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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二臣 第17章 赌注

作者:临叶沉沙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3-05-27 19:31:00 来源:文学城

正谈话间,颜光忽然掀起了罩在华阳休息台处的帷帘,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来:“大长主,可得闲?要不要随我出去走走,聊聊天?”

他俩方才在马球场上对战得激烈,互相之间也骂了两句,倒把距离拉近了。华阳站起来,随意地撩了撩垂下来的发丝,答应道:“好呀。”

两人走下休息台,往外头缓慢地走去。

许娘子便仔细地收拾起她方才用过的茶碗和丝帕。却在这时,又一人前来,正是王珩,见帐中只有许娘子,他有些奇怪地问道:“大长主呢?”

“方才一位大人来,说要同大长主聊天,便走了。现下应当还在不远处。”

王珩皱了皱眉,正欲放下帘子离去,却忽然发现,垂头整理的许娘子的发髻上,插着一朵木雕玉兰。

那是仿佛是用玉兰枝直接雕啄而成的,做工古朴,但那手艺瞧着颇为眼熟,他忽然停了下来,问道:“你是大长主亲自招入宫中的?你此前是长安人士?”

许娘子恭谨地点头:“是。”

王珩又瞧着她,辨出了她是那日弹《十面埋伏》的琵琶女,便道:“你原先是梨园服侍的?”

许娘子依然恭顺:“是。”

王珩看着她发鬓间的玉兰,心中疑窦丛生,可簪玉兰又不能代表什么,他只能按下心中的疑惑,吩咐道:“大长主向来对下人不错,想来你也是受了她的恩惠,才能留在章华台里做事,她既然对你有恩,你自当好好报答。”

许娘子福身:“奴婢知道。”

王珩又打量了她一眼,放下帘子准备走,许娘子却突然开口:“大人身上的佩剑,瞧着有些眼熟。”

王珩狐疑地看向她,又看向自己的佩剑:“你见过?这佩剑的剑柄剑鞘都是我自己打造的。天下理应没有第二把一样的了。”

许娘子笑了笑:“原来如此,大约是我看错了。”

王珩沉默地放下了帘子。

他的这柄佩剑,还是当年加冠时,华阳送他的贺礼。据说是前朝幽州节度使的遗物,曾经斩杀过匈奴。只是刚拿到手的时候,剑柄剑鞘因为风沙腐蚀,有些不堪合用,他便亲自画了图纸,重新打造了剑柄和剑鞘配上,自此以后,未曾离身。

身为公主,华阳赏赐给他过不少器物,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这柄剑?

他有些怜惜地摸了摸剑柄。

*

颜光和华阳且行,且天南地北地瞎扯,忽然华阳就定住了,问颜光:“既然跟着晋王去寿春的是你父亲,你不曾上过战场,想来也不曾杀过人了?”

颜光有些脸红:“不曾。”

他没参加过寿春战役,从寿春回来后,更没上战场的机会了。

“我不过是个谋士,成就不在武功。”他笑着说。

华阳却看了看自己的手,认真地对他说:“我杀过。”

颜光瞧着她漆黑的眸子,她那笃定的眼神不似作伪,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挤出笑来:“大长主,璀之兄说你心地善良,从前在大明宫,宫娥们都道服侍您是个好差事,愿意去您的宫殿当差,您可莫要哄我。”

华阳却笑地极其烂漫:“我在长安的时候,只需要摘花斗草,兼读书打球,每个少年腰间的三寸青峰都是摆设,从未饮血。可是有朝一日国破之后,那些花拳绣腿便都派不上用场了。我的确杀过一人,但他命大,杀了两次竟都没死成,一击不中,再攻也难了。只恨我当初在弘文馆,没有好好学习武功。”

颜光皱了皱眉:“花拳绣腿?你是说,弘文馆教出来的世家子们的功夫不行么?”

他倒是对华阳对谁下过杀手不感兴趣,只疑惑弘文馆的学生,难道不该如传闻一般文武双全么?

华阳道:“是呀,胡人入侵,不敌外虏,那些功夫呀,统统是花架子。”

颜光说:“我记得璀之兄的功夫也是弘文馆学的,他那功夫,却远胜于花拳绣腿。”

华阳瞧着他,道:“他的功夫确实不错,或许当年也就只有王渐之能同他一比了。他这样的功夫要是上了前线杀敌,应该够用。”

听她提起王渐之,颜光不禁好奇起来:“已故王将军,真的那么厉害?”

华阳说:“他当年固守华阳,浴血七日,援兵不至,力竭而死。他是大业真正的英雄。”

颜光早听闻王渐之的威名,也知道她同王渐之的关系,可见她用如此神往的表情说起王渐之,他心中还是有些怪异,顿了顿,他道:“之前桓浩兄说公主满心都是已故王将军,自己无法插足,所以不敢尚公主,我还以为是他嫌麻烦的推辞。现在看来,确实如此,就连我瞧着公主思念王将军的样子,都有些羡慕王将军了。”

华阳转过头来,目光盈盈地看着他:“是么?”

颜光对她这眼神颇为疑惑,华阳却收回目光,似是自嘲地说:“如果长安不破,我必然会嫁给王渐之,与他相敬如宾,携手此生。可惜长安破了,一切的定数都成了变数。”

颜光心道她一定是在愤恨,如今她本该静好的岁月被打破,本该美满的婚姻也成了飞灰,可是华阳却笑了笑,摇摇头,似乎在把什么可笑的念头从她的脑子里甩出去一般。

颜光瞧着她有心同他推心置腹,便试探问道:“既如此,逝者长已矣,大长主也该向未来看了。王将军恐怕也不愿见大长主孤独终老的吧?”

