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之死 第135章 Chapter 135

边境线其实没什么特别的，远远看去就是一座大山，山里高树林里，只是隐约间可以看到隐藏在树林里的高塔，高塔连着线，下面则是断断续续的防护网。

“警察同志，要不你们先过去打个招呼，我们仨就不用钻洞了。”付隽莱胆大包天地和方岐玩笑，“你们同事那么多，既然是去查案，那就通融通融，也更方便啊。”

方岐微微眯了眯眼瞪他，然后把手重重地搭在付隽莱的肩膀上，付隽莱往下倒了倒，挠了挠头，“别担心，早帮你‘通融’过了。”

“啊？”付隽莱那个“暴发户”款式的手包差点掉地。

来前方岐和余昇就盘算过，丁有良是被陈颂明悄悄送出去的，如果丁有良那边一直在被陈颂明和佟兆言监视，三四个人贸然过去有风险不说，还有可能威胁到丁有良的生命。

付隽莱拿着一袋医疗用品和水果站在要进帮卡不远处的一个小房子边。

“他妈的……”他被炎炎的烈日晒得满头汗珠，“等这事儿结束谁他妈也别来打扰我。”话毕，他往前面的小房子走过去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大门咯咯哒哒几下被打开，眼前的是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但是坐着轮椅，手脚弯曲的女子。

“你……找谁。”女人话也说不清楚。

“哦，我们是县残联的，这个是你们家这个月的补给品，我这来曼里办事，提前就给你们送过来了。”付隽莱看她也没有拿东西的能力，于是也就直接走了进去，“后面还有点东西，待会儿我同事送过来。”

“你们……等会儿，我、叫人……”

说完，女人转动着轮椅就往房子里面走进去，不一会儿，一个六十多岁，头发已经全白的老头从里屋走了出来。

付隽莱又和男人解释了来意，然后左右往房子里看着。

半晌他拿起手机打过去故作不耐烦：“怎么回事儿你俩？快过来啊，别让人等急了。”

男子上下看了看付隽莱也没多说什么，还没开口的时候大门就又被敲响了。

“哦、我同事来了，我去开门。”

门开后，方岐和余昇身穿一套很普通的便服一前一后从门外走进来，

“你们不是一般到月底才来吗，怎么这个月来得那么早。”丁有良开口，看着眼前的方岐上下打量，总觉得十分面熟。

“我们俩帮你把东西先放好吧，”方岐开口，说着两人就拿着刚才拿进来的东西就开始往丁有良家钻。

“哦，是这样，下个月等中旬的时候我们残联要去南远那边参加一个活动，怕月底来不及就提前先把帮卡这边国籍内的处理处理。”

不论付隽莱怎么回答丁有良肯定是不可能疑心的，丁有良文化程度不高，比起那些那些难应付的，丁有良这边倒是更好打发。

“哦，那你们先坐吧。”说完他转身要进厨房，就听到身后大门又是咔哒一响。

付隽莱循声看去：“又来。”门被方岐咔哒一锁，余昇直接站到门口直接把光挡了大半。

丁有良抬着几杯水从厨房出来，客厅里五个人，排除残疾的丁莉莉，其余四人大眼瞪小眼。

“好久不见了，丁有良。”方岐开口，然后摘掉帽子找了个地方坐下。

“……”丁有良不明所以。

方岐当着他的面掏出警察证：“我俩见过了吧，在公安局。”

丁有良有老花眼，他盯着方岐看了差不多半分钟，等想起来的时候手里的杯子差点摔在地上。

“是、是你。”丁有良想起来了，那天他们跑到公安局闹事，自己家的姑爷还差点把方岐的脑袋敲出一个洞。

现在付隽莱有些幸灾乐祸，前几天自己被两个人高马大的人围着“逼问”，现在是三个人围着丁有良“逼问”。

“来都来了，你肯定也猜得出我们来这儿的目的了吧。”方岐开口。

“直接问吧，如果他不说，就连着他和这房子一把火烧了，看他还能不能躲在境外。”余昇故意在丁有良面前恐吓道。

付隽莱朝余昇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左台山出来的。”

