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文已经无路可选,放在面前的协议是苏黎给他的最后的尊重。
他低头写上名字,然后看着苏黎,慢慢地说出了心底的话:“哥,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你喜欢的,是鹿东那个调酒师吧,我哪里像他了?一点儿也不像吧……我那天看见你们在一起时,就知道,知道我们不可能的了……”
苏黎平静的眸子终于有了丝裂痕,罗文的话像是给他敲响了警铃。
他找罗文,一开始是罗文因为神似沈冰的那个侧脸,而让他有了不一样心态是谌忱对他说的那些话。
——你知道我说的意思。
他那时候还真不知道,现在忽然才明白。
罗文像是沈冰的影子,谌忱是大学时某一个学长的影子。
他的情感观念很直接,喜欢就追,追不到就找能给他带来同样刺激的人。
罗文走的时候没有关门,苏黎回神的时候季英已经进来。
“sul,戚家一审结果出来了,戚总跟冯律师刚到隔壁会议室。”季英穿了一身黑色西装,看见茶几上的合同时目光微顿,他抽起来看了一眼,吃惊地看着苏黎:“你和那小孩儿分了?”
他随即想起什么似的在对面落座,“你和沈先生在一起了吗?”
苏黎皱了皱眉,看着助理八卦的神情,他把合同递给对方。
“你帮我处理下,汇款从我个人卡里扣,晚上六点前打过去。”揉了揉发疼的眉心,苏黎实在没有什么想说的,拿上外套就往旁边会议室走。
季英目光微凌厉,看着赠送合同不由得摇了摇头。
三人讨论到中午吃饭时间,戚砚心事重重回自己公司,冯律师则想邀请苏黎吃饭,苏黎拒绝的话都说得没意思了,冯筝还是坚持要苏黎一起吃饭。
苏黎心里不舒服,拉了季英一起,三人在常去的酒店吃饭。
冯筝不知是被苏黎扫了颜面还是怎么,一直找着机会就和苏黎凑近,一顿饭下来季英都得了斜眼病,不敢光明正大地看,只是当着电灯泡的同事偷偷瞄。
不过苏黎没给面,故意装着客套。
冯筝吃瘪了也就不再兴冲冲,结了账就匆匆离开怕留下来更丢脸。
苏黎吃过午饭就一直在等,沈冰没回复他的信息也没给他打电话,这样新奇的等待感让他第一次感到心神不宁。
沈冰会来送饭还是不会来。
他没有把握,就像他们的关系,即便是两个人在一起了也没有突破那层隔阂。
沈冰是个直男,他谈过对象,对和他示爱的漂亮女生没有排斥感。
而苏黎是个纯gay。
他觉得沈冰是在做实验,他追,沈冰同意,却不一定有结果。
心情略有烦躁,做什么都提不起劲,苏黎直接翻最近公司接的案子进度表来看。
他的目光如炬,扫过密密麻麻的数据分析,文字释义,看了半个小时才大略看完一遍,做了个检查表把看到的漏洞给助理发过去。
时间还早,他看了两次手表,发现时针才挪走一格半。
办公室电话铃突然响起来,秘书的声音说:“苏总,亚束分公司的季总找您。”
苏黎皱了皱眉,一时没想起来是谁让秘书转线。
“苏总,你好,我是季立舫。”电话接通一瞬间,低沉的嗓音传来,带着轻快的笑意。
“季总,请商务合作找季助理,运营部的大门为你打开。个人事务请挂电话,因为这是办公电话。”苏黎没好气地怼了过去。
对方的笑声方才还很小,现在实实在在地笑出声。
“苏总,别这么公式化,合作呢我是真有想和你谈的,但我想你可能会对有件事情感兴趣,有时间吃个饭吗?”
苏黎眉头一皱,不知这千年狐狸打的什么算盘。
电话静了十几秒,苏黎说:“季总,你这没头没尾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听说,戚家被告案已经进入庭审,好像你们拿不出证据,庭审结果已经出来了,三天后的周一会宣判给戚楠笛定罪。听说你们最后的证人失踪了,那能推翻结果的重要人证没了,你们打算怎么办呢?”对方笑了笑,后面的话很明显是要挟苏黎赴约的条件。
“你知道多少?和你有关联吗?季总。”苏黎心头一跳,连忙打开软件,戚砚中午十二点发来四个字:司机跑了。
他当时烦冯筝一中午都心不在焉,甚至没有接到戚砚的电话。
“苏总,这事儿涉及好多人,还有很多双眼看着呢。我只是偶然间知道,然后知道得多了那么一点。”对方的声音有些玩味,带几分不经意的散漫,试图让苏黎放轻警惕性。
苏黎没有挂电话而是问什么时间。
季立舫约在了周末。
下午的事情让苏黎烦躁的心情又上升了一个档次,他蒙头把自己泡在工作里。分析,筛选,决策,咨询,他们做的每一个案子都需要庞大的数据库。
时间很快,当苏黎抬头伸懒腰的时候,秘书已经开了室内灯,窗外的残阳逐渐落下,天边一抹淡红。
季英敲门进来的时候,苏黎想起季立舫,偏头问了句:“季助理,你家确定没有个叫季立舫的人?”
