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冬见 第6章 你离近一点

“这才几点。”母亲的声音压低但满是责备。

“我来看看诺诺。”是父亲的声音，低沉却透着一丝疲惫。

“你不要打扰她，都要起床背书了。”母亲加重了语气，像是在刻意划清界限。

“女儿可不能学你，天天在外面不着家。”

随后是热水壶倒水的声音，以及几声轻轻的叹息。

早上天还没亮，沈冬芸就被吵醒了，伴随着茶杯碰撞的声音。

“喝完水赶紧走，女儿不需要你。”

“我能把她教得很好。”母亲的声音冷得像盛夏雨后空气中弥漫的寒意，短促却透着疏离。

“诺诺...爸爸回来了。”伴随着几声轻叩，虚掩的门被轻轻推开。

沈冬芸已经起身坐在书桌前，拿着一支笔，对着学校下发的英语试卷。父亲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她的身后，他注意到了试卷上那个醒目的“100分”，眼中浮现出欣慰的神色。

“又考了一百分啊，诺诺真棒。”沈崇林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动作小心翼翼，像是在对待一件珍贵的宝物。

“有什么需要的就跟爸爸说。”他温声叮嘱，但冬芸没有作声，只是低头继续盯着试卷。

见状，父亲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又过了几分钟，防盗门关上的声音夹杂着厨房里油烟机呜呜运作的响声传来，整个屋子再次安静下来。

沈冬芸慢慢抬起头，看到了桌子上手边的位置再次被放上了一沓钞票，她犹豫了一下，沉默着，伸手将钞票收进抽屉，动作熟练却有些机械。抽屉关上的轻响打破了片刻的安静，她深吸一口气，拿起单词卡片，低声背诵起来。

“Approach——方法；靠近，Encourage——鼓励；激励......”

女孩稚嫩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着，带着些许颤抖。阳光逐渐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照在书桌上，晒干了卷子上的点点水渍，形成一个不显眼的圆斑。窗外，几只鸟儿“叽叽喳喳”落在防盗网上，上面有放好的米粒，鸟儿轻啄几下，大约是吃饱了，振翅飞向远处的楼宇。

“叮—”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床头传来一声轻响，沈冬芸偏头看了一眼。

【学长：早】

她的眼睛好似突然亮了起来，揉了揉湿润泛红的眼角，继续低头做起自己的事情。

阳光流淌在她柔顺的发丝上，感觉周身也变得温暖起来。厨房里是锅铲碰撞盘子的摩挲声，接着油烟机被关闭，一切恢复了宁静，只有母亲快步走进屋的脚步声。

“诺，吃饭了。”

房门被推开，轻叩两下已示催促。

“嗯，马上来。”

沈冬芸回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笔，走向餐桌。

早餐很简单，豆浆、油条，还有几块母亲做的煎饼。母亲坐在对面，目光不时投向她。

“暑假作业快写完了吗？”

“临开学用不用再找个补习班上上？”

“嗯，都行...”沈冬芸埋着头，语气平淡。

“马上就初三了，自己一定要知道用功。“

母亲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把煎饼推到她的面前。

“妈妈去上班了，你自己吃，锅里还有昨天我从单位带回来的饼子，中午你看着自己热热吃了。”

“手机我今天就不收了...“

母亲一边穿高跟鞋一边叮嘱道，目光短暂的停留片刻，随即好像又记起什么似的：

“哪也不要去，在家看书。”

“砰——嗒嗒嗒......”

随着防盗门被重重关上，高跟鞋的声响在楼道里渐渐消失。

沈冬芸从碗里抬起头来，豆浆的清甜配合着母亲做的煎饼里辣子的辛香，让她终是咬下了一口。

树上的蝉开始喧嚣了起来，仿佛预示着又是一个普通的清晨。

————

7：40，俞见百无聊赖地看着床头的闹钟，心里不由得嘀咕：

学妹今天是怎么了，还没起...

