蛮有意思的，歪歪扭扭，看起来像是一笔一划认真写了，可还是不好看。

她回头看了一眼，宋言一不在，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

陈知乐把纸条放到抽屉里，拿出一张草稿纸，思索了一下，在纸上写下：

谢谢，一起加油，我们一定可以写出一手好看的字。

除了想加入广播社，陈知乐还暗暗下定了决心，她一定要把字练好。

现在写得不好看没关系，只要她坚持，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做好！

陈知乐把纸放在宋言一的桌上，拿了语文书到教室外面的空地朗读练习。

她很喜欢一班的位置，在一楼，既方便每天下课抢饭，课间也能出来放松一下。

教室前有两个圆圆的树坛，种了两棵银杏树，累的时候还能坐一下。

陈知乐就在这里练习，照着课本上的古诗念了一遍又一遍。

快到早自习时间，她才进教室，下意识看向那个位置，周易满还没来。

他平常也来得很迟，几乎都是踩点来。

陈知乐刚坐下，后面的宋言一就迫不及待地敲了敲她的椅子。

宋言一收敛了一贯爽朗的笑意，小心翼翼地说，“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对，是我太鲁莽了，对不起。”

“没关系，其实我写字确实不好看，不过我觉得我一定能练好的，希望你也是。”

宋言一说得确实很欠揍，不过他那么真诚的跟她道歉，她愿意原谅他。

就这样，她和宋言一之间的矛盾化解了。

叮铃铃的上课铃声响起，周易满姗姗来迟，他坐下时，一股青橘香味慢慢飘到陈知乐这边。

她把头埋得更低，偷偷用余光瞄他，他似乎并不害怕上课迟到。

李娇也在这时进来，和班主任一起来的，还有新同学吴薇。

李娇让吴薇做了自我介绍，把吴薇的座位安排在宋言一和秦哲的后面，一个单独的位置。

“先这么坐着，期中考试后我会重新排座位。”

每天的课日复一日，枯燥而艰难。

这天的大课间，如往常一样，每个班都要在操场集合跳操。

陈知乐刚起身要走，吴薇忽然从身后挽住她的胳膊，笑眯眯道，“乐乐，我们一起走吧。”

“我才刚来，还不会跳操，等下你站在我前面好不好？”

她有些懵，但嘴巴很快，“可以呀。”

吴薇很热情，从教室到操场的这几百米，一直主动跟她聊天，约她中午一起吃饭，仿佛她们已经是认识很久的朋友。

陈知乐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在交朋友这件事上，她是个慢热的人，和别人成为好朋友需要时间。

但和吴薇，好像不需要。

未来的这几天，她每天和吴薇一起出门吃早餐上课，中午下课一起吃午餐，晚上下自习回宿舍也是一起。

吴薇和秦哲换了座位，成为宋言一的同桌，坐在谢芯后面，有时候课间吴薇也会找她聊天。

在学生时代，好像每个人都会和班上的某个同学玩得特别好，不管做什么总是一起，现在吴薇就是这个人。

一转眼到了周五放学，陈知乐和温思宁约好一起出校门，温思宁挽着她的胳膊，“今天你妈妈来接你吗？”

她点点头，“对，你小姨来吗？”

温思宁唉声叹气，“我小姨上晚班了，我以后得自己坐公交去她那里。”

“她那里离公交站老远了，一想到等下我要走那么久，我就痛苦啊！”

陈知乐已经想象到那个画面了，背着重如牛的书包，在炎热的路上满头大汗的走，是她也觉得难受。

“要不我让我妈妈先搭你去你小姨那里？”

“真的吗！”

温思宁一听，瓜子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乐乐你太好了！替我谢谢你妈妈！”

两人还没走到校门，陈知乐远远地看见了妈妈，她把想送温思宁的事情告诉妈妈。

李念听欣然答应，女儿的朋友在她眼里都是很好的小孩，赶紧招呼温思宁上车。

陈知乐和温思宁都挺瘦，坐同一辆电车动也不觉得拥挤。

送完温思宁，陈知乐和妈妈才回家。

李念听很快做了几个菜，叫窝在房间里的蒋仁龙出来吃饭。

“你别老催我，我想吃的时候自己会吃。”

陈知乐独自坐在餐桌前，没有动筷子，听到里面的动静很不是滋味。

她不喜欢这个继父，因此妈妈和蒋叔叔结婚了几年，她也没有改口。

听到开门声的时候，陈知乐赶紧低头拿起筷子夹菜，悄悄看了妈妈一眼。

刚刚她们回来的时候，蒋叔叔说饿了催妈妈做饭，现在妈妈做好了，叫他又不吃，态度还这么差。

可妈妈脸上没有一点生气的预兆。

妈妈似乎不会生气。

李念听笑着走到她身边坐下，双手比划着，“宝贝多吃一点。”

“妈妈，你以后不要叫他了，饿死他算了！”陈知乐有些生气，平常最喜欢吃的莲藕汤摆在面前，也觉得味同嚼蜡。

李念听赶紧捂住她的嘴，慌张地看向次卧的方向，着急忙慌摇手，“这几天你蒋叔叔不跑货车，他只是心情不好，宝贝不要这样说。”

