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九月,清冷凄凉,在禁足的这一个月里,孟子书看着色彩慢慢的爬满她的院子。
微风吹过,整个世界像是打倒了的颜料盘一般,五彩斑斓,散落一地。
而她,却完全没有赏景的兴致。
如今,在这深秋的夜里,黑暗早已吞噬了一切,风不再是微风,带着一股捉摸不透的凄凉。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象,盛夏已过,冬雪未至,那样的寂寞,与萧瑟。
虽说秋天没有春的生机盎然,没有夏的枝繁叶茂,也没有冬的白雪皑皑。
但在她的家乡,南方,秋天依旧是婉约缠绵,一面继续生机勃勃,另一面却又层林尽染。
孟子书轻轻抬手,接住一片掉落的叶子,这是现在为数不多的枯叶了。
她无意识地旋转着手中的叶片,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孤独当中。
“子书。”萧子逸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
孟子书回头,轻笑,说:“子逸。”
听到这声回答,萧子逸既高兴又绝望,高兴这真的是孟子书,也绝望这真的是孟子书。
这是萧子逸第二次看到孟子书眼角挂泪的样子,两次都在同一个亭子里,萧子逸都快觉得自己是男主了。
一阵奇异的沉默过后,萧子逸叹了口气,问:“你……过的可好?”
听到这个问题,孟子书下意识地撅了噘嘴,耸耸肩,道:“如你所见,吃穿不愁,无所事事。”
“果然什么事情都不做,比忙着工作更让人窒息。”
最后这句不知道是回答还是感慨,但萧子逸就是听出了绝望。
“当初,为何要逃出去?”
“呵……不想呆在这儿呗。”一贯轻松的语气。
“那……为何出去了却又留在京都?”
“这不临时逃的,没钱嘛……不得先活着啊。”
孟子书的话很轻,飘在空中,却又狠狠砸在萧子逸心头。
他急了,一个箭步上前坐在她对面。
“那你为何……为何……不……”
为何不告诉我你的身份,为何不让我帮你逃跑……着急忙慌的一顿操作后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说。
孟子书微笑着看着他,又是一阵奇异的沉默。
孟子书比以前沉默了许多。
萧子逸又叹了口气,问:“我们……是朋友吗?”
孟子书的嘴角更弯了,轻快地说:“当然,你可是我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真的?”
“我很开心,能与你成为朋友。”
萧子逸自嘲地笑了笑,问:“那你为何不让我帮你呢?”
“你能帮我什么?即便我们是朋友,你也不会知道我所思所想,又如何能帮我呢?”
“我如何就不能帮你了?”
“你一个能被哥哥无缘无故关在家里的小屁孩儿能帮我什么。”
……
“你还不是被禁足了一个月!!!”
萧子逸:……
孟子书:……
话出口的一瞬间,他便后悔了。
同样,孟子书也愣了。
随后却只是无奈地笑笑,说:“这能一样吗!”
看着孟子书这样,萧子逸有点不知所措,支支吾吾的道歉:“对不起,我,我不是……”
“子逸。”
孟子书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这是事实,不用道歉。”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萧子逸心中钝痛,久久无法平息。
同样无法平息心中惊涛骇浪的还有暗处的洛松承昱。
“行啦,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还能跟你个小屁孩儿计较?”孟子书语气轻松的安慰着。
“你才是小屁孩儿,说的你多大一样,哼。”
果然,注意力很容易就被转移了。
“我当然比你大,我一直当你是弟弟。”
萧子逸又炸毛了:“什么?弟弟!”
“是啊,你看,我俩的名字:子书,子逸,念起来不像是姐弟吗?”
“凭什么是姐弟?我明明比你大吧。”
“你凭什么觉得你比我大?”
萧子逸:额……他确实不确定,之前他以为孟子书是个小子,身形矮小,以为他还真的是个未成年呢。
现在她突然变成女人了,还真不确定具体有多大。
“那……你凭什么说你比我大,明明看着很小嘛。”
虽然嘴上不承认,但萧子逸怀疑的种子已经开始发芽了。
“嘁……”
孟子书冷哼一声,说:“洛松承昱是你们里面年龄最大的吧?”
突然被cue到的洛松承昱明显一愣,还没来得及深想,就听那人继续说:
“我不是说你小屁孩儿,而是,在我眼里,你们都是小屁孩儿,包括你口中的承昱哥。”
洛松承昱:还真是大言不惭!哼!
