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吻结束,方岐在余昇眼里确确实实地看到了久久不灭的爱欲,但是这种爱欲一闪而过,转而变成的是冷漠:“审讯室那天我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了,你快走吧。”
话刚落,别墅大门就被敲响。
余昇推开方岐:“快躲起来。”
可还没等两人反应,门外的人敲门声就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焦躁。
下一秒,枪声响过,咔哒一声,两人就知道子弹直接打坏了门锁,然后两人就眼看着大门被直接踹开。
门外,尹君面色如常地走进来,而余昇已经站在方岐前面朝他举好了枪。
“昇哥,你这是做什么。”尹君的语气不是在提问,而是在警告。
他走上前,用食指慢慢推开余昇的枪,侧头往他身后看去:“嗯?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压着声线看方岐,“稀客啊。”
刚才的动静加上尹君的神色其实余昇已经明白了什么:“你监视我。”
尹君笑了笑:“你跟我本来就是一体,说监视也太难听了吧。”
事发突然,余昇不知道该怎么解。
“反倒是他,”他拿着枪的那只手随手指了指方岐,“于情于理,你该出现在这个地方吗。”说完他笑了笑,刚才监控里的情景在脑海里突然重现,一种占有欲和恨意像沸腾的血液,一下子冲上了他的头顶。
“对于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的人,昇哥,你知道我会怎么做。”
余昇站在两人中间,没有一丝动摇。
“让开,老子早就想让他脑袋开花了。”对于方岐,他总有种自己的东西被占为己有的厌恶感。
“刚才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吗,这段时间不能太张扬。”余昇知道自己的话肯定没用,但他还是继续说,“左台山不太平,不要在金总不在这段时间闹出问题来。”
尹君打断他:“去他妈的左台山,老子今天就要这姓方的命。”
“少跟他废话!”方岐一边撩起袖子一边说,“有种我俩单挑。”
余昇用手肘戳了戳他意思是让他别说话,夹在一个疯子一个急性子中间真的很棘手,可是错也在他,他竟没发现尹君一直在监视自己。
“你一个警察……就算我放了你,还能从左台山全须全尾地出去?”这时候,余昇看到了尹君又下意识摸了摸他脖子上的十字架。
余昇插话:“尹君,干爹不在如果这时候你闹起来,六叔可不少会拿这事做文章,你最好想清楚。”
方岐一听:谁是六叔?
可就在余昇还在计划编造其他话术迂回的时候,尹君竟出乎意料地把枪放下了,可他先妥协,余昇却反而害怕起来。
因为他知道,尹君就像沼泽里的鳄鱼,在嘴里的猎物没有断气之前,他是不会松口的。但更多的,他喜欢将猎物拖到沼泽里“游戏”,以满足他狩猎时猎物被折磨的快感。
“也好,”尹君笑了笑,“就当是给昇哥一个面子。”
“少他妈废话,说吧,怎么挑。”方岐语气笃定。
“方岐。”余昇拉住他微微朝他摇头示意,方岐向来也不莽撞,但是面对尹君,总是像根刺一样扎在心里。
“昇哥,你看见了,可不是我非要和他比的。”尹君一脸得意。
“我不同意,”余昇接话,接着转头对身边的方岐道,“赶紧滚,别来了。”
现在已经咬住了猎物的咽喉,尹君怎么肯就轻易松口:“我并没有给你多选题,你只有一个答案可以选择。”
方岐拍了拍余昇肩膀走到他的前面:“没说不跟你比,但我有个条件。”
尹君嘴角微微上扬:“你说。”
“我赢了,我要带着余昇离开。”
“你可以走,但昇哥不行。”这点尹君脱口而出。
听到这个回复,方岐威胁道:“你别以为你们左台山如今风平浪静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我告诉你尹君,你这么年轻有些事情你根本‘控制’不了,最后都只是吃牢饭的下场,不过只是时间的问题。”
余昇瞪了方岐一眼,生怕他继续激怒尹君。