方岐点开录音笔：“既然如此那就开门见山了，你放心，只要你好好配合，我们警方会保护好你的生命安全的。”

丁有良低着头，实在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

“第一个问题，让你们全家跑来境外的是这个人吗。”方岐拿着资料给丁有良递过去，上面佟兆言和陈颂明的照片非常醒目。

半晌，丁有良点了点头。

“他们怎么和你说的。”

丁有良当然不知道此时的状况，担惊受怕地不敢回话，只是静静的坐着。

“知道什么你就说吧哎哟，有这么难吗，”一旁付隽莱看不下去，“知道什么你就说，别浪费时间。”

“他说的没错，丁有良，你如实跟我汇报情况，解决好了，我们马上联系曼里公安，还能把你门一家老小地送回南远去，”方岐压低声音，“你们总不能在这里住一辈子吧？”

丁有良的眼珠左转转右转转，一会儿瞟方岐，一会儿瞟一边的丁莉莉。

付隽莱把手包夹在腋下，在丁有良面前晃动着他戴着金扳指的手说：“大爷，您别浪费我时间成吗？您要不说这俩警察同志不会让我走的，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行吗。”

“他只说对了一半，”这时一旁的余昇开口，“今天就算我们不在这里逼问你，等过段时间我们查出来，佟兆言那边听到风声，就不是你能坐在这里那么简单了”他边说边走到丁莉莉身边，“为什么丁杰一死，佟兆言他们就把你送出境内，这其中的原因我想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吧。”

方岐看着余昇假装一副□□的做派，心里笑了笑才道：“是啊，虽然你们被佟兆言送出来了，但我瞧着日子也并不好过，”说完他还假意往客厅四周扫了扫，“姑爷呢？怎么进来这么就没见到姑爷。”

丁有良长叹一声：“姑爷前段时间出去赌博，到现在都没回来……”

“赌博？去哪儿赌，帮卡？”方岐道。

丁有良缓缓点了点头。

“他哪来的钱。”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就是走的时候佟兆言给的那些封口费。”余昇道。

丁有良又点了点头：“没错，警察同志好眼力。”

“给了多少。”方岐问。

丁有良思考了几秒：“二十万。”

方岐眉心微皱：“二十万，就能负责你们全家的下半辈子？还算上你儿子的命？”

丁有良全身都显得有些局促：“警察同志，不瞒你说，我这女儿是个脑瘫，我媳妇走的早，现在姑爷工作没了，全家就靠那点钱养活呢，我是实在不知道下面的日子要怎么过啊。”

说完，丁有良就开始抹眼泪。

“别煽情了大爷，你就直接说，然后呢。”付隽莱有些着急。

余昇走过来然后开口道：“是啊，有那二十万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还是说佟兆言能治好丁莉莉的病？”说着他站在丁有良面前，“钱总有花完的那天吧，花完了佟兆言总不能又给你吧。”

丁有良沉默不语。

“但是我可以。”

“什么……”丁有良有些不敢相信。

“我说我可以，我相信这病你们肯定也跑了不少的医院，脑性瘫痪这种疾病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不能完全治愈的，但是你们这样背井离乡地来到帮卡，缺衣少食，还每天担惊受怕，丁莉莉的状况只会差不会好，刚才也说了，因为脑性瘫痪是脑不损伤，是永久性的，但是至少可以在后续的治疗里慢慢地让患者生活接近正常人的水平。”

“哎你们左台山是有专业理论考试吗，怎么站出来个个都跟业界精英一样。”付隽莱插嘴。

“闭嘴。”方岐小声打断他。付隽莱吃瘪。

“等明年，省里一个公益项目下来，南远市医院会来一批从外省外地来的名医，这些医生基本都是做一些先天性疾病看诊的，费用有三分之二都是由专业单位来报，”余昇看着他，“由我来帮你，到时候你带着丁莉莉直接去和专家看诊。”

