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溪山 第18章 整治

小丫头被她训得不敢吭气，只低着头看脚尖，喏喏称是。

盛气凌人的粉衣丫鬟兀自逼迫她：“怎么不说话，郡主跟前不是能说会道的吗？觑着我不在的空当就在郡主跟前饶舌，我看你这嘴巴是不想要了。”

说着伸手就往她腮上拧，手劲不小，一拧之下，小丫头脸上已红了一团，眼泪跟着掉下来，连连求饶：“安儿姐姐，我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吧……”

越说越小声，只怕给人听见了，挨罚的又是她。安儿向来在郡主跟前得脸，想来收拾收拾底下丫头，郡主青竹翠柳两人纵然看不过眼，碍着安儿讨郡主的喜欢，也不敢说什么。

她就不一样了，不讨喜，嘴上又不会说话，要是惹恼了主子给赶出去了，那就真是天大的耻辱了，不如一头撞死在这里。少不得忍气吞声。

好说歹说了一阵，安儿神情才渐渐回转了来。

正巧苏妙仪要吃栗子糕，命青竹到小厨房去端一碟子来。青竹左脚才踏出房门，一抬眼就看到安儿又在那里作威作福，而大门边上立着的那位，不是世子又是哪位。

瞧世子的神色，已经是进来有一会儿了。偏偏那两人又是面对面站在角门下，谁也没注意到来人。

青竹脚步一顿，瞪大了眼睛，登时调转身子冲进里间去。

沐安瞧着，旁边洒扫的洒扫，浇花的浇花，那粉衣丫鬟一训人，这些人头也不敢抬，又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显然这种事时有发生。

苏妙仪难道连管教下人也不会？由得粉衣服这样欺压别人？纵使这小丫头有什么过错，府里自有人裁决，怎么光天化日之下伸手就骂，举手便打？这郡主府好生没天理了。

他还未出声，浇水的小丫头水壶空了，起身来，一抬眼就见大门下立着个高大身影，吓得魂都飞了，连忙屈膝行礼：“世子爷。”

院里人抬头，见果然是沐安站在门口，连忙问安。粉衣丫鬟募地转头，脸色刷地白了，但还是跪下，细着嗓子说：“世子爷安好。”

沐安从这些人脸上一个一个打量过去，只有那粉衣丫鬟是胆战心惊的神色。其余的人，不说看笑话，至少神色是镇定的。

他没出声，从一行人身边路过，径直走进院子里。青竹若无其事地走出来，瞥眼看到他，连忙迎出来，恭敬说道：“世子爷来了。”

苏妙仪正在里间用饭，桌上放着三四碟精致小菜，一碗香梗米粥。碟子小，里面的菜分量不多，苏妙仪每样动了一点，看起来也就是剩菜了。

见沐安抬脚进来，她放下碗，诶了一声：“世子怎么这时候过来？”

沐安站定，眼色扫过她，又扫过桌上的残羹冷炙，才开口：“因为今日一早，我说过要来这里吃晚饭。”

苏妙仪一顿，她记得沐安那时候说的是：今晚我会过去。

于是挑起眉毛：“你似乎，并没有说过。”

沐安深吸了一口气：“你今早说，小路上抽了几支竹芽，你要炒了吃。我说，今晚我会过来跟你一起吃。”

苏妙仪极力去理解沐安的脑回路，他今早是这样说的吗？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苏妙仪微笑，“……”

心里翻了个白眼，说又不说清楚，现在来了，一桌子剩菜，多令人尴尬。搞得好像她故意不给他吃似的。

沐安看着桌上的菜，一碟鹅炙、一碟炒干丝，一碗合欢汤，一碟豆腐羹。

“笋呢？”沐安问。

不是说要炒了吃？菜呢？否则她鬼鬼祟祟去到青山堂前，不只是为了看他练剑吧。

显然苏妙仪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微笑着说：“今日的几支都有些老了，又不敢动世子门前的东西，就想着，等土里刚冒芽的那几支再长一两天，就差不多了。”

“是么。”沐安懒得听她掰扯，苏妙仪不请他坐下，他就站着。一路走过来都是长得正正好的竹芽。

朝后望了一眼，十来个人跪在院子里，他提高声音道：“起来吧。”

苏妙仪瞧他神色不对劲，问：“怎么了？世子来时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沐安指了指那粉衣服的丫鬟，问：“这是谁。”

苏妙仪跟着他的指向瞧了一眼，知道必然是安儿又在作怪了，回答道：“安儿。”

沐安打量着苏妙仪的神色，见她确实不知的样子，于是说：“这丫头是你府上带过来的，还是我沐府本来就有的？”

苏妙仪抬眼，意味深长：“宫里拨来的。”

沐安又看了安儿一眼，站在院子里的左方就把人请了过来，跪在两人跟前。

沐安瞧她，“我来时，你在做什么？”

安儿目光左右打量了一番，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嗫嚅着：“奴……奴婢在管教小丫头。”

“你为什么要管教她？”

