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溪山 第7章 流言

风平浪静地过了几日。这日一大早，苏妙仪还在好睡。翠柳刚伺候她不久，还没摸清她的脾性，进进出出几趟了，不敢吵醒她。

翠柳又进来了一趟，苏妙仪抬了抬眼皮看她：“没事做就去学管账。”

翠柳见她醒了，表情不知是喜是忧，连忙凑到床前，叫：“郡主！”

今天又不是初一十五，要进宫请安，这群人忙活什么。苏妙仪坐起身来，问她：“做什么慌慌张张的。”

翠柳忙道：“郡主，城里到处都是流言，说咱们姑爷和柳三小姐早私定了终身，如今又娶你，是忘恩负义啊。”

苏妙仪脑子还没完全清明起来，尽力去想“咱们姑爷”是谁。

“你说什么？”她又问。

翠柳道：“到处，到处是流言，不知是从哪儿传来的，柳三小姐还病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苏妙仪发现自己眼光是不错的，挑了个翠柳聪慧伶俐，脑子很快，说三分话她能懂七分，就是咋呼，太咋呼了。

“打住！”苏妙仪被她忽高忽低、忽快忽慢的语调吵得头都痛了，制止她，“时间、地点、人物、发生了什么事，你重新说来。”

翠柳依言顿住，理了理思绪，重新组织语言，道：“今日一早，厨房里的人出去采买，在坊间听人说沐王世子和大理寺卿柳家的三小姐早已私定了终身，坊市里人都道世子忘恩负义，据说柳三小姐一时接受不了，害了相思病。……郡主，奴婢说得勉强清楚吗？”

“清楚，”苏妙仪道：“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听人说的。青竹姐姐已经将去采买的人喊到正厅了，郡主可要亲自去问问。”

妙仪点头。梳洗完毕，命传饭至正厅。

青竹早在那里盘问几个丫头小厮，见妙仪走近，屈膝行了一礼道：“郡主。”

早等在一旁的十来个小厮、丫头、马车夫，都跪下行李问安，妙仪问：“今早出门采买食材的是你们几位？”

郡主府厨房里的大部分食材是由专人送进府里来的，只有小部分除蔬果米面之外的其他物品会需要府里单独派人出去买。

众人答是，又将今早的所见所闻简略重复了一遍。青竹欲言又止：“据说，坊间已经传遍了。”

妙仪细细思索了一番，问：“此前可有听说？”

青竹摇头，“绛浓着人来禀，此前并不曾听闻。”绛浓与其手底下的十八暗卫除了保护她的安全，更是她的眼睛，绝不会出错。

她以前做的所有事，离了他们一件都做不了。

苏妙仪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此事若当真，赐婚之后就应该流传起来了，此前并未听说，今日一早忽然闹得人尽皆知，还是从人最多最杂的集市上传开来。

生怕有人不知道。

青竹问：“郡主，咱们需不需要提前做些准备？”

“比如？”

青竹和翠柳对望一眼，说：“着绛浓私底下抓几个最早得知此事的人来问问。”

妙仪深呼一口气，摇头否决：“集市人来人往，那些人不一定记得住是谁告诉他的，盘查起来是个大工程。再说，若真是有人蓄意传出流言，不会这么轻易让人发现。”

说罢正色，向众人道：“此事与我郡主府无关，如何解决是沐王府的事情，谁也不许去多管闲事，不许为我或沐王世子出头，与人起争执，尤其是大理寺柳大人家。”

众人跪下称是，妙仪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流言四起，不像是冲她来的。

这个节骨眼上出事，无非是想让婚事告吹。

她命众人散了，对青竹道：“着人注意皇宫里的动静，还有让绛浓去查一查柳三小姐。”

她悠悠起身，饶有兴致地逗弄府里养的狸花猫，此事她管不着，想必沐王府才是真的焦头烂额了。

第二日晚，绛浓回来时正逢黄嬷嬷面色有异进厅里来，于是她退至一旁。妙仪问：“嬷嬷如此慌张，想是宫里出事了？”

说罢自知失言，连忙说：“想是……皇上知道了？”

黄嬷嬷点头，福了福身，宫里的人就是如此，任慌乱如斯，不会坏了规矩，“流言想必郡主已知悉，陛下闻言大怒，正召沐王呢。”

流言传得真快，妙仪感叹，天家耳目果然非同凡响。

“皇上可说要召我？”妙仪问道。

黄嬷嬷答：“不曾。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原本明日的请安是免了的。但此事一起，娘娘命郡主明日仍然进宫一趟。现下……郡主还是想想如何自处罢。”

妙仪疑惑，如何自处，此事并不与她相关，就算流言为真，她也是受害者。

“嬷嬷此言……”

黄嬷嬷脸上忽然现出一种怪异的神色，妙仪道：“但说无妨。”

“萧太傅二公子听闻流言，不知怎的，一怒竟打上沐府去，对世子动手，世子此时……”

