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泽愣在了原地,总觉得陈望洲刚刚的话有些怪,但又说不出怪在什么地方。
他再抬头,看见陈望洲靠在车旁,夜风卷起他的衣角。
陈望洲微低着头,用手挡着风把烟点着了。他喉结滚动,深吸了一口,抬眸看见不知天高地厚的张景泽还在看着自己。
陈望洲叼着烟,右手食指和中指贴在一起,散漫地在自己的太阳穴处点了两下。
一个简单的打招呼的动作,似提醒他动动脑子,又像是一种漫不经心的危胁与示威。
张景泽不太懂这个动作具体是什么含义,垂眸,又想起了今天策划已久的表白被程落拒绝了,胸口有些闷。
陈望洲看着他默默移开视线,才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
他前一秒还是满脸不正经的样子,下一秒就冲着程落露出一个笑。
“走吧,回家。”
他一手夹着烟,一手把安全带系上,然后还简单调了下座椅,人仰着头,觅到了一个很舒服的姿势。
程落攥着方向盘的手微微用力,“你住哪?”
“家。”陈望洲看了她一眼,一副你明明了然于心的表情。可见她没动,他只好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补充说,“景苑。”
程落听见这两个字,轻抿了下唇,把头扭回来,发动引擎。
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任由外面的景色从车窗划过。
北城的夜,璀璨的霓虹灯是一道靓丽的风景,顺着车窗透进来,交织成一道虚幻的梦。
陈望洲其实不太喜欢这种缄默,以前两人相处的时候就没这么沉默过。
虽说程落是个文静的姑娘,可和他在一起总有说不尽的话。
那时候,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她都能滔滔不绝地和他说个不停,而他居然也不觉得无聊,津津有味地听她说完,然后给这件事一个极为毒舌的评价。
他觉得他这一晚上又喝酒又抽烟,还缺觉,所以脑子有些不好使,才会想起以前那些事。
估计她都将那点屁事忘光了,一个没心没肺的小白眼狼。
迟钝的酥疼感将他裹挟,他烦躁地在座位上动来动去,最后抬手把音乐打开。
程落看了他一眼,果然,不出意料,下一秒他又开始毒舌地挑三拣四。
“落儿,你这歌单还是两年前那一套?”他抬手划了两下,挑着眉看她。
程落的歌单没怎么变,还是当初他们一起听过的。
程落轻“嗯”了声,“我念旧。”
她明明只是随口回答他上一个问题,可“念旧”这两个字落在他的耳朵里就变质了。
他细细地思索这两个字,又偏过头看着她的侧脸,瞬间自我攻略了。
其实她也不是全把他忘在了脑后,刹那间,他觉得柳暗花明又一村,心情不错,跟着音乐哼起了小曲。
也许是有了音乐声,原本冷清的气氛缓和了一些。
“你为什么不回家住?”程落打破沉默。
他们都知道,这个“家”是陈宅。
“还没告诉他们我回来了。”
言外之意,他回来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她。
程落装做听不懂他的引申义,“那你快告诉奶奶一声,奶奶很想你,经常念叨你。”
“嗯。”
程落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把这话听进去。
-
程落轻车熟路地把车开到了景苑,她抬手把音乐关掉,“到了。”
陈望洲睁开眼,坦荡地邀请她:“上去坐坐啊。”
程落笑了下,“不用了,我一会儿就回家睡觉了。”
陈望洲习惯性地要抬手看表,才想起把表扔在了酒吧,他特意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早呢,才不到十点,你什么时候这么早睡过觉?”
“还是说我们这么久不见,你背着我偷偷调整成了老年人作息?十点睡六点起?”
陈望洲犀利的目光对上她澄澈的双眸,微启薄唇,“还是说你在心虚什么,不敢上去坐坐?”
他紧紧盯着她,果然下一秒,她败下阵来,立刻避开了他的眼神。
“走吧,我给你带了礼物,顺便拿回去,省得我过两天再给你送过去。”
程落觉得她现在顺手把礼物拿回去为上策,若是等他亲自送,指不定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就这样,她跟着他上了楼。
这条路她走过无数次,从来没觉得这么难熬过。
终于,电梯停在了“33”层。
陈望洲自在地先踏出一步,她舒了口气,跟在她身后。
打开门,目光所及之处放了两个皮箱,明显还没来得及收拾。
这地方两年没人住过了,室内都积了灰尘,程落轻轻掩住鼻子。
“你没找阿姨先过来收拾一下吗?”
“忘了。”
程落抬眼,只见他把风衣脱下里随意挂上,然后就一颗一颗把衬衫的纽扣解开。
锁骨,腹肌,一点一点袒露在她面前,毫不避讳。
下一秒,他随手把衬衫一脱,团在一起,扔在了垃圾桶里。
“你能不能好好穿衣服?”她咬牙切齿地说,把头偏到一边,耳根有些泛红。
“怕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眼看着她瞳孔皱缩,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立刻找补着说:“你十六那年,我教你游泳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让我好好穿衣服,再在泳衣外面套上一层?”
“我那时候小。”
陈望洲点点头,也无意和她争执什么,踱步走到衣帽间,翻出来一件黑色的印花衬衫套上,边系扣边走出来。
他扯着领子低头嗅了嗅衣服,嫌弃地说:“太久没穿,有股灰尘味。”
程落腹诽:何止是衣服,整个屋子都有一股灰尘味。她刚刚手在门口的壁橱上碰了下,还染上了一层灰。
“我的东西呢?你赶紧给我。”她有些不耐烦。
陈望洲抬抬下巴,“礼物就在行李箱里,对,黑色的那个。你自己翻,是一条项链。“
程落拉着行李箱走到他面前,“吧嗒”一声把行李箱踢倒。
她是看出来了,他哪里是要她上来拿礼物,明明是存心拿