“没有,sul,这问题你已经问过我五遍了。”季英无奈一摊手,看着苏黎桌上处理好的文件不由得心情好了些。
他手上提了个保温盒,不怎么高兴地递给苏黎:“前台拿上来的,说是下午四点沈先生给我们苏总做的晚饭,留了话叫你别错过饭点。”
苏黎眸子一亮,眉毛都快跳舞起来,他嘴角上扬,模样非常开心。
把保温盒打开就看见自己点的排骨汤,心里那点儿烦躁一扫而光,他故作矜持问:“他怎么不自己送上来?”
季英瞪大了眼,两秒恢复平静的脸色,嘴角微微抽搐,他反问:“sul,你觉得沈先生跟我熟吗?”
“哦,他跟你不怎么熟。”苏黎懒懒应了声,重新陷入到了有人**心盒饭的惊喜中,仿佛得到糖果的小孩一样。
季英安静地看了一眼,眼珠子差点落出来,而后退出办公室。
他始终觉得,苏黎每次的恋爱总有不同的状态,而结果都是不欢而散,为期最长的一次仅谈了九个月,sul因为一杯咖啡口味喜好不同而觉得不合适分手。
他倒是不明白sul为什么和罗文分手的,可能是因为沈冰。
sul就像是一个职场老手,挑选着适合自己的职位,工资不合适不要,工作复杂不要。
季英对此已经习惯。
要帮戚砚找人,苏黎不得不花精力去联系关系找人,他心里明白戚楠笛的事情难办,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冯筝说从KTV领班嘴里撬出来的消息也没什么大用,戚砚再犹豫不决,那群把人当蠢蛋玩的狼虎就得把戚家搞垮了。
这事断断续续持续了三个多月没完,戚楠笛两次被看押,戚老爷子在开庭那天就住进医院,不见人也不管戚楠笛,大有这个长孙不要也罢的意思。
一时间戚家没几个人敢伸手帮忙,戚砚母亲急火攻心放话不管,戚家的姑姑是从老爷子弟兄家抱来的,只长了戚楠笛十岁不到,对戚砚还有点姑侄情,对戚楠笛是信任耐心全无。
毕竟他只是个有钱人家的混二代。
苏黎找了个时间拜访戚老爷子,没让人传话自己就去了,最后被老爷子黑着脸打了两扫帚。
苏黎装着委屈伤心到:“戚爷爷,好歹我是您半个孙儿,为着你家正牌孙儿的事情可跑了不少腿脚,怎么来这儿蹭您一顿饭,您就跟吃了多大亏似的。”
戚老爷子气愤地扔了扫帚,怒眉一横指着大门嚷:“你走,管我家破事干什么?让那混蛋去蹲大牢,涨涨教训才知道什么叫社会!”
苏黎一时又气又笑,他间见老爷子眉眼间不落忍,声音大地盖住了哽咽和叹息,他心里跟着难受。上前一步馋着老爷子坐在椅子上,他跟着劝解。
“这个可使不得,戚楠笛可是您的脸面,是戚家的脸面哟,这可不是教训的事,后头跟了不少豺狼,就等着把戚家拆吃入腹,您可千万不能放弃。”
戚老爷子吹胡子瞪眼,“谁敢!我老头子还没死,哪些孙子敢动我戚家!”
“那是,时间倒回去二十年,您和我爷爷可是商界双霸,谁都得尊一声爷。”苏黎顺着说了两句,又劝:“可现在您空有架子,戚家还是您小孙儿做主的,现在这年轻一辈的客可不像话,什么混事都敢沾染,这不出了事,得拉人垫背擦屁股不是。这您家长孙遇事心浅,没想明白。”
戚老爷子在苏黎说话时早已静下来,三言两语间明白苏黎的意思,拧着的眉毛就没有放松过。
他半晌叹息一声,对着管家指着苏黎说:“看看,看看,这是老苏教出来的,有那老头儿当年的风范,知事缓晓明理。我却教不出来一个……”
管家只当他夸赞苏黎,跟着应了两声。
老爷子想到伤心处,又忍不住拉着苏黎落泪。
“你说,要是那孩子的父亲还在,怎么能遇着这种事……”戚老爷子唏嘘着就忍不住叹气,抓着苏黎说:“戚娅也不像话!若不是她……怎么会嫁了后来这男人,哎!小砚也是可怜孩子,为了他哥哥背了不少包袱。”
说到戚砚,老爷子又开始骂戚楠笛没长进,戚老爷子平日很少跟人倾诉心事,这戚楠笛的事情更让戚家上下三缄其口,只好苏黎做了倾听者。
老爷子心脏不好,情绪浮动时容易晕厥,苏黎耐心安抚了许久,老爷子最后说心口闷把他赶了出去,等着家庭医生的车开进宅子,苏黎才放下心离开。
路上他拨通了一个电话,既然戚砚至今还是不愿意动作,那他来当一回权柄执掌人。
秋日多绵雨,十点钟的天色已经乌黑,不多时雷电滚滚落下,昭示着暴风雨的即将来临。
是啊,Z市高层圈子的平和了许久的假象,即将迎来一场全新洗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