话未说完，妙仪大惊，跳起身来，天杀的，这个萧二，她忙问：“世子伤着了？”

嬷嬷摇头，“世子没伤着，倒是萧二公子，怕是短时间内都要卧床静养了。”

蠢东西……妙仪坐回椅子上，沐安十二岁入军营,十六岁初带兵，十八岁打出名来，智勇兼备，武艺超群。岂是萧二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京都公子可堪相比？

黄嬷嬷退下，她稍微缓了缓，才问：“这几日，萧方烨又遣人来过了？”

翠柳道：“日日都来，郡主吩咐过不许理会他，奴婢也从没让人搭过他的腔。”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现在好了，看戏也看不痛快了。

“把外面等着的人弄进来。”

不一会儿，绛浓将一人双手反剪到身后，扭送至前厅。

那小厮打扮的人“哎哟”一声跌倒在地，连忙求饶：“郡主娘娘饶命！郡主娘娘饶命！小的这就回府，再不敢叨扰娘娘。”

妙仪皱着眉头，看得出是被萧方烨的蠢事气得头痛，但还保留一丝理智，“我没想要你的命。你们二公子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然不会迁怒于你。”

说完端详半天小厮的脸，问：“你是谁？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小厮忙回答：“小的名叫卫华，是底下人，所以郡主娘娘不识得小的。”

妙仪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并未纠结，直截了当问他：“你们二公子派你整日鬼鬼祟祟地在我东侧门徘徊，到底有何目的？”

卫华没有立刻回答，扭着身子挣扎，却挣不开绛浓的双手，这丫头看着平平无奇，手劲却这样大，他只得求救般看着苏妙仪。

“放开他。”

绛浓听罢手一松，卫华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什，说道：“郡主娘娘不愿见二爷，二爷就吩咐小的务必要把这东西交给娘娘，您请先过目吧。”

说罢双手呈上，青竹从他手中接过，放到苏妙仪跟前，她低头一看，是一个信封，以为萧方烨是想借这信陈情，当下便把青竹的手推开，对卫华道：“你回去告诉萧方烨，让他不要白费心思了，我……”

话未说完就被卫华打断，“您请先看看吧。”

苏妙仪一顿，颇有些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打开看，原来不是萧方烨写的信，竟是一张写满了人名的纸。前半张是朝中大臣的名字，后半张她几乎都不认得，便问：“这是什么？”

卫华毕恭毕敬道：“二爷说，这些人都与沐王府有交情，是……陛下着人调查的。”

听闻皇帝年轻时被亲信背叛，差点丢掉皇位，因此猜忌所有手握大权的重臣，加之苏仕禄一事，愈发变本加厉，调查大臣底细虽非光明正大进行，倒也不算什么大惊小怪的事。一般派些皇家情报人员私底下去做就足够了。

若是皇家耳目，自然私呈陛下，这张纸又如何会出现在萧方烨手中。

她问：“所以呢，你们二爷想表达什么？”

卫华道：“陛下猜忌沐王府，二爷的意思……沐王世子绝非良配。”

苏妙仪皱眉，“良配与否，不是我自己的选择，陛下已经赐婚了。再说，陛下纵使猜忌沐王府，没有证据证明沐王有不臣之心，又怎会对沐王府下手。”

“皇上是一国之君，天下之主。说他有，他就有。”卫华声音沉沉，语气严肃，“并且此事，是交由大理寺去查的。”

大理寺？苏妙仪恍然，皇上猜忌沐王府竟到了如此地步。若是宫里人自己去查，还可说是查个底细，可如今他交由朝中大臣调查，岂非是奔着定罪去的。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卫华沉默片刻，不知如何回答，指了指她手中的纸张，只说：“这东西到了二爷手中时，是三天前的事。就算一时没查出来，沐王府的存在也已是陛下心里的一根刺了。”

苏妙仪这时方听出他的意思，募地笑了，“你们二爷的意思，是要我在沐府倒台之前去求陛下收回成命，然后等这些事情都过去，再嫁回萧家。”

卫华见她笑了，以为合她的心意，于是笑道：“郡主聪慧。”

苏妙仪不怒反笑，“天子一言九鼎，你当集市买菜，可以随时讨价还价的？”

萧方烨不是聪明人，她早知道了，但他竟蠢到了如此地步，她却不知。

苏妙仪笑容愈发明显，问她：“大理寺暗地里奉命调查的事，你们太傅府的人居然知道。大理寺的人办事也忒不利了。”

除非，是大理寺的人亲自告诉他的。

卫华一时不明白，她也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只说：“你回去吧，回去多谢你们二爷费心。”

卫华一头雾水地被两名家丁带了出去，妙仪招手叫绛浓，问：“你动作很快，查出什么来了？”

绛浓道：“柳家的人曾见过萧二公子的贴身小厮。”

果然，苏妙仪面色不变，像是早已料到。

绛浓道：“还有，柳三小姐十四岁时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