沐安正说着话，翠柳上了杯茶，这才请他坐了，这里饭又吃到一半，正犹豫着是应该添副碗筷还是另摆一桌，又见沐安脸色不好，不像是要留下的样子。

想了想，还是摆了张凳子，暗地里给青竹使了个眼色，青竹会意，带着两个小厮下去整治杯盏去了。苏妙仪就这坐在小桌上，端起了碗。

安儿嗫嚅着不搭话，沐安忽然怪异地看着苏妙仪。

“怎……么了？”苏妙仪瞧了他一眼，这沐安怪里怪气的，来这里难道只是为了替她管教下人？

底下安儿终于鼓起勇气，预备张口，沐安一抬手制止了她，看着苏妙仪，一字一顿：“我说，我、要、在、这、里、吃、饭。”

怎么只给他摆张凳子干等着，苏妙仪却自顾自端起了碗？

苏妙仪颇为为难得样子：“可是我已经吃了一半了。”总不见得让世子大爷要吃她吃过的剩菜吧。现在正是饭点，厨房里多少饭菜没人动，平日里在哪里吃今天就去哪里吃呗，做什么老是跟她杠。

“无妨，”沐安闭了闭眼睛，“添副碗筷吧。”就不能主动一点，添一轮菜，或者再摆一桌？

苏妙仪在那日宴会上不是伶俐得很吗？今日呆头呆脑的，装给谁看？

过了一会儿，他问：“你故意整我呢？”

苏妙仪大是疑惑：“啊？”

“你对我有意见？”

苏妙仪无比诚恳，忙说：“没有啊，我只是没明白……”

沐安不理会她，转过头去看着下面跪着的安儿，“你说。”

苏妙仪：“……”

安儿一见矛头对准了自己，后背一凛，说道：“奴婢……奴婢……”

“世子久不来我院中，今日大驾光临，不会只是为了来给我管教丫鬟的吧？”苏妙仪打断安儿本就接不下去的话。

沐安顿住片刻，忽然有点好笑，徒然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出声。

左方看不下去了，很想张口说一句：郡主，世子是来吃、晚、饭、的！

但左方同样闭了嘴，人家小夫妻之间的事，他一个外人掺和什么。

苏妙仪眼光不动声色地在众人身上流转了一圈，敛了敛神色，温声道：“安儿无礼，我自会责罚，无需劳动世子。”

语罢停顿了一瞬，按理来说，这时候青竹应该早命人把安儿带下去了。青竹人呢？

一干人大眼瞪小眼，翠柳合乎身份地微微笑着，尽量让外人看出郡主府的气度。青竹告诉过她，她们都是代表郡主府、代表苏妙仪的，她不能惊慌失措地给苏妙仪丢脸。

罢了罢了，翠柳跟着她还不长久，没什么默契，可以理解。

于是她开口吩咐：“先把安儿带下去。”

沐安见她要作罢，说：“治家不严，容易落人口实。”苏妙仪本就不讨家里人的喜欢，这丫鬟欺凌弱小多半也不冤枉，否则何以嗫嚅半天，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万一被谁告到父亲母亲那里去，少不得又是一顿责问。

“明白的。”苏妙仪道：“兰院内的事务，我自会处置。”

听苏妙仪话里尽是要他别多管闲事的意思，不禁说：“兰院同样是我的起居所。”

“青山堂宽敞，和兰院格局一般无二，世子若觉得同住兰院又嫌琐碎的话，可暂挪至青山堂中起居。”苏妙仪微微笑着，十分贴心大度的样子。

沐安扶额，“……我不是这个意思。”

起先确实没这种想法。一开始只是觉得她初嫁过来，二人无甚感情，同吃同住只怕会觉得尴尬，现在看来，确实琐碎异常，偏偏这苏妙仪还是个不怎么听得懂人说话的。

趁这时候，青竹已着人另摆了一桌饭菜，将苏妙仪的残羹冷炙收了下去，沐安神色稍稍缓和，坐下一言不发吃了饭。

苏妙仪也适时打住了话头，让人把安儿带下去，陪着沐安用晚饭。两人一声不吭，又不要人伺候，房间内静悄悄的。

吃完饭，沐安见天已黑下来了，也不欲多留，抬脚便走，他脚步轻，走到堂中时忽听得外面有人说话。

一人道：“世子爷来了吗？”

另一人答：“来了。东西准备好了吗？”

那人回道：“准备好了，热水随时架在灶上温着，到时倒出来，温度刚刚好。热毛巾也随时准备好，里面一唤，热热的就拿进去。”

“嗯，那便好，铜盆多备几个，水换得勤一点。”

沐安听在耳朵里，颇有些不解。这兰院在忙活什么？铜盆热水热毛巾？这是……预备他留宿？苏妙仪莫不是以为他今早所说的“晚点来”，是要晚上过来这边就寝的意思？

脸颊忽然烧起来，以往他留宿也就是做个样子，她从来不曾备铜盆热水。

正想着，苏妙仪的脚步声出来了，见了他，说：“怎么不掌灯送世子出去？”

外面的丫鬟婆子立刻噤了声。

沐安脚步一顿，不知这门是出得出不得，早有另外两名丫头提了灯递给左方。

沐安走到院子里，转头见苏妙仪站在廊下，没有要留他的意思，只说：“前儿个下了点雨，小径不好走，世子不如绕一绕，走游廊吧？”

沐安顿了片刻，微不可查地应了一声，往外走去。

沐安：吃口热乎饭真的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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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整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