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
剑锋甫才与铁鞭相接,便迸出火花数点。
那人稳稳落在地上,脸上蒙着半块面具,恰好挡住了下半张脸。瞧她身形,不似男子那般壮硕,满头青丝绾成两个小髻儿,一左一右,用红绳系好,像极了上元庙会里面的喜气童子。
剑锋的颤抖径直传至兰隽握剑处,这劲道颇是凶狠,想来这小丫头必是个江湖好手。铁鞭有力,内劲更有力,若不是兰隽藏了三成内劲护体,这一下多半要着她的道,将握剑的虎口崩裂。
小丫头看一击不成,也不想与兰隽纠缠太久。当即一跃而起,朝着荀锦甩出一鞭。
兰隽见势不妙,连忙掠身援护荀锦。
铿!
剑锋凌空一挑,硬是将抽落的铁鞭撞开。兰隽稳稳落地后,便将荀锦护在身后,定睛一看,小丫头哪是真的想要荀锦的命,她目标只有旁边的那三人。
“不好!她想灭口!”荀锦看她再次出鞭,不禁脱口大呼。
兰隽挥剑格挡,这回那小丫头是铁了心的要那三人死。所以铁鞭在剑锋上一撞,竟是黑蛇一样沿着剑锋缠上了兰隽的胳膊。
“破!”
兰隽用内劲一震,逼开了胳膊上的铁鞭。小丫头顺势反手一挥,铁鞭竟是借着兰隽的内劲,旋风一样缠向了地上的胖大叔。
兰隽出剑,却迟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铁鞭卷住了胖大叔的喉咙,只听胖大叔闷哼一声,便勒断了他的脖子,送他下了阴间。
“哼!”小丫头无疑是得意的,故意朝着兰隽一记冷哼,本想继续对瘦少年下手,却发现瘦少年竟是没了踪影。
不仅如此,荀锦也没了踪影。
更出乎她意料的是,兰隽一剑刺中地上哀嚎的假秦爷心脏,竟是帮了她一手。小丫头震惊抬眼,兰隽的剑影已近在咫尺之间。
要救人,就会分心。倒不如一了百了,现下没有什么可让兰隽分心,她倒要看看这个小丫头怎么逃!
“够狠!”小丫头眼底闪过一抹凶色。
兰隽剑影如电,已迫至眼前,接连三道剑光错落而至,“惊浪影”再次使出,这次可没有半点留情,招招都是冲着小丫头的死穴而来。
小丫头神色大乱,凌空倒翻了三个跟头,险然避开这一招后,还没站稳身子,兰隽的剑锋已呼呼而至。凛冽的剑气几乎是擦面而来,小丫头一个避之不及,剑气便破开了她的面具,削成了两半。
她狼狈落地,一手掩面,一手挥出铁鞭。
兰隽本想格开,才走半步便发现铁鞭上竖起了好几根倒刺。当即止住往前追的脚步,反倒是往后一跃,避开了铁鞭的攻击范围。
倒刺并非全都死死粘在铁鞭之上,随着小丫头的挥舞,十余枚铁刺便朝着兰隽射来。
兰隽神色自若,看似是躲开这些铁刺,实则暗藏内劲在右足足尖,避开铁刺的瞬间,身子便如飞矢一样弹射出去,就像一只俯冲的白鹤,冲向了夺门而逃的小丫头。
“啊!”
一蓬血花自小丫头腿弯子里绽放开来,小丫头痛呼一声,便踉跄着扑倒在了地上。她扭身想要给兰隽一记回马抽,却不想兰隽比她更快,剑锋一挑,便将她手中的铁鞭挑落在地。
冰凉的剑锋抵住了她的喉咙,借着义庄昏暗的油灯灯影,兰隽终是看清楚了她的面容——怪不得她要戴半张面具遮住下半张脸,原是左颊靠下有一块刺青。这刺青人人都认得,流刑也分两类,一类脸上刺青,一类脸上不刺青。这姑娘原先当是个清秀丫头,怎么看都不是作奸犯科的大犯,或是家人犯事,遭了连累,这才被判了黥刑。
“给我个痛快!”小丫头咬牙怒道。
兰隽冷声道:“按律,秋后再清算。”说着,她飞快地点了她的穴道,收剑找了麻绳来,将她五花大绑。
这小丫头武功不弱,想来必是那秦老大的亲信,拿了她,也算是一份不小的收获。
“不愧是小清臣!能干!”
荀锦提溜着瘦少年从棺材后走了出来,瞥了一眼地上一动不动的两人,叹息道:“可惜,还是折了两个。”
“兴许,这个还能救活。”兰隽揪着小丫头过来,踢了一脚假秦爷。她出剑是有分寸的,这一剑就是故意绝小丫头的念,肯定不会真要了他的命。
小丫头瞪大眼睛,气鼓鼓地道:“你诓我!”