他已经完成了单词的背诵任务，为了表达自己对早起的“期待“，他甚至还多背了50个——反正学妹还没有回复

桌上的手机一阵震动，然后亮起：

【痴玖：早呀学长~】

俞见激动的直起身，抿了一下嘴角，外面的鸟鸣声好像愈发的清脆了。

“今天怎么有点晚”

“睡过了吗？”

对方显示正在输入中，然后很快信息发了过来。

“嗯嗯，起晚了欸”

“多睡了一会儿”

今天爸爸出差了，一早的飞机。俞见随便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还有妈妈准备好的奶酪包，塞到书包里，然后拿起手机快速回复：

“假期呢，多睡会儿也好”

“我去上课了”

“晚上我回来咱们讲高中物理”

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手机，然后背起书包走出家门。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这么一天的时间，沈冬芸已经把半本高中物理教材看完了，学校下发的练习册转眼已经写得满满当当。她所在的是C省名副其实的重点中学，进度都要比别的地方快很多，更别提什么重点班了。对于她来说，初二的暑假就要把初三的内容提前学一遍，别的同学都有补习班老师教，而她不想花钱去补习，只能自己拼命地啃着教科书，还有放假前，妈妈给她买的几本教辅资料。

妈妈的压力已经很大了。沈冬芸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她感觉很是疲惫，却依然像一台精密的机器，无休止的运作着。这样的日子就像一场漫长的梦，让人既想醒来，又害怕结束。

尽管一直在惦念着那个人的信息，但是她还是努力强迫自己不要去被这种事情困扰。

晚上七点十分，俞见的信息发了过来。

“我刚到家”

“那...我们现在开始？”

沈冬芸拉上了窗帘，打开头顶上的吊灯，一边把桌子上堆满的教辅书放到一旁的书架上，一边打开手机回复道：“好！“

说罢，她欣喜的把视频电话拨了过去。在等待期间，对着正在接听的屏幕拨弄起头发，稍微移动靠着台灯的手机，调整出来一个尽量清晰的角度。

视频终于接通了，映入眼帘的是少年瘦削的脸庞，五官分明。他正拿着几个玻璃杯缓缓坐下，微微移动书桌上的东西，寻找一个适宜的位置。沈冬芸看到了他的手边放着厚厚的一叠草稿纸，上面还摞着两本英语书，是她看不懂的那种，通体黑色，整页都是英文。

“可以听清我讲话吗？“

“你屋这次比上次亮了不少。“

少年抬眼看了看镜头，嗓音带着这个年龄特有的低沉，还有略微的沙哑，仿佛特意压抑了某些情绪。

“嗯...可以听清的...我这次把灯全都打开了，比上回亮一些。“

“好，那我们就开始了。”

“今天讲一些高中物理力学的相关知识。”

手机屏幕上，沈冬芸双手撑着下巴，露出一副乖乖听讲的模样，眼睛偷偷地盯着俞见，心里却涌上一阵不知名的紧张感。

“咳咳...”俞见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语气显得不那么拘谨。

“我们先从一个简单的问题开始。你看，这个玻璃杯为什么现在没有动？”

“因为它是静止的啊。” 沈冬芸轻轻答道，声音小得几乎要被自己的呼吸淹没。

俞见轻轻点头：“没错。但它能静止，是因为它受到两个力的作用。一个是它自身的重量，地球对它的引力；另一个是桌子对它的支持力。这两个力大小相等，方向相反，正好互相抵消，所以它保持不动。这就是力的平衡。”

他用手指了指杯子，又拿起几个玻璃杯叠在一起，绘声绘色地描述道：“假设每个玻璃杯受到的力都处于平衡状态，它们就能稳稳叠在一起。但是，如果平衡被打破……”

“等等！”沈冬芸突然开口，语调急促，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她赶紧抬起头，掩饰般地笑了一下，“学长，你离近一点可以吗，我看不太清。”

画面微微停顿，俞见愣了一下，目光似乎穿过屏幕，轻轻扫过她。

“嗯，好。”他低头调整了一下摄像头的角度，然后抬起头问，“这样可以了吗？”

随着镜头的调整，屏幕变得清晰了许多，整张桌面和玻璃杯都一一映入眼帘。沈冬芸的目光却不自觉地停留在他的脸上，尽管她知道自己应该集中注意力在屏幕上的讲解。她的眼神有些躲闪，轻轻扫过他的眉眼，心里却不由自主地被那份沉静的认真所吸引。每当他的目光稍稍下移，沈冬芸便迅速移开视线，脸上微微发烫，心跳却也随之加快。

他的鼻梁高而挺，眉宇间带着一股温和的认真，眼神透过光线，闪烁着一抹浅浅的亮色。沈冬芸的目光顺着他的下巴滑了下去，突然注意到他喉结微微晃动。那一刻，喉结的轮廓在光线的映射下显得格外鲜明，仿佛是那张安静面庞上的一处微妙起伏，伴随着他每次轻声说话，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沈冬芸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停留在那个地方，心跳不自觉地加速，仿佛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里。

