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爱的女巫 第3章 梦魔

阳光透过白色的窗帘，在法提亚眼睫下投射出纤细的阴影，如一只落在白纸上的蝴蝶。清风抚过他的头发，他眼皮动了动，身体蠕动起来。

艾妮莫斯听到动静回头望了过去，恰好法提亚睁开了眼睛。因为刚睡醒，他的眼睛什么情绪也没染上，呈现出黄金一般的颜色，澄澈清透宛如水晶。阳光使得他的瞳孔收缩成了一条漆黑的竖直细缝，像一只猫。

他脑袋动了动，目光也落在艾妮莫斯身上，与她的对视险些让他唤起捕猎的本能。但他不觉得她会好吃，人类骨头很多，肉很少。

在他的操控下，眼睛犹如金色的水涡一般旋转变换，变得更具人类的特点。艾妮莫斯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他的眼睛依旧毫无情绪，宁静单纯地像一只刚在巢穴中睡醒的幼兽。

她想到他某种层面上说确实属于兽类，她回头继续手上的事。法提亚默默看着坐在桌前的艾妮莫斯，阳光照过她的侧脸，画出优美的金色轮廓，她正拿着木梳仔细地梳理自己的长发。

他想伸个懒腰，但却无法伸展四肢，而且这一动身体的麻木顿时如针扎般袭来，他哀嚎一声。

“怎么了？”艾妮莫斯走到床前，冷冷看着他。

“你能给我松绑吗？浑身都麻了。”他则一脸无辜。

理智让她颇为迟疑，直觉又告诉她法提亚只是难受。终于，她挥手给他松绑，他开始活动四肢，她警告：“别起坏心思，你不能施展魔力，房间还有结界，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法提亚只是停止四肢的动作，默默打了个哈欠，然后掀起被子蒙住自己，拒绝再跟她交流。

艾妮莫斯无言，只能离家，沿着街道向东走去。凭魔龙的实力，努力一番应该能摆脱她的束缚咒和结界，法提亚肯定会趁机逃跑。不过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无论如何，跟一条杀不死的魔龙待在一起还是太危险了。

“艾妮！”一个甜美清脆的声音叫住她。

艾妮莫斯回头，是绮丽，那个有着一头橙发的开朗少女，她是火系魔法师。

她们两个都是大魔法师玛伊莎的弟子，同在教会工作。

“艾妮，今天你要到哪里值班啊？”绮丽问。

“东斯科区。”

“啊……那可是个糟糕的地方。”

东斯科区是王城著名的贫民区，街道和治安都非常混乱，但是艾妮莫斯有能力保护自己，所以觉得无所谓。

事实上她还挺喜欢那里，那里藏着一个地下魔法集市，她经常光顾，毕竟什么魔法材料、资料都向教会申请可太慢了，流程也很麻烦。

绮丽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出一个头，实际上也仅大自己一岁的天才魔法师、玛伊莎的亲传大弟子、亲孙女，为什么她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如果自己像艾妮莫斯一样，既强大又美丽，她每一天都会很幸福！

“艾妮，晚上你要是有空的话，跟我去逛逛吧？我知道一家好吃的甜点店。”绮丽提议。

“不好意思，我还约了人维护法杖，没有时间。”艾妮莫斯摇摇头，事实上她完全可以挤出时间，但她向来独来独往，不习惯与人太过接触。

“这样啊，那也没办法了，下次有机会再一起逛逛吧。”绮丽没再强求。

两人告别，绮丽在原地仰天感慨：“一个个的都那么忙，西塞罗也是，忙点好啊……”

来到王都菲奥城后，她几乎很少跟人交往，都要憋死了！如果可以，她甚至愿意跟西塞罗讲话。西塞罗是一个魔族，因为跟玛伊莎的契约才不得不留在这里，为教会办事。

但很可惜，他习惯在晚上办事，与她的活动时间完美错开。忽然她计上心头，也许她可以说服西塞罗在白天工作。

艾妮莫斯到达东斯科区，默默沿着街道行走。清晨的苍白雾气中，一身黑衣的她宛如一个鬼魅。

雾气愈发浓重肮脏，她渐渐察觉到不对劲，身后有什么邪恶的东西虎视眈眈。

“魔法师？”一个个声音响起，艾妮莫斯环顾四周，雾中走出一群面黄肌瘦的贫民，把她包围在了中间。

“梦魔？”艾妮莫斯看着双眼失神的人们，他们身后都有一道两三米的瘦长黑影，咧着疑似“嘴”的器官。

“你身上有魔族的力量，你的噩梦会是什么滋味呢？”

年幼年老、男人女人、尖细低沉的嗓音浑杂在一起，他们一步一晃朝她靠近，身体扭曲地抽搐着，活像生锈了的发条人偶。

艾妮莫斯立即驭风起飞，他们身上一团团黑气涌出，旋转追随着她升入高空。周围早起谋生的正常贫民发觉异象，纷纷尖叫着躲藏起来。

艾妮莫斯俯视着由黑雾聚集的梦魔，它主要以人类的负面情绪为食，会传播梦魇、疾病和幻觉。看它现在的体型，应该在此处潜伏了许久，变得异常强大。

……为什么魔族会出现在人类的城市？她不觉想。

艾妮莫斯挥舞法杖击碎了尾随而来的漆黑触手，然后颂念咒语，繁复巨大的青色光阵出现在地面，随即清凉的狂风卷起，在魔力的作用下，梦魔在尖叫声中被驱散。

带着魔力的清风同时在地面吹拂，人们身心的疲惫和污垢被一扫而空。他们仰望着天空欢呼起来，艾妮莫斯落回了地面，静静看着这群人。

“是魔法师吗？”

