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裴棠,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张怀义侧头看着她。
两人一路无言,并不长的一段路也变得格外漫长。
裴棠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张怀义身上好闻的熏香霸道地窜入她的鼻息,闻着闻着,她便不由自主想起半年前被他拥在怀里缱绻而旖旎的一夜,他的睡相很好,胸膛厚实而干燥,且十分正人君子地没有动她。
但……究竟是正人君子,还是……不行?
裴棠的视线不由自主往张怀义的两腿间看过去,只见他修长白净的手搭在腿上,黑色西装的袖口露出了一毫米白衬衫的衣袖,戴在手腕上的价值不菲的名表遮住了裴棠想看的部位。裴棠正看得出神,车遇到红灯停了下来,裴棠猝不及防往前倾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在想什么,脸奇异地热了起来。
“很热?”
张怀义猝不及防的声音想起,裴棠迅速摸了摸脸,有一种不良思想被人窥破的窘迫,舌头都打结了:“没……没有。”
裴棠话音刚落,张怀义的手背便贴上她的脑门,浓眉紧皱:“有点烫,发烧了。”
裴棠身体一僵,全身血液都凉了下去,不着痕迹地避开他微凉的手,自己抬手象征性地摸了一下脑门,干笑道:“没、没有吧,可能是您的手太凉了,我摸着还好。”
“嗯。”张怀义点头,开口却道:“把车开到附近的医院。”
“好的,张总。”何尚文毕恭毕敬地应了一声,方向盘一转,车便驶出了前往春堂府的大道。
“其实……”真没发烧。
裴棠欲哭无泪。
到了医院,张怀义在自己的医生朋友办公室等着,小西则陪着裴棠去量体温,然后又上楼抽血化验,折腾完拿到结果已经半夜。
裴棠看着小西就来气,一整晚不想跟她说话,小西拿着一切如常的化验单,兴奋地拉着正在下楼的裴棠小声叽叽喳喳:“我发现张总特别关心你呢。”
裴棠:“……”
“你看,这么晚了还陪你来医院,公司谁有这种待遇啊?”
裴棠腹诽,没病被拉到医院抽血,这种待遇真是“好极了”。
“裴棠姐?”半晌发现裴棠不说话,小西才后知后觉裴棠不对劲。
“你快闭嘴吧你!”裴棠凶完小西,快步走下楼梯。
小西一脸莫名地追上去,小心翼翼道:“裴棠姐,你不高兴了?”
很好,终于发现她不高兴了。
裴棠冷哼一声,继续不理她,让她自己反思。
然而裴棠还是失算了,小西不仅没有反思,反而将裴棠的化验单送到张怀义的手上,事无巨细地将主治医生的遗嘱报告给张怀义:“张总,刚才医生说了,裴棠姐没事儿,就是有点儿贫血,注意补血即可。”
“嗯,去地下室让何助理把车开到医院门口。”张怀义吩咐完,小西一溜烟就没影了。
小西,你到底是谁的助理?
裴棠无语。
“既然没事,走吧。”张怀义轻声说。
“好的,张总。”裴棠亦步亦趋地跟着张怀义走出了医院。
等车的空档,张怀义仰头看着城市上空微弱的星光,很轻地笑了一声,声音没由来地冷,“裴棠,你怕我?”
“怎么会,张总,我是尊敬您。”裴棠僵硬地笑了笑,谨慎地说。
“尊敬我?”张怀义玩味着这句话,冷哼了一声,“尊敬我,你会在半年前一个人跑掉?尊敬我,你会在今晚落荒而逃?”
原来他知道她今晚是故意跑掉。
可是半年前跑掉难道不是因为他欺人太甚?今晚落荒而逃难道不是因为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这些话裴棠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她忍住了想要翻脸的冲动,平静地说:“上次是因为工作,这次是因为有点不知所措,毕竟您是大老板嘛。”
“跳个舞就不知所措,你和陆时鸣在丽江度假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不知所措?”
“这怎么能混为一谈?我和他那么熟……”
“裴棠,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张怀义侧头看着她,眼神犀利,“别忘了他是对手公司的艺人!”
半年不见,裴棠明显感觉到一向温润的大老板有了让人恐惧的攻击性。她抿了抿唇,机械地点点头,“我知道了,张总,我以后跟他保持距离。”
“最好是这样。”
刚才裴棠与他跳舞时还觉得他温柔,他对她生病表现出的关心让她有些动容,但现在所有的小心思都被他的一席话搅得灰飞烟灭,他从头到尾在意的都是公司利益。
裴棠眼里的光彻底灭了,刚才胡思乱想的脑子也慢慢归于平静。
何尚文的车开出来,两人上了车,气氛比之前还僵,神经大条如小西也察觉到了,安静地坐在副驾,大气也不敢出。
回到家,想起刚才张怀义一路的冷漠,裴棠郁闷非常,“嘭”地一声关上卧室房门,将碎碎念的小西隔绝在外。
“裴棠姐,你又怎么了嘛?”小西敲着门,无辜地问。
“去睡觉,我不想听到的声音。”裴棠隔着门发火。
小西摸了摸鼻子,也不敢造次了,委屈巴巴地回房间睡觉去了。
凶完小西,裴棠给安迪打电话过去。
“怎么样?今晚的年会是不是很惊喜很意外?”电话接通,安迪就语气上扬地问。
“很惊喜、很意外!”裴棠咬牙切齿,“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要和大老板跳开场舞这件事?!”