陈知乐有很多话想跟妈妈说，譬如她觉得这个蒋叔叔一点都不好，可看到妈妈慌张的样子，很怕她误会的模样，她把那些话全都咽了回去。

露出乖巧的笑容，“我知道了妈妈。”

“妈妈明天什么时候去摆摊？我想跟妈妈一起去。”

说起这些，李念听满脸的知足幸福，不停地跟她比划，“妈妈现在是下午和晚上才摆摊，倪阿姨给妈妈找了一份家政的工作，她说很轻松，只需要每周六打扫一次。”

陈知乐听得只觉得心疼，虽然妈妈不说，但她知道妈妈这几年为了她一直在很辛苦工作。

摆摊本来就很累的，现在妈妈为了多赚一点，还要去多打一份工。

“我可以跟妈妈一起去吗？作业我今晚写，明天回来也会写完的。”

李念听本来想拒绝，让女儿以学业为主，想到高中压力大，要劳逸结合，便答应先问过雇主再说。

饭后李念听给倪清发了消息，询问能不能带小孩一起去帮忙，得到雇主的允许，才跟陈知乐说。

周六这天，风和日丽，陈知乐坐在电动车后面迎着清爽的风心情倍好。

她喜欢这样，静静地坐在车上，穿梭过大街小巷，把脑袋放空，什么也不想。

只觉得生活无限好。

她们来的是一个高档小区，门口有穿着制服的保安，一眼望去里面是别墅。

陈知乐跟着妈妈找到今天要打扫的房子，A栋1-1，大门是开着的，顺着楼道往里走去，连别墅里面的门也没关。

陈知乐敲了敲门，“您好，请问……”

看到里面的景象，她的声音嘎然而止。

紧接着，段芊芊发出一声不可思议的惊呼，“陈知乐，你怎么来了？”

里面人很多，一眼看去有十几个人，其中很多是一班的同学，除了段芊芊，还有她的同桌谢芯，班上几个很眼熟的男生。

就在这时，周易满出现在陈知乐的视线里，他两只手里都拿着啤酒，看到忽然出现的陈知乐也是愣住。

谢芯站起身，不高兴地问，“阿满，你生日请她了？”

陈知乐尴尬地站在原地，进去也不是，退出去也不是，脑子更是乱成一团，如遭雷击般。

周易满没吭声，只看着门口的方向，陈知乐穿了套到膝盖的白色运动套装站在门口。

她身后是一个中年女人，女人穿着工作服，手里拿了打扫卫生的工具，很明显是今天来做家政的阿姨。

李念听猜出别墅里的人认识女儿，猜测应该是女儿的同学，连忙用手语告诉他们，她今天是自己来做家政的。

可惜，这些人并不懂手语。

段芊芊阴阳怪气道，“满哥，你刚刚说等下有人来搞卫生，不会就是她们吧？”

“陈知乐，你后面那个穿工作服的是谁啊？该不会是你妈妈吧？你妈妈是清洁工？”段芊芊的语气十分鄙夷，让安静的气氛尴尬了几分。

耳边的话如带刺的刀一字一句投入陈知乐的心底，她的心被扎了一下又一下。

很小很小的时候，经常会有同学欺负她，陈知乐不明白为什么，她跑回家找爸爸。

爸爸气得马上带她去找欺负她的人，质问他们，为什么总是欺负她。

同学梗着脖子喊，“谁让你妈妈是哑巴，你是哑巴的女儿，你也是小哑巴！”

爸爸把那些人揍了一顿，敢直接欺负她的人少了。可这些话扎根在她的心底，无法拔出。

二年级的时候，爸爸出车祸走了，自那以后的家长会，都是妈妈来参加。

她不懂为什么，原本跟她玩得好的同学，知道妈妈不会说话以后，开始有意无意的疏远她，有时候还会在背地里和其他人议论她，仿佛她妈妈不会说话，是一件让她和她的朋友都拿不出手的事情。

直到现在，陈知乐15岁了，她也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陈知乐心里很慌张，这里有她的室友、同桌、同学，如果他们知道，是不是也会和以前初中的同学一样嘲笑她？

她不敢想，她想逃离这里，不想出现在这个地方。

敏感的少女无法言说的深藏的自卑，在这一刻显露无语。

她无法改变妈妈不会说话的事实，她什么都做不了。

陈知乐扭头看到妈妈慌张不安的摆手，想撇清她们的关系，心里更是说不清的心酸。

她知道妈妈在维护她的自尊，不想让同学知道这些。

可这是她的妈妈……

陈知乐紧紧咬着唇，挣扎的内心在一瞬间归于平静，脑子里闪过许多小学初中被人欺负嘲笑的记忆，缓缓道，“她是我……”

“她是我邀请来的。”

周易满骤然出声打断她的话，语气坚定，“陈知乐的座位在我旁边，平常我们也有聊天，我们是朋友，所以我邀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