“你真的以为我会傻到什么都不准备,一个人来这种地方?你要不让余昇跟我走,你试试。”
其实方岐说到点子上了,这段时间不管是谁,就算是金铭辉也不敢和警察硬刚。方岐来得突然,连余昇都摸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更何况是尹君。
尹君靠在墙上两手插兜,一脸轻松的样子,半晌才开口:“我觉得你不像警察,警察为人民服务,你倒是还有点□□的作风,要不来跟我混?一个月给你的钱比你那点死工资不知道翻了多少倍,我这边的油水可比公安局那种地方多多了。”
“别废话,你就说比还是不比。”
左台山山脚的西边有一个规模不小的商场,虽然是在城郊,但是一到周末还会有人从城里开车到这个地方采购。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商场的下面有一个地下车库,却不是用来停车的,入口隐蔽,但里面的面积却非常可观。
这是尹君自己搭建的一个地下拳击场,进来的只有赌徒或者玩命徒,运气好一次翻身成暴发户,运气不好可能就是拳下鬼了。
有的人是来赌的,有的是来找活路的,有的是庄家,有的则是闲家。
当然,尹君自始至终才是这个地方最大的赢家。
金铭辉不允许任何人私自经营除了左台山或者辉耀集团以外的生意,但他却对这个地下拳击场视若无睹,谁都以为这是因为尹君是他最爱的养子、整个辉耀集团除了金铭辉权利最大的人、和资历深厚的六叔平起平坐的少东家。
但只有金铭辉知道,他不过是在欣赏自己的艺术品创造出来的另一个艺术品。
尹君坐在不远处高台的卡座上,面积不大,但各种好酒吧台都具备。
“昇哥坐下喝点吧,时间还早呢。”尹君倒了半小杯洋酒放到余昇面前。
“尹君,刚才你怎么答应我的,现在这是什么意思!”余昇恶狠狠地盯过去。
下面乌压压地挤满了人,根本看不清周围乌烟瘴气地围了多少人,唯一亮着的就只有中间的擂台,擂台中间方岐裹着手上的拳击手套,这时候,他转头朝高台看了过来。
“昇哥,你好久没有叫我的全名了。”
远处,方岐看到余昇走过去抓起了尹君的领口,两人似乎是在争执。
“那天我让你去看看六叔,你就知道他带回来的是帕善,对吧!”余昇压着声音,嗓子里却带着些闷吼。
“帕善已经算是老朋友了,昇哥对他不也算熟悉吗。”
尹君答非所问,余昇就知道,刚才他那么爽快地答应就是心里盘算着毒计。
尹君的心性和生理年龄不符,如果说左台山的有些人是流氓、是□□,他们赌不过只是堕落之人的一种生活方式,他们毒是丧失的底线和侥幸心理,他们嫖是穿杂在其中的日常。
而尹君和他们的区别就是,给你机会赌,提供给你毒,让你可以嫖。
但他自己从不沾染,他曾经对余昇说过,他知道这些东西会让人堕入深渊,让人从此迷失在底线当中,也绝对不会让余昇沾染一丝一毫。
对于这一点,余昇确实是感谢他的。
但尹君不是小毛贼,而是个嗜血的恶魔。
而这个帕善,是左台山恶魔手下的一个执行者。
眼前的帕善肤色黢黑,但还是亚洲人的模样,身高比方岐还高了半个头,年纪差不多四十来岁,可全身上下的肌肉却还非常明显,他眉中到右眼有一条差不多五寸长的刀疤,脖子以下的皮肤几乎每一个地方都已经被大大小小的纹身填满,新的旧的压在一起,衬得他胸前的那块名牌锃亮。
刚看到他这副模样的时候方岐就猜出来了,这是他们从境外来的专业打手,大多数灵活混迹在各种地下拳击赌场,每打一次如果赢了就会有人像卖商品一样“认下”,并且纹上相应的纹身,但是他们有规矩,认下一人后,如果认下后第一次就赢了就必须得换人,至于换的规矩是什么,方岐也不得而知。
因此,这种人身上的纹身越多,就说明越厉害。
“帕善是什么人,是个刽子手!你这么做就是想让他死在这里,根本就没有放他走的打算!”
尹君看着余昇的眼,突然一种陌生的感觉一闪而过,而这种感觉既有不解,还有嫉妒,加之更进一步的杀心。
——因为在这之前,这种神色他从未在余昇的眼里看过。
“刚才是我妥协,只要他赢了我就放你们离开,但是我可没答应过你不伤他,”尹君狡辩,“和帕善比赛他自己也同意了,至于输赢与否那就是他自己的本事!”
