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英在前面开车也急得两眼昏花,他不清楚苏黎的状态究竟怎么样,也知道这件事情处理不好会给他落下病根。
检查结果刚出来时,苏黎被推进急室,他的脸色已经被高烧染成红色,整个人蜷在手术床,关闭的门隔绝了视线。
那管药剂还残留在苏黎胃里,而他的身体太脆弱排药性太强,需要紧急洗胃。
沈冰在门口站了半个小时,而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三点,静悄悄的医院除了值班医生护士,急诊部没什么病人。
季英靠在墙边勉强睡了个囫囵觉,被挂墙壁上的钟表盘吵醒,他不知道过了多久,视线模糊中发现眼镜被揣在兜里。
他擦干净镜片上的雾气,从镜片后看见站在急诊室门口的沈冰。
忽然记起沈冰今年才21岁,苏黎也只是个大沈冰一岁的青年,在这个社会其实还只是花开的年纪,他们经历的事情竟比自己这个三十岁的人经历的还多。
沈冰已经不是那个看见苏黎就习惯性躲开的反应,他已经牵挂着苏黎的一举一动,这个开端他竟然分不出好坏。
依照苏黎的脾性,总有一天,他能爽快拍拍屁股走人,沈冰呢?他能够抽身吗?
一个是把爱情当游戏,一个把游戏当爱情。
但他无力顾及别人,自己也是个被家人催婚无数次的大龄剩男,他都很久没有尝试过谈一场恋爱,刚刚转到苏建时,他把所有精力放在工作和跟苏黎接触磨合的事情上。
觉得轻松了些时,苏黎又因为各种突发状况把他叫回,看来在Z市消停的时间已经过了。
凌晨四点十一分,灯忽然从手术中熄灭,手术室大门推开,季英还没完全清醒过来时,沈冰已经扑到病床跟前。
手术过后的人非常虚弱,他的脸色已经退却潮红,变得苍白无力,闭着的双眼好似睡着,但那双微微颤动的手指还有起伏不定的胸膛,看得出来苏黎是晕厥过去了。
医生拉住沈冰,护士把苏黎推进了单人病房,安置好病人后,液体瓶挂了三个小瓶,季英和沈冰才被让进去。
护士说:“病人身体数值基本稳定,但是不适宜挪动,不宜情绪激动,两位可以在隔壁空病房睡一觉。”
沈冰坐在沙发上,视线仿佛定在一处,病房门被带上后他才看了眼季英。
“sul太大意了。”开口就为今晚的事情做了总结,季英没打算和沈冰深究细节,只浅浅叹息。
沈冰没搭腔,在他看来,苏黎接触的那帮人没什么好人。
连梁舒也被他划在那一列,为什么不好好确定一下再放人离开,这大概是整个事件错误的开端。
“这事别告诉他了吧,就说酒精中毒,看他那样子也大概记不得过程。”季英抹了把脸坐在沈冰旁边,见他看着苏黎出神,想推他一把,就见沈冰忽然转过来。
“你觉得他信?”
季英一噎,把眼镜拿下来擦了擦镜片,镜布又被他塞进上衣口袋,戴上眼镜他仿佛想好说辞,“这件事情,最好的结果是苏黎不知道让他慢慢忘记,否则他会废了季立舫,然后被麻烦缠身。”
沈冰垂了下眼眸,看着自己的手掌。
许久才开口:“不能用另外一个方式把他送进监狱吗?”
手里还拿着对方的把柄,意欲□□,强制他人吸毒,恐怕也足够季立舫在监狱里吃个三五年。
季英没做出什么过激情绪,他笑了一下然后摇头,目光落在沈冰身上忍不住戳穿,沈冰还是太年轻,有的事情是法律也无法控制的,比如上位者的陋行,比如毒品的肆意传播。
他季立舫能够有如此身价,在亚束多年屹立不倒,凭得可不止他那张脸,还有他背后的家族势力,企业支持人。
“苏黎是不可能把自己的狼狈模样给别人看,任何人。”他强调似的说:“即使是法官和庭审笔录。”
“这件事情他会用自己的方式解决,既然你不想瞒着他,那由你来告诉他吧。”季英知道,若是苏黎醒来,第一件事就会弄清真相,再隐瞒也只是无用功。
除非他不想知道。
苏黎在第二天十一点醒来,他想抬手揉眼,没抬动,转头时发现头痛欲裂,嘴里有着奇怪的味道令人想作呕,他闭眼缓了缓,才发现床边趴着个人。
“醒了?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沈冰在他手指动的时候就惊醒,果然看见苏黎醒来,他眼含担忧,控制不住气息在轻微颤抖,激动中记起按了下头顶上的护士铃,隐约记得有人交代过他,但是昨晚过得太混乱记忆有些迟钝。
除了头晕,伴随着整个口腔的异物感,苏黎还想呕吐,他抬手握住沈冰的手掌,轻轻摇头,说:“我没事,你别担心,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昨晚……我在老城区和梁舒喝酒,还有……季立舫和其他人,我为什么在医院?”
