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有点事,先失陪了。”张怀义转身向身旁一众人解释。
“没事没事,您先忙。”
“好的好的,有时间咱再聚。”
……
一众人何等有眼色,一看这阵势就知道张怀义的心思已不在今天的饭局上,索性顺水推舟,将人情做满。
张怀义微微颔首,拉着裴棠径直上了车。
走得太快,裴棠带着口罩差点喘不上气,上了车,就把口罩取了,有些愠怒:“你干什么呀?”
张怀义脸色罕见的难看,语气却听不出喜怒,“我记得你说过你们是假装的。”
裴棠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说得是她与柏杨的事,一下子火气上涌,“真的假的跟您有什么关系啊,你昨晚不也彻夜未归吗?现在都提倡男女平等了,你还搞什么驰名双标?”
裴棠这一串妙语连珠,说得前排的司机差点失去表情管理,要不是何尚文冷着脸一眼瞪过去,司机估计得笑出声来。
张怀义没料到裴棠是这副牙尖嘴利的态度,头疼地捏了捏眉,“我昨晚没回家,你很介意?”
废话,能不介意吗?头天晚上还互相告白来着,第二天晚上就玩儿失踪,这事搁在谁身上谁受得了?
“不介意,完全不介意,您是我的谁啊,我操那份心干什么。”裴棠嘴硬地说。说罢,还嚣张地侧过头去看张怀义的反应,不料却看到他右手背上的白色纱布已有鲜血渗出来,触目惊心。刚才他一直紧紧抓着她的左手臂,她都忘记了他的手受伤这事,裴棠瞬间火气消了大半,担忧道:“你的伤口又流血了,是不是伤口裂开了?”
张怀义神情淡漠,左手覆盖住右手手背,将那一片触目的猩红全部遮盖住了,“我又不是你的谁,你操这份心干什么?”
裴棠被张怀义噎得说不出话来,气恼了半天,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对司机说:“小赵,先不回家,我们去附近的医院。”这种情况,肯定要去医院看看,他的手那么漂亮,留疤就已经够她郁闷的了,要是再有个好歹……
“不必。”张怀义冷冷地说。
裴棠急了,“小赵,你别听他的。”
张怀义看车拐上了去医院的一条车道,语速平缓地说:“小赵,到底谁才是你的老板?”
张怀义在车上很少言语,这一句话出来,小赵瞬间冷汗涔涔,默默打了转向灯,将车开到了另一条转弯就是回家的路。
车行驶的方向有变,裴棠急了,这个张怀义,这是节骨眼跟她闹什么脾气?老板就了不起吗?“我说张怀义,你还能给我再幼稚一点吗?!这个时候到底是手重要,还是怄气重要?!”
吼完张怀义,裴棠转向司机,语气暴躁:“你往家开什么开,没看到他的手又流血了吗?去医院!”
小赵一个哆嗦,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坐在后排的老板,见他被裴棠吼得好像有些理亏,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里一下子就知道该听谁的了,方向一转,直接往离他们最近的医院驶去。
淡定如何尚文,半晌没听到自家老板说话,也不由得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只见自家老板像是被裴棠吼蒙了,安静地待在位子上,隐隐有了几分“妻奴”的雏形。
到医院,裴棠重新带上口罩和墨镜,亲自带张怀义去挂号看诊,张怀义这一路听话极了,裴棠带他去哪儿他就去哪儿,十分配合地完成消毒、换药以及重新上纱布这一系列繁琐的诊疗过程。
两人回到家,小西敏锐地发现裴棠不高兴,冷着一张脸,倒是大老板,脸上平静无波——这一幕真是诡异。
原本小西还想跟裴棠说一下新戏的事,见状慌忙起身扔下一句“我去厨房给刘阿姨打下手”便溜了。
看着小西那没出息的样,裴棠恨不得换个助理。
想到张怀义没给她一个交代,今天两人的相处又不够愉快,裴棠心情更糟了,扔下张怀义,一个人郁闷地回了房间。
眺望着远处的乌沉沉的天际,裴棠没由来地想到了安迪,要是安迪在身边就好了,她虽然很凶,但对她的事总是能给出有用的建议。
而此时的安迪,自己都陷入了混沌,她又怎么能给裴棠有用的建议呢。
裴正找了两天,终于找到了安迪。
时隔十年,他们终于见面了。
在J市一家格外有情调的音乐餐厅里,裴正和安迪对面而坐。