“提前告诉你还有惊喜吗?”安迪正在吃宵夜,含糊不清道:“往年都是颁奖,今年换成大老板与当红艺人共舞,这不得羡慕死旁人啊?你就知足吧,还生气呢。”
裴棠被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你和小西一个赛一个的气我,我一点也不想跟大老板跳舞!!!我也不在意别人羡慕不羡慕!!!”
裴棠的分贝太大,吵得安迪把手机拿得远离耳朵,“你又怎么了?大老板英俊多金,想跟他跳舞的女艺人比比皆是,给你机会,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真是!”
说罢,想起她说小西气她,安迪不由笑着问:“小西那个活宝又把你怎么着了?气成这样。”
裴棠气得冒烟,安迪仍是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深深地觉得自己遇人不淑,“我都不想说了,说出来能再把我气个半死。”
“哈哈哈,我昨天说什么来着?我说你太惯着她了,你非不听,这会自食恶果了吧?”安迪没心没肺地笑出声来。
对牛弹琴,一整个对牛弹琴!
裴棠气愤地把电话挂了!
气到半夜才睡着,早上裴棠被电话吵醒时,火一下就冒起来了,原本想吼一吼打电话的人,但一看到“裴正”两个字,她半睁的眼睛一下子瞪大,混沌的大脑完全清醒了。
“……哥。”
“还在睡呢?”
“没有,已经起来了。”
“没吵醒你就行……最近怎么样?”
“还行吧。”裴正向来不会无缘无故给她打电话,裴棠这会心里直打鼓,裴家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
“忙吗?如果不忙的话,我希望你来S市一趟。”
裴棠拥着被子缓缓坐了起来,有些困惑,“家里怎么了?”
“妈最近生病住院了。”
“很严重吗?”裴棠想起裴太太那张永远妆容得体的威严的脸,不敢想象她憔悴不堪的样子。
“甲状腺上长了个结节,昨天做了穿刺,医生说是恶性的,要手术切除。”裴正缓缓道,“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看得出来,她很想你。”
怎么挂断电话的裴棠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很心慌,甲状腺结节?那是什么?恶性的又是什么意思?
裴棠有些颤抖地上网搜了一圈,大概了解了甲状腺结节达到切除的症状是什么,以及治愈率较高后,她松了口气,简单收拾了行李便开车去了S市。
裴棠推开病房门的时候,裴太太正一个人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背影有些消瘦。
“不用陪着我,你们有事就去忙。”听到门响动,裴太太以为是裴正兄妹,头也不回道。
裴棠走进去,将水果篮放下,找了个凳子坐下,“妈。”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裴太太已经一年多没见到裴棠,此刻听到她的声音愣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S市是阴天,病房内没开灯的缘故,裴太太的脸显得有些阴郁,向来一丝不苟梳成髻的头发散开了,看上去竟有一丝老态。
“你怎么来了?”尽管整个人已经有些疲惫了,但裴太太的声音依旧威严。
裴棠低头笑了一声,努力缓和气氛,“怎么,我妈生病了,我不能来吗?”
“哼!”裴太太扭转头,闭上眼不搭理她了。
裴棠咬了咬唇,顺手拿起一个苹果来削皮,“听我哥说,您午饭吃得很少,我给您削个苹果。”
“不吃,出去。”裴太太的语气依旧严肃。
裴棠削皮的手顿了一下,抿了抿唇,继续若无其事地削皮:“就不。”
裴棠的倔强,让裴太太不可置信地扭头又看了她一眼,本来还想让她出去,可是看到她眼底泛起的泪花,裴太太便不再开口。
裴棠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她,裴太太别扭地接过来,沉默地咬着。
看她吃了苹果,裴棠酸涩的心情慢慢变好,有了和裴太太聊天的兴趣:“怎么查出来的?平时有不舒服吗?”
“体检查出来的,平时没什么感觉。”
“哦,我查了一下,这个病很多人都有,切了发病的部分就好了。”裴棠试图安慰她。
“我知道。”苹果吃了一半,裴太太便没有胃口,顺手将剩下的一半苹果放在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你不是挺忙吗?怎么还特意跑来?打算什么时候走?”
“最近也不是特别忙,而且,您病了,我怎么可能不来?”裴棠看着裴太太没有化妆,以至于有些苍白的脸,心里五味杂陈,想起她进入裴家的那些年,裴太太总是得体地出现在她的学校里,大家都羡慕她有这么优雅的母亲,与从前无人过问的日子相比,裴棠觉得自己太幸福了,可是太幸福的话老天是会嫉妒的,所以很快裴太太就收回了对她的好,让她从天堂跌入地狱。
“不是多么严重,你也不必耽误你的工作。”裴太太的语气有些生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