“现在看清楚了吗？”俞见低头看了一眼摄像头，声音低低地传来，比刚才更近了一些，带着一种难以察觉的温柔。

“嗯，这样好多了。”沈冬芸轻轻低下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和她平时的语气截然不同。她悄悄瞥了一眼屏幕中的自己，发现脸颊泛起了一抹微红，内心一阵羞涩，仿佛整个人都陷入了那份不知所措的情绪中。

她的心跳越来越快，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只有那急促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沈冬芸感觉自己被困在一个无形的空间里，周围的景象都变得模糊，时间也变得异常缓慢，仿佛每一秒都拉得特别长。

“喉结好像……真的挺好看的。”她突然在脑海中冒出这个念头，吓得她自己愣了一下，脸上立刻涌上了一股热意。

“沈冬芸！你到底在想什么！”她在心里狠狠地训斥自己，手紧紧抓住桌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失控。可她还是忍不住觉得，俞见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让她的脸颊更加发烫。

话音未落，一阵过堂风突然把房门吹得“砰”地关上，紧接着，玻璃杯受力不均晃动起来，“丁零当啷”一阵脆响，在桌子上撞得七零八落。

“小见，你在干什么呢，怎么这么吵？”忽然，从客厅传来了俞见妈妈的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笑意。

沈冬芸听到这一幕，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俞见的反应显得有些冷淡而仓促，他急忙扭头回应道：“没事儿，妈，我喝水呢。”

沈冬芸顿时觉得这个反应既真实又带着些许可笑，笑意不禁从嘴角溢出。她赶紧低下头，试图控制自己不让笑声太大，脸上却不自觉地浮现出一抹红晕。

这时，俞见的声音再次传来：“翻车了。”

沈冬芸忍不住低笑了一下，觉得他平时冷静的外表下竟然也会有这样可爱的一面。她偷偷瞄了一眼屏幕，看到他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有些无奈。

“诺诺，你笑什么？”不知何时，母亲出现在了身后，目光中带着一丝严厉的审视。

沈冬芸猛地一惊，抬起头来，发现母亲正站在门口，眼神锐利而有些挑剔。她瞬间心跳加速，慌忙将手机塞进抽屉，低下头假装专心看书，生怕被母亲看出端倪。尽管她竭力隐藏，嘴角却忍不住露出一抹勉强的笑意，内心的不自然和紧张愈发明显。

“我一不在家你就玩起来了？”母亲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责备。

沈冬芸连忙低声回应：“没…没什么，就是刚想到一道题有点好笑…”

母亲皱了皱眉，似乎并不满意她的解释，却没有再追问。她扫了一眼书桌上的笔记和试卷，叹了口气：“饭在桌子上，作业快点做完，别熬太晚。”

“嗯，知道了。”沈冬芸乖巧地点了点头，声音柔软，几乎听不见。她试图调整自己的状态，脸上的热度却依然没有消退。

母亲转身离开，轻轻的带上了门。

沈冬芸重新打开手机，看到视频会议还没有结束。她轻轻调低音量，生怕发出声音影响到对面的谈话。屏幕上，俞见依旧安静地坐着，刚才的微笑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略显拘谨的表情，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屏幕的一侧传来了俞见母亲的声音，她端着一碗洗好的葡萄走进了卧室：“儿子，多大了，几个杯子也能玩起来。”她的语气带着一丝调侃，“你是不是要去我们幼儿园带孩子啊？”她笑着打趣道，声音温和而亲切。

俞见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显然被母亲的调侃弄得有点不知所措。他低头拾起几颗葡萄，默默放进嘴里，似乎在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些。

沈冬芸看着屏幕里俞见的母亲，那个温柔知性的女人，长发披肩，气质成熟而从容。她与俞见的互动自然流露出亲密感，让沈冬芸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羡慕。她忽然觉得，自己也希望能有那样轻松自然的亲子关系，能够在母亲面前毫无顾虑地做自己，感受到那种默契般的理解与支持。

沈冬芸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下意识地飘向窗外。她并没有像俞见那样享受着与母亲的轻松对话，也许她一直都在学着隐藏那些难以言说的情感。

“妈妈还有一个应酬，诺诺，你快去吃饭。”

妈妈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丝藏不住的疲惫。她踩着高跟鞋，匆匆忙忙走出家门，门外的热风随之涌入，裹挟着夏日闷热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