“不诓你,能拿住你么?”兰隽挑眉反问。
小丫头语塞,扭过了头去。
今夜闹这一出,就算外面还有人,多半也逃之夭夭了。荀锦瞄见小丫头腿弯子的鲜血,再不处理,只怕也是捱不住的。为免夜长梦多,两人决定先把这两人押回长庆大牢,再从长计议。
回到县衙后,荀锦召来扶风六衙役,去义庄收拾剩下的那两人。
交代妥当,荀锦意识到身边少了一人。兰隽趁着她办正事的时候,竟是跑了个没影。荀锦摇头哑笑,在坐榻边坐下,折腾这一日,说不累都是假话。
她垂首看向双足,这双小靴已是泥泞不堪。微微弯腰,她将小靴褪下,脚指外沿已磨出了几个小水泡。
嘶……
荀锦忍痛踩在地上,准备把那边的水盆端过来,先清洗干净,然后上药。
“坐好。”
“啊?”
荀锦又惊又喜,循声望去。只见兰隽端着温水走了进来,把温水放在了坐榻边上,然后蹲下看她:“还愣着?坐好。”那边的水早就凉透了,这盆水的水温她试过,刚刚好。
荀锦坐了下来。
兰隽看着她的水泡,眸光不由自主地温柔了几分,小心翼翼地捧住她的脚心,掬起温水,慢慢地淋在足背之上。
“下次,我来。”
“什么?”
荀锦这次是真的没明白兰隽的意思,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兰隽低着头,没有看她,继续道:“坐牢这种事。”说话间,她将她的双脚缓缓往下,浸润在温水之中,轻轻地揉着她的足底,解释道:“阿娘说,按这里的穴道,会舒服些。”说完,她似是想到了什么,连忙补充,“就这一回!明日你自己来。”
荀锦嘴角噙着笑意:“我不贪心,一回就好。清臣,谢谢。”
兰隽怔了怔,还以为她会趁火打劫,央着她明日再来,没想到荀锦居然说这样的话,她反倒不知该说什么。
荀锦忍下了揶揄她的话,她喜欢这一刻的气氛,贪心地希望能再长一点点。
兰隽却有几分忐忑,将脑袋垂了垂。说实话,即便这会儿她低着脑袋,也知道荀锦看她的眼神是怎样的。只要想到那双清亮的眸子,兰隽就觉得有只小鹿放肆地在她心间跳动,一会儿撞撞这儿,一会儿又撞撞那儿,又痒又烫,越来越不自在。
“咳咳。”
“怎么了?”
兰隽轻咳两声,荀锦关切追问。
这会儿兰隽脑子空空,想了一圈,终是想到了个逃走的说辞:“李三还在地窖,我去把他抓来。”说着,她站了起来,不敢多看荀锦一眼,便想马上溜走。
“小清臣,帕子在那边。”荀锦唤了她。
兰隽快步走过去,拿了帕子过来,然后又找了双干净鞋子放在坐榻边上:“我、我走了!”
“小心些。”荀锦叮嘱。
兰隽低沉地应了一声,便跑出了房间。
可没等多久,兰隽又匆匆折返,从怀中拿出一瓶伤药,递给荀锦:“记得上药。”
“嗯。”
“走了!”
兰隽只觉耳根子都要烧着了,走出房间,就直接跃上房檐,一路掠飞,借着晚风的凉意,让自己快些镇静下来。
怎会突然如此燥热?
兰隽懊恼,捂住心口,她才不要对那个骗子大小姐动心!甩了甩脑袋,兰隽没有再多想,踏着檐头掠飞不休,消失在了夜色深处。
“走水了!走水了!”
远处火光乍现,百姓们一边呼喊,一边提着水桶救火。
兰隽蹙眉,那着火的小院好像是李三哥的小院。今日在义庄有灭口之事,她应当早想到李三哥这边也不会安全!一念及此,兰隽加快脚步,稳稳落入小院。
百姓们都忙着救火,谁也顾不得管这姑娘是谁。
兰隽先往地窖的方向跑,当踢开地窖的门板,火星子从里面窜出来,她下意识往后一退,只觉双腿莫名有些发软。
也不知怎的,她自诩天不怕地不怕,面对烈焰时,却有几分奇怪的顾忌。
“没事!没事!”
她给自己壮了壮胆,从边上扯过一张被褥,夺过一个大娘的水桶,淋在上面顶着就冲了进去。火焰的热烈自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兰隽凭着记忆的位置,准确寻到了水缸里面的李三哥。
李三哥早已昏死多时。
兰隽提着他后颈上的麻绳,就将他拖着拉出了地窖。她刚将他放在地上,便依稀听见了地窖里面传来的女娃哭声。
地窖里面竟有密室?!
兰隽大惊,顾不得地上的李三,再次顶着被褥冲进了地窖。
女娃的哭声在汹涌的烈焰声里显得极为微弱,兰隽凝神辨声,最终锁定了左边的柜子,二话不说,对着柜子就是一脚,将柜门踹得粉碎。
与此同时,里面女娃的哭声也变得清晰了起来。
“咳咳,救命……救救我们……”
“救命……呜呜……我要阿娘……”
“呜呜……我不想死……呜呜……”
故事继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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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濯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