那次郊游之后,他回来翻过尉然的一应契据,明明才十六岁。
萧子逸:……
萧子逸明显被惊得说不出话了,这,这话什么意思……
忠勇侯府二公子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
“你……”
还不等萧子逸说出什么,不和谐的声音便响起了。
“哟,这不是尉娘子吗?怎的还是那么喜欢深夜在外流连?”
舒侧妃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扭捏着走来。
说实在的,孟子书觉得她到这里跟以前看过的宫斗剧不一样。
没有每天去给正室请安这一说,也没有什么初一十五都要聚在一起听训一类的麻烦事,更没有看到那种为了上位草菅人命的情况。
在恭亲王府生活的这些时日,都让她怀疑自己拿到的到底是不是宫斗剧本了。
但,每次看到这个舒侧妃,她又觉得,嗯,这应该是宫斗剧本没错的。
只是,好像只有舒侧妃一人在认真宫斗着。
孟子书起身,敷衍着行了个礼,便不再说话,等着看这二货的下一步棋。
只见她走近,与萧子逸也礼节性的相互行了一礼,便自顾自的坐下。
“这深更半夜的,二公子与尉娘子在这内院凉亭畅聊,怕是不合适吧。”
萧子逸面带尴尬的鞠了一礼,说:“舒妃嫂嫂教训的是,小弟疏忽了,还望见谅”
舒侧妃意思性的笑了笑,说:“二公子说笑了,我即便有孕在身,也只是一个侧妃,如何能教训于你。”
“你怀孕了?”
孟子书不想让他俩多说话,怕这单细胞动物掉进别人挖的坑里。
“哟,瞧我这嘴,这才两个多月,虽然大夫说胎像稳固,但还是不能随处乱说的,需要注意呢。”
舒侧妃并没有介意孟子书的无礼,一脸骄傲地摸了摸肚子说:“不过,这孩子还真是贴心,没怎么让我受罪呢。”
孟子书心里挑了个眉,原来是来炫耀的。
“看来还是您福气好,隔壁夏昭仪跟您差不多时候怀孕,结果却害喜害得厉害。”
听到这里,舒侧妃鼻孔里哼出一口气,管他阴阳不阴阳。
“你了解得还真是多啊,禁足都没能让你耳目闭塞。”
“您说笑了,殿下有后乃王府第一大事,我又怎能没有耳闻呢。”
“是啊,咱们恭亲王府可是好久没有这等喜事了。”说完眉峰高挑,炫耀得不要太明显。
孟子书见状,笑了笑说:“前三个月最是重要,所以,你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别夜深露重,有个闪失可就不好了。”
舒侧妃冷笑一声,说:“有劳你费心了,不过,你一个从未生育过的人,怕是不会明白哪些地方要多加注意呢。”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还是小心些的好。”
舒侧妃皮笑肉不笑地说:“行,承你的情,今夜之事我不会宣扬出去的。”
说完转身飘飘然的扭着走了,像只骄傲的花孔雀。
孟子书微眯了眯眼,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说:“这是在威胁我?”
萧子逸虽不情愿,却还是提醒道:“你如今身在王府内院,地位又低,说话做事小心些,如果可以的话……”
见他不说了,孟子书用眼神表示了疑惑。
萧子逸一眼不错地看着她,像是要把她刻在心里一般。
良久……
“如果可以的话,你还是早点要个孩子,这样,母凭子贵,你的日子会好过一点。”
“我神经病吧,我还给他生个孩子?”
孟子书当即反驳,毫无思考痕迹,更别说纠结了。
萧子逸听了心中既惊又喜,却也无奈。
而洛松承昱听了后就直接成高压中心了,冷得萧子允心中一哆嗦。
却又被自己弟弟和洛松承昱这狗血的情敌关系弄得,无言以对。
“舒侧妃和夏昭仪都有了身孕,有可能恭亲王府的长子便在其中。”
“那又怎样?”
“如若她们顺利生产,位份自然不同,找你麻烦也更容易,我怕你以后吃亏;何况内院幽深,谁又知道有多少暗流在动,万一……”
“生不生长子我不感兴趣,别来打扰我就行,你没说出口的话,我也明白,只是她们伤不伤的我不在意,但别想往我身上泼脏水。”
“你已深陷其中,如何能置身事外?”
孟子书不再说话,像是陷入了明显的沉思,又像是不削回答。
洛松承昱给了萧子允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抬脚走出了黑暗。
“子逸,你怎么自己跑到这里来了,让我们好找。”
听到声响,孟子书和萧子逸齐齐回头。
看到一前一后走出来的萧子允和洛松承昱,孟子书的眉头明显的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