“你放心，这是我名片，你要觉得我不可信，可以直接上市医院找我。”

说完余昇就把名片给丁有良递过去，付隽莱凑上去看：“啊？你不是□□吗。”

周围的三人都没有搭他的话，这时候，丁有良才徐徐开口：“那个陈秘书长说，我儿子死了，姑爷又不争气，只能拿着那些钱出去，不然我儿子的事情也会被抖出去，到时候我一分钱都拿不到。”

“丁杰有什么事。”

“……”丁有良低着头不敢说话。

“说啊，正到点上呢。”付隽莱道。

“丁杰不是你亲生的对不对。”余昇开口，“你是从哪里领养的。”

丁有良擦了擦额头的汗：“这都是三十年前的事儿了……我儿子丁杰确实不是我亲生的，是我三十年前从福利院抱来的。”

“哪个福利院。”方岐沉着嗓音。

“曼里，瑶山福利院。”

“又是我们那儿的？？”付隽莱有些难以置信，“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他啊。”

“你进去的时候丁杰已经被抱走了，”方岐对傅隽莱说，“我没说错吧老人家，你儿子丁杰是1980年生的，资料上是说在南远大庆村出生的，你们这资料也造假。”

“警察同志，孩子抱来那时候落户直接就跟着我落了，我家就这一个独女，还是个残疾，当年就想着再抱个男孩来养，没想到……”

方岐仔细听着。

“没想到我过去一挑，发现那里的小孩要么就是残疾的，要么就是脸上、身上有疤痕或者长相样貌不漂亮了，都是别人挑剩下的。”

“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当年都是被人挑剩下的？”付隽莱听着话茬不对，“什么叫‘被人挑剩下的’我怎么没明白什么意思呢。”

“知道我今天为什么非要你跟来了吧。”方岐对他说。

“不明白。”付隽莱一脸奇怪。

余昇深吸了一口气叹出来解释道：“丁有良的意思就是，瑶山福利院其实就是一个商店，只不过那里卖的不是物品，而是小孩，”说完他转头对丁有良说，“我没说错吧。”

丁有良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去正规的领养机构。”

“警察同志，我们哪知道还有什么机构啊，当时在我们的眼里瑶山那地方就是一个最好的福利院，而且当时很多人都说，那里好多品相好的孩子都是被人订走的，但我也不要什么品相好不好的，就要个能干活能苦钱的男孩就行了，价格又便宜，我这不是也不清楚状况吗。”

“真他妈扯淡，”付隽莱叫起来，“这还是人吗，小孩还能卖？？”付隽莱才知道自己当年也是差点被卖走的其中之一，心里一股火就上来了，“哎你说品相好的都被买了，那我们这种剩下的就是品相不好的呗。”

几人没管付隽莱，丁有良继续道：“我本来当时是想去只买一个的，选来选去就剩下丁杰还不错，结果我第二天去的时候才发现，孩子不是一个是两个。”

1985年春天，丁有良带着定金来到瑶山福利院。

“你们不是说看上的随便挑吗，哪有这样的事，先前说好的，你们不会算我两倍的价钱吧？？”丁有良说。

“不是不是，”一个女护工说，“丁大哥，你就当多带一个，你看两个孩子既然是双胞胎，你总不能带走一个，另一个留下吧，孩子多可怜。”

“不是我不要，这多养一个孩子要多出一份钱呢，养不起养不起。”丁有良扔下钱，拉起手里的丁杰就要走。

“丁大哥，你就当帮我们解决一下我们的难处嘛，等下一批孩子过来前，我们这里可是一个孩子都不许留的。”

丁有良被那个女护工抓在原地劝到：“你家闺女身体有毛病，再带回去一个男孩儿，以后两个换着照顾他的妹妹，再大点，送出去打个工，怎么养都好，你不是还得拿两份钱？”

丁有良看了看手边的小孩，再看看站在护工身边那个，两个孩子长的一模一样，既然不要钱，那就……

“所以两个孩子你都带回来了，”方岐说，“双胞胎，丁杰是弟弟，还有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