拳击赛受伤难免,但是和帕善打过对手的只有死路一条,每一场比赛他都是下狠手的而且处处要害,就算那人没有在比赛的时候被活活打死,等过几天也会因为全身内脏被打成了浆糊最后无力回天。
这样看起啊来毫无胜算的比赛就在台下人的哨声中开始了。
“你应该谢谢我,你觉得这些弟兄要是知道姓方的是个警察,恐怕根本都不需要帕善出手,”尹君喝掉一口酒慢慢坐下,“昇哥,你也太着急了。”
余昇看着他,已经攥紧了拳头,转头间,帕善一拳打到方岐的下巴,一瞬间就从喉咙里呕出一口混合着血丝的唾液。
“接着往上加啊!这个新来的就不可能打赢的!”一些人在下面叫喊着。
不知道是不是得了尹君的受意,余昇一个外行都看得出帕善每一个动作比起以往的比赛要更狠,好在方岐曾经的特警身份还能招架几招,如果是常人可能早就在奈何桥喝汤了。
但眼前的比赛越刺激,台下的人就越兴奋。
“昇哥,我自认为我跟你认识的时间比这个姓方的长,我觉得我们两人之间不应该有任何隐瞒,”尹君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牛奶糖放在嘴里嚼,奶糖的味道混合还残留在嘴里洋酒的烈味像是一种烈性毒药冲击着尹君的大脑。
但是他自己知道,现在自己这样的做法根本不要任何药物催发。
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是一味毒药。
“当年干爹知道你医生的身份,是我极力向他要求你才能留在我身边的,如果不是,你现在可没这么体面。”
“当年金总知道我医生的身份就答应你,那是因为孙又粲在从中沟协,你们需要来自社会不同职业的力量,而孙又粲需要左台山的力量、需要李清泉、需要洪睿山,”余昇打断他,“这个多边形只要有一方被开除,就会出来一个豁口,我跟着你,不过只是时机成熟,水到渠成。”
尹君满脸无所谓地听着:“既然你都清楚,那你为什么总帮着那个警察跟我作对,那么袒护他,昇哥,我了解你,你设计除掉八哥,那么长时间蛰伏在姓方的身边,总不能什么都不为吧?”他的神色带着挑衅的意味,“我可不信你对他的感情能支撑你做那么多事。”
“昇哥,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你是罪犯,而他是警察,他早晚有一天会背叛你的。”
到底为什么,这个原因只有余昇知道。
他接着道:“好几次我都想了想,对于你来说难道我不是最好的选择吗?我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权利、金钱、甚至地位,只要你好好地跟我在一起,别说是南远市医院,就是整个行业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想方设法让你成为‘第一’,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我可以送你去国外深造,把你在左台山的身份洗得干干净净,等以后我成了辉耀的领头人,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不会有人再束缚你了,但是那个警察,他能吗?!”
辉耀的领头人……余昇听出了他的意思。
“李清泉也好,左台山也罢,南远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曼里,就像你说的,这个多边形只会永远这样平衡下去,谁也撼动不了。”
余昇接着打断他:“你是真的听不懂我的意思啊,我说的这个豁口已经出现了。”他跳过了任何一个关于自己的回答。
台下,鼻青脸肿的方岐倒在地上艰难爬起,帕善虽也受伤,但看起来伤势远不如方岐。
尹君没有作出反应,过了几秒钟,他只是拿起一杯酒递到余昇面前,余昇抬手推开,酒杯脱手在地上碎成了玻璃渣子,等尹君抬头,面前的余昇已经举着枪站在了自己面前。
他轻笑两声:“让帕善停手。”
尹君看着他,看似稚嫩的脸上却依旧阴鸷。接着两步,尹君把自己的脑门抵在了枪口上,然后握着枪柄笑着,这个动作发生在他的身上一点也不稀奇:“开枪吧昇哥,让我成为第一个死在你枪下的人,如果你真的这样做,我会很荣幸。”
尹君是不怕死,还是知道余昇根本不会开枪呢。
前者概率更大。
台下又一场起哄和欢呼声,余昇听出肯定是方岐又占了下风。
“开枪啊!!”
砰!这声枪响突然在整个地下室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包括帕善在内。
可也是这一声枪响,方岐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而是抓住了机会,先是上去重重的地给了帕善一拳,帕善回击,方岐顺势翻到他的肩膀上,然后用双腿和臂弯紧紧勒住了帕善的脖子。
帕善虽然狠,但毕竟不是专业训练,技巧自然和方岐没法相提并论。
窒息和晕厥充上大脑,直到帕善缺氧倒地,擂台下的人才发出唏嘘的口哨声——压方岐的少数人最终也大赚了一笔。
而卡座上的尹君紧紧抓着余昇的手腕,压在他的身上,枪口还是热的,尹君瞪大了眼,似乎是惊魂未定。
他没想到,刚才的枪余昇转向了自己的脑袋,而他的目的也不是为了用杀尹君以此威胁,而是用来杀自己。
余昇赌尹君舍不得他死,他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