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如近乎轻蔑的笑出声:“那就来吧,我会让你这种可悲的错觉消失的。”
话未落音,他后足猛地发力,扔下身后的三青鸟往那边青年的方向冲了过去。
锋利的鳄鱼般的鳞爪倒弯成钩,只要落在人的皮肉上,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将血肉钩出,使得皮肉外翻成卷。
而他的爪子还含有致命剧毒,常人哪怕一个细小的伤口,都会在碰到的瞬间被带走性命。
眼见两人的距离极速拉近,温佑却丝毫没有移动半步的意思。
奄奄一息的三青鸟从喉咙中悲恸的喊出声:“你快走吧,别管我了……”
温佑还是那样平静的安慰她:“别怕,我在。”
三青鸟终于低下头,泪流满面。
她看着那只利爪直接往温佑的心脏袭去,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在心里祈祷奇迹的发生。
可就在狙如爪子锋利的末端紧贴在青年胸口,脆弱的衣服内陷,即将被穿透的瞬间。
那方才还气势汹汹的狙如,却猛然停了下来。
三青鸟距离两人太远,只能看见狙如背对着自己。
周围风沙席卷着将报纸吹上天空,这是真正的灰败一片的春城,让人觉得了无生机。
但此时的狙如,却置身于一片碧绿的花海之中。
刚才越随着两人距离的拉近,温佑身后那些蔓延而出的猫薄荷藤蔓便更加急速的疯长。
狙如并没有讲这些脆弱不堪的藤蔓放在眼里,只是尽量用利爪抵挡,试图撕碎青年这不堪一击的防御。
然而藤蔓本就不是冲着攻击他来的。利爪划破藤蔓时,浓郁的猫薄荷香气四溢,顺着风向滚滚涌入他的鼻腔。
狙如只看到数不清的藤蔓在他的视线里,如潘多拉魔盒开启时那样不可控的疯长。
到最后完全占据他的视野,直接往他眼睛涌来。
他下意识闭上了双目。
再睁开眼时,却已经出现在了这秘密花园中。
他看见花园中碧绿的花朵和同为绿色的茎叶交织在一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攀升。
许久未曾体会过万物生长的复苏生机,他只觉得浑身舒畅,近乎想在此处永远沉睡过去。
那种体内有某种物质正在迅速分化成型,而脑海中的记忆像流水般淙淙的感觉挥之不去。
狙如无法忍受的喟叹一声,最终还是将手伸向了前方,触碰到那碧绿的花茎。
“嘭”的一声!
碧绿花茎再次如藤蔓那般爆开。
飞扬的花粉从中烟花似的绽放,让狙如控制不住的闭上双目。
也就在这时,有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我看到了。”
那个声音说:“我看到你了,周信泽。”
“你原本是叫周信泽,对吧?”
狙如愣在了原地。
久远的记忆不可追寻,但他好像恍惚记得。
自己还对离开抱有希望之时,曾在惩戒室的墙壁一字一画的刻下:“不要忘记,我叫周信泽。”
但他还是忘了。
“对,我曾经是周信泽。”
狙如呆滞的看着疯长的绿色花朵,脑海中那种万物复苏的舒适让他心旷神怡。
他知道自己是在幻境之中。
因为方才他还屹立在十字路口,跟即将成为他口粮的植物系变异者交锋。
可这感觉太过于舒适了。
让他想起曾经还在爸妈怀里撒娇,每天都可以背着书包上学的平静幸福的日子。
可以回忆起很多美好的事情,就像一切都重新开始,没有在民德中学所受的磋磨。
也从没进入过这个将他一次次按入绝望的惩戒室。
没人骂他:“你只不过是山海经里的一只老鼠,下水道才是你的归宿。别以为自己可以靠着异能带所有人离开,你只是,狙如。”
狙如,一只老鼠。
碧绿色花瓣在此时绽放,漫天飞舞。
一滴鲜血“啪嗒”落在花丛中,殷红的颜色惹得狙如低下了头。
他注意到自己胸口,破旧灰白的衣服上褐红色扩散开来,衣摆正在往外淌着血。
眼前的幻境一寸寸消失,胸口处的异样也从猫咪挠痒般的微弱,转而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剧痛。
漫天灰尘飞扬,仿佛进入了默剧中的黑白世界。
狙如真正的低下头,看向自己被刀刃贯穿的胸口。
让人感受生机和希望的幻境,其实是黄泉路前的泡影。
而利落的出刀手法和果断的意志——会对弱者心存怜悯,也会狠绝的杀死凌虐者。
原来他真的不是普通的植物系变异者。
站在他对面的青年冷漠的看着他,毫不留情的将刀子抽出,拔腿往那只无用三青鸟的方向狂奔。
是了。
再强大的植物系变异者也只会救下值得救的人。
而他这种肮脏卑鄙的狙如,沟渠里的阴鼠。
最终还是只能死在这个下水道一般的世界,永不见天日。
身体逐渐失去温度,狙如苦笑出声,喊住那边想离开的青年:“我不是狙如。”
“可以记得我吗?”