沈冰沉默下来,目光落在苏黎的脸上,抿着嘴很明显不太想谈论昨晚的事,但他还是要说。
“季立舫,想对你不轨,我找你助理帮忙,才在酒店找到你们,因为你吸入了毒品需要洗胃,折腾了大半晚。”
苏黎的眉头随着沈冰的话慢慢紧皱,平静的面孔下带着狠辣和怒火,他忽而一笑:“果然是个败类。”
平淡话乍一听没什么,但结合苏黎的脾性做派来看,这句话夹带了许多深意。
沈冰后颈一凉,用力握住他冰凉的手腕,想给他传递一些热度,同样带着怒火的话语出口,“我揍了他一顿,你别再见他了,我不想你生气。”
这时苏黎才看见沈冰脸上带着伤的模样,他瞳孔微缩,情绪迅速收起,满脸心疼地摸了摸沈冰的伤处。
“放心,那个败类以后都不会出现在我视线里。”
沈冰对他信任,自然放松了身体,朝苏黎靠近几分,露出安心的笑容,又忍不住责备:“怎么出门手机都会忘记带?下次去远处记得报备,我会担心你。”
“恩,记住了。”苏黎终于露出笑容,他的眼神带着疲惫,手心传来源源不断的热度让他想到一个词语,安全感,多年没有什么人能带给他的安全感。
沈冰像个完美情人,温柔,体贴,忠诚,还有安全感。
门口的人不知听见了多少,咳嗽声打断了两人的亲昵氛围。
沈冰自觉地收敛表情,三番两次被季英撞破感觉非常微妙,但是苏黎毫不在意。
“有一份来自……亚束的合作邀请,sul你要不要看一下?”季英走到床前站定,把手机递给他。
苏黎没看,勾起嘴角冷笑。
“什么时候发的?”
季英自觉收回手机,说早上八点。
“谈,可以,叫他们总经理亲自接洽。”苏黎不顾沈冰的反对,让季英去约时间。
人走了后护士就过来测量苏黎的身体数值。
大体上没什么问题,只是在吃饭问题是犯了难。
因为胃黏膜有小幅度损伤,只能够进流食的苏黎什么都不想吃,只想睡觉,不知道是否是药物后遗症,苏黎体温总是忽高忽低。
沈冰回家炖骨头汤过来,他喝了两碗又犯困睡着。
但喝汤多了就得跑厕所,苏黎又犯懒,连骨头汤也不愿意喝,两天折腾下来,整个人像是瘦了一大圈,脸上的皮肤都带着暗沉。
看着揪心地心疼,沈冰心情烦躁地站到窗口看向窗外出神。
为苏黎身体的好转舒心,又为他的说话不算话无奈,偏偏是个习惯掌控一切的男人,旁人的话,十句他最多摘一句听,还是最无用的一句话。
接连守了苏黎四天,第四天苏黎总算开口想吃点食物,下午两个人就收拾东西出院。
沈冰在家里做了一桌的菜,全是按着他的喜好来做的。
偏甜清淡,不油腻开胃。
两人吃着饭,沈冰中途看了对方三四次,坐在对面的人,吃饭像猫一样,吃得慢又少,浅浅半碗饭似乎都没进胃里,挑着糖醋排骨啃了一堆骨头在碗边。
苏黎吃了个七分饱,放下碗筷抽纸擦嘴。
他整个人蜷在椅子上,垫子让他免受温度低的侵扰。
因为天气转凉,沈冰给家中的座椅都套上了软绵绵的桌垫。
吃饱喝足,打了个呵欠后问:“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沈冰看他动作发呆,手上的排骨油汁顺着筷子流到手背上,被他的话惊吓到一般,沈冰拿纸擦手背,低下头躲闪地翁声回答:“没,你喝点汤吧,暖胃。”
苏黎的胃口小,他推远了自己的碗,双手搭在自己膝盖,把头放在胳膊上,像是不堪重负般,长长吁出口气。
他说:“我知道你不想让我管季立舫,但是,他又没消失,怎么可能见不到呢?”
这句话让沈冰狠狠皱了下眉头,他把碗放下,吃饭的动作也停了,一副想跟苏黎好好谈谈的架势。
“什么消失?你是不是想做什么?”
苏黎满不在乎地回答:“等能够做什么的时候再做点什么,毕竟他现在可没人敢动。”
“苏黎……”沈冰忽然明白了季英的担忧,苏黎这人骄傲又深沉,很多事情他有偏离大多数人的另一种解决方法,危险又令人惊惧。
他打断沈冰:“阿沈,我知道界限,但是……我不会让他觉得就这样相安无事。”苏黎换了个姿势撑着头,他的眼睛里面带着狠厉,这双迷惑人的眸子凌厉起来时同样的令人不可小觑。
“我不是什么好人,我可是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儿,你劝不了我,连我自己也劝不了。”苏黎说完定定地看着沈冰。
那目光带着空洞,像是看沈冰,又像是透过沈冰在看虚无。
那空洞的没有情绪起伏的瞳孔,看得沈冰背脊发凉,苏黎的过往,究竟是经历过什么?才打造出这样一个他。
“我不希望你这样做,能为我停手一次吗?”他想让苏黎的眸子带着希冀,带着暖意,“或者,你想怎么做?我去替你。”
苏黎摇摇头,视线挪了地方,盯着沙发的罩子的流苏,他不肯接沈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