华阳闻言,唇角微微勾起:“那倒也是。我自不必孤独终老。只是……”

颜光见她言辞之间有所松动,忙问道:“只是什么?”

华阳却不继续说下去了,话头一个急转弯:“颜大人的算术,可是不错?”

颜光根本没料想到她忽然说起这个,愣了半晌才记得回话:“……蒙叔王错爱,做个账房先生是够了。”

“听闻令尊也是晋王手下极其得力的人,想来也为他出谋划策了不少吧?”

“……是。”

华阳不再言语,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眼神。

颜光只觉得后背一阵拔凉。她提算术,莫不是在点他账册之事……还真是个硬茬。

这时华阳表示自己有些累了,颜光送她原路返回休息台,迎面正看见朝他们两人走来的王珩。

颜光远远地朝着他打了个招呼,华阳也是一脸轻松地笑着,看起来两人的聊天非常愉快,王珩看着他们二人并肩走来的光景,思及颜光的任务,以及他背后深不可测的颜讯,不自觉咬住下唇。

颜光瞧出他神色有些微恙,放下手,歪着脑袋遥遥问道:“怎么回事?瞧着璀之兄不太开心的样子。”

华阳掩唇笑了一下:“他素爱摆着张臭脸,你且过去,我懒得同他说话。”

颜光不知道王珩哪里得罪了华阳,但也听话地朝王珩跑去:“璀之兄,你是来找我?”

见王珩被颜光拖住,华阳便立刻快步从小路离开了。王珩瞧着华阳的背影,觉得她好像在躲着他,却也不知道她为何而躲,只得同颜光随意掰扯了几句,两人联袂回到晋王的休息台上喝茶。

华阳的休息台便就在他们男宾的看台对面,虽然用轻绢帷幕罩着,王珩还是能辨认出里头斜坐着,悠然自得打着扇子的人影是华阳。他往那边多瞧了两眼,却见那影子立刻放下扇子,蓦然站起来,掀起帘子出去了。

他的目光立刻跟随,只见她站在看台下抚摸着方才那匹坐骑,一边喂着它萝卜,很是自得。他想,她应当不是发觉了他的窥视所以才下台的吧。

但华阳就在这时皱着眉头又朝他们这边看台看了一眼,正对上王珩来不及收回的目光。她的眼神从来直来直去,不曾躲避,这灼灼的眼神让王珩也觉得,此刻把目光收回,实在是有些做贼心虚,便真的心虚着顶着她的目光回望过去。

华阳和王珩就这样隔着宽阔的跑马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儿。直到桓揽月从另一个方向出现,拍了拍华阳的肩膀。

华阳这才回过头去。

桓揽月此刻把谢浮输给她的那柄剑挂在了腰间。她也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骑装,梳着个男子的发髻,配上那把宝剑,瞧着十分英姿飒爽。华阳夸她:“幸好你身材高挑,佩剑也不显得拖沓。”

桓揽月瞧了瞧她腰间的那柄剑,说:“也是,反正是我正儿八经赢下来的。”

华阳刮了刮她的鼻子:“那主攻手还是我。”

桓揽月偏头一躲:“你个子也高,不如也去赢把剑来配着?我阿兄那把就挺不错。”

华阳又朝着那边看台望了一眼,王珩正同桓浩低头说着些什么,她冷笑了一声:“我可不稀罕你阿兄手里的剑。”

桓揽月又问:“这场我们赢了,下场该我们出彩头了,你想好出什么了么?”

华阳盯着看台上坐如钟的王珩,说:“我手里的东西都是些衣服首饰,我看他们不一定感兴趣,到时候未必会拼劲全力和我们打,这就不好玩了。”

桓揽月摸了摸后脑勺,觉得她说的有理,沉吟一阵,忽然道:“不若就与你共进暮食一次?”

华阳一听,气得想踹她一脚,这是什么鬼主意!她却哂笑着附耳过来,轻声说:“那谢浮、颜光二人,都是冲着当你驸马都尉来的,有这机会,他们肯定会拼尽全力。再说了,又不是说是单独延请,届时咱们一块出去吃一顿,就当进过了,你看如何?”

华阳气立刻就卸了,点着桓揽月的脑袋骂她:“就你是个小机灵鬼。”

桓揽月一吐舌头,立刻跃上马奔向对面看台,向台上休息的几位男宾宣布了下一场她们的彩头。

华阳远远地瞧着,只见颜光、谢浮两人果然站了起来,就连明确说了无意于她的桓浩也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色,唯有王珩,却像是老僧入定似的,眼观鼻鼻观心,没有说话,没有动作,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抬。

她瞧着,心里不知怎的有些怒,因此上场的时候,比之之前还要杀气腾腾,截球时次次下的都是狠招,差点从马上滚下来也在所不惜。

比赛结束,自然还是她和桓揽月胜。

颜光不禁叹息:“看来大长主是真讨厌我们,为了不同我们共进暮食,竟然把马球打得像是杀人一样。”

华阳横背球杆,歪头瞧了一眼王珩,眼底露出轻蔑的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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