J市是一座位于江南的水乡城市,青瓦白墙,小桥流水,雨巷里撑着油纸伞的游客仿佛从水墨画中走来。安迪到此已经快20天,这些日子里她什么也不想,租了一间临河的客栈,每日站在窗前看着本地人撑船弄篙,不知道不觉小半日也就过去了。在她忙碌的十年里,她的生活从未如此平静。
“安迪,你比从前瘦了点。”裴正修长的手将一杯冒着热气的西湖龙井放到她面前。
安迪伸手摸索着紫砂茶杯上略粗糙的杯壁,略烫的温度让她冰冷的指尖些许温暖,她轻轻笑了一下,“女人过了30岁,还能被人说瘦,那说明她的生活足够自律。”
“怎么一声不吭跑这里来呢?裴棠找你都要找疯了。”裴正一身商务人士的正装,卓然的气质有些显眼,但好在他气质温润,在这间休闲的餐厅里倒也没有多突兀。
茶水不再滚烫,安迪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缓缓道:“即便我不在,公司也会将她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她是太习惯我的存在了,适应一段时间,她会明白没有我,她的生活并不会受任何影响。”
“你是不打算再带她了吗?”裴正皱眉。
听到裴正这么说,安迪不由得笑了一下,随即嘴角蔓延着无边无际的苦涩,“裴正,我帮你管了裴棠6年,我也累了。”
6年前,安迪是星耀传媒最炙手可热的经纪人,进入星耀传媒10年,那会她带红的一线艺人就已经不下3人。后来裴正打电话给她,希望她能签下裴棠,并担任她的经纪人。安迪没有任何犹豫,向公司推荐了裴棠,并以手头当红艺人转到公司其他经纪人手里为条件,签下了裴棠。
在带裴棠的6年里,安迪不是不累的,裴棠这姑娘,可能命里缺红,每一次差那么一点,就是红不了,这让安迪在公司受尽了奚落。但是安迪没有放弃,而是按照当初承诺裴正的,一直尽心尽力带她,好在,一年前她爆火成为公司最有价值的艺人。
只不过,在安迪觉得她可以给裴正一个交代的时候,裴正却在她的心上扎了狠狠的一刀。
“安迪,我一直以为你和裴棠朝夕相处那么多年,你对她是有感情的。”裴正惋惜地说。
听到裴正这么说,安迪极淡地笑了一下,“裴正,其实你非常清楚,我之所以对裴棠那么尽心尽力,超过了任何艺人,那是因为她是你妹妹。虽然我没说,但聪明如你,你怎么会不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但是现在你要跟别人订婚,那么我算什么?诚如你所言,我与裴棠相处那么多年,我与她是有感情的。但这感情现在就是一个笑话,我被你利用了六年,为你们裴家尽心尽力管教裴棠,到头来我得到了什么?”
“安迪,当初是你要分手的。”
“对,当初是我要分手。我执意要进入星耀,不愿跟你回S市。但是,如果你对我没那个意思,你为什么要在分手四年后给我打电话,让我帮裴棠?”安迪惨淡地笑了笑,“那么多年,我为什么单身?我当真就那么喜欢经纪人这个保姆工作吗?我以为,你主动联系我,不仅仅是因为信任我,更因为你与我一样放不下,想借助裴棠与我建立某种联系,否则以你们裴家的实力,想要安排妹妹进入娱乐圈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
说着说着,安迪的泪就掉了出来,“直到我知道你要订婚,我才知道,我错得离谱。你已经往前走了,而我还站在原地。”
“对不起,安迪。我当初给你打电话,确实是信任你,你知道的,裴棠她非常没有安全感。但是……”裴正突然说不下去了。
安迪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没有但是了,裴正,谢谢你来找我,让我觉得起码我在你心里也不是完全不重要。只不过,我不会再回去给裴棠当经纪人了。你也知道,这些年我把她保护得很好,但是前阵子因为我的疏忽,她却受伤了。如果我再回去,这样的疏忽还会很多,因为我全心全意为她的理由已经不存在了。”
说罢,安迪站起了身,“告诉裴棠,我打算辞职了离开B市。还有,祝你幸福。”
“你要辞职?”裴正拉住了她,眼神锐利:“如果你能那么轻易辞职离开B市,那么当初为什么又要如此坚决地选择去B市与我分开?”
安迪推开他的手,倔强地说:“大概是因为不同的阶段,我想要的东西不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