“魔法师，感谢你救了我们！”

“谢谢！”

一群孩子围上来堵住了她，道：“女巫姐姐，你好厉害！你好漂亮！”

一丝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涌上艾妮莫斯心头，作为魔法师猎魔多年，她从未被人如此感谢。她正欲回应热情的群众，忽然胳膊被一个人拽住，她诧异扭头看去，是个一身白袍的男人，教会的修士。

“黑法师，你在做什么！？”他神色激烈，干燥的嘴唇喋喋不休，“你在平民面前展现了魔族和魔法！你应该遵守教条，趁无人时行动！”

艾妮莫斯面露不悦，将手抽回，冷声道：“教条上说万不得已时可以动手，而且如果我不尽快出手，这个魔族就会闹出人命。”

“这个贫民窟里都是肮脏的异教徒、骗子、酒鬼、穷鬼，死了又怎样！？”

周围的贫民听到自己被这样说，也只得敢怒不敢言，对方可是教会的神职。

艾妮莫斯皱起眉头，胸腔憋起一股怒气，她举起法杖对准眼前这个无礼的家伙。

意识到她想动手，神职连连后退，还威胁：“你等着吧，我会告诉玛伊莎你的失职。要是再让我发现菲奥城里有魔族，我定会上报国王，到时候别说你们这群黑法师，玛伊莎也要受到惩罚！”

随后，他转身离开了此地，像要全力摆脱一个肮脏龌龊、臭气熏天的垃圾堆。

刚刚的热情氛围全然消散。现在仿佛有乌云笼罩在这里，艾妮莫斯与人们面面相觑，然后她几乎是逃离一般转身离开了。

魔法师虽然在教会工作，但却不被教会承认，只因现今人类的魔法是从魔族处“偷”来的，即魔法师无一不是有魔族血统，或是身负魔族诅咒的人。

因此，教会把他们视为不洁的“黑法师”，是侮辱神明的存在。但因教会没能力对付魔族，鲁纳王国需要魔法师与魔族抗衡，所以教会表面上会与魔法师维持良好的关系。

另外，强大的魔法师还能迫使魔族跟他们建立契约，好驱使魔族。就如同翼魔西塞罗，就是因为败给大魔法师玛伊莎，如今才屈居教会做事。

下午工作结束时，一只白鸽飞来，带来了玛伊莎的传唤。艾妮莫斯暗道不好，但只得尽快前去教堂偏殿，大魔法师是个严厉的人，尤其讨厌迟到。

偏殿中，玛伊莎坐在高处，一头银白的头发，灰色眼睛有着和时光一样的冷酷。从艾妮莫斯有记忆起，这双眼睛就一直在陪伴着她。

“刚刚莫尔斯修士说你违反教条，在平民面前大肆使用魔法猎魔。”空旷的宫殿使得她冷漠的声音变得近乎冰冷。

“是梦魔突然出现，我不得不出手。”

“但显然你控制不好自己的魔力，你每次出手动静都很大。”玛伊莎远在教堂，都看见了东斯科区卷起的风暴。

“这是我的错，但这次的梦魔比以往都大，我只是想尽快结束战斗。”

“你没有使用别的魔法吧？”

“我只用了风系魔法。”

“那就好，凡事低调些，莫要引起教会注意，下去吧。”

“是。”

艾妮莫斯走出偏殿，松了一口气。已是黄昏时分，夕阳为大地镀上一层橘辉，地面凝聚出一道阴影，阴影立起旋转涌动着，一身黑衣的魔族西塞罗出现在她面前，现在应该是他开始工作的时间。

“怎么，又被玛伊莎训斥了？”他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我若是玛伊莎，有你这样的学徒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如此苛待你？更何况你还是她的孙女。”

他可以说得上是个风度翩翩的人，有一双古老幽深的猩红眼睛。她知道，当西塞罗生气或魔化时，整个眼球都会变黑，瞳孔变成鲜红色，如夜空中不祥的血月。

艾妮莫斯没说话，谨慎地看着他。

“你也受够她了吧？不如和我联手，我们把她……”

“不关你的事。”艾妮莫斯喝止他的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西塞罗是被迫与玛伊莎女士签订契约为她办事的，他时常想着要如何摆脱契约。艾妮莫斯清楚地知道这点，所以她不会与他深交，更不会受他挑拨。

但是她不明白，如果玛伊莎当真厌恶她，为什么要把她从小带到身边，亲自授予她魔法？

艾妮莫斯走到家门口，掏出钥匙，开门关门倚在门后，眼中尽是失落和迷茫。

“怎么，被人欺负了？”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法提亚正好奇看着她，想着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她如此神伤。

她愕然抬头，忘记这个家伙了，他怎么还在？难道，他真的愚蠢到解不开束缚和结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