“我叫周信泽。”
青年没有回头,仍旧拼尽全力要将三青鸟背上,想要尽快离开。
狙如嗓音沙哑,拼尽全力道:“以前我也只是想回家而已…要是,我也能早一点遇到你,就好了。”
温佑的步伐一顿,缓缓扭过了头。
呼啸的狂风大作着卷起尘土,在阴霾密布的天空下吹动狙如褴褛的衣角。
他就那么安静的躺在地上,手无力的垂落在身侧,已然没了生机。
嗓子突然干涩的难受,温佑忍下眼角被风沙吹来的痒意,努力背着三青鸟往前走。
可风沙太大,他刚才的异能又耗费了许多精力,一时间脚步沉重如铁,近乎迈不动。
背上传来三青鸟虚弱的声音:“你扔下我走吧。”
温佑不理会她,还是十分坚定的道:“我说过要带你出去的。”
空气安静了许久,耳边只有风沙掠过的咆哮。
温佑是在努力的往两个世界交界处走,想要戳破春城所有伪装,揭晓那藏在暗处的罪恶。
发觉三青鸟的体温正在逐渐下降,温佑觉得心脏疼得厉害,扭头红着眼喊她:“你不是说了吗?妈妈还在家里等你呢,她还没跟你唱鲁冰花呢。你可不稀罕我给你唱的,小心我现在唱给你听。”
身后久久没有传来回应。
五脏六腑仿佛被揪在一起,温佑牙齿紧闭,嘴里一股浓重的腥甜。
胸口出被狙如钩爪伤到的位置流出鲜血,他嘴唇动了动,还想再去喊她。
三青鸟微弱带着稚嫩的声音响起:“唱吧。你给我唱吧,我不嫌弃。”
感受到温佑明显的怔愣,她补充道,“其实我早知道,妈妈为了钱把我放在民德了。家里不缺钱,只是正好够一个孩子上学。以后只要妈妈的儿子能听到鲁冰花就好了。”
她知道妈妈爱自己,但更爱那个被称为“哥哥”的人。
出于别扭的心理,三青鸟十分讨厌这个词,也不想喊任何人哥哥。
其实她深夜离开服装店,本来是想借着飞行的异能出去走走,试试给温佑找找食物或出口。
没想到夜间风大,她飞行不稳,被狙如给扑了下来。
腹部被狙如抓了两道长而深的豁口,内脏和肠道都是她努力给自己塞回去的。
狙如将弯钩爪勾进她的肩胛骨,想拆骨食肉。她翅膀也被折断骨骼,撕下大块皮毛。
她再也飞不了了,也终于离不开民德中学了。
不过好在。
三青鸟轻轻弯起唇角:“你刚才进化了,我们老师讲过的,那就是常见的进化,会让人的异能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弱小变异者的一生中,都很难产生一次进化,可是你做到了。”
“你才从来不是弱者,相反,你很努力的,在保护你身边的每一个人。”
其实她都能看出来的,“所以,放下我吧。”
“你还有很多朋友和同伴在等你回家,他们不能失去你。”
可她不一样。
她是被家人抛弃的,留在民德作为试验品赚取钱财的工具。
早就没有家了。
像是知道温佑一定会拒绝自己,三青鸟没有放弃游说:“难道你没有失去过亲人吗?”
温佑的脑海中,浮现出丸美沉默,却温暖而深刻的背影。
他点头:“有。”
那就是他的亲人。
“那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我当时想,纵使再悲伤再痛苦,可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流泪感伤。因为还有更多亲人在等着我回家,他们也需要我的安慰。”
三青鸟是个很聪明的小孩,她喜欢自顾自的作主张,以及带着答案问问题。
听到温佑的回答,她也早有预料似的,露出了释怀的笑容:“那就像你之前做的那样,扔下我,因为家里还有人在等着你。”
“不要有愧疚,”三青鸟抬手,想摸温佑的眼睛,将他的样子记下去,“你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人。”
所以记住他的样子。
如果下辈子能做他的妹妹,结局应该会不一样。
“哥哥。”
“活下去。”
泪水顺着眼睫扑簌簌滚落,被风吹的漫天都是。
不多时,空中爆发出一声嘶吼,碧绿的光晕骤然爆发扩大,将整个灰败春城照的亮如白昼。
“所以呢?”
“为了活着的大多数人,就非要放弃少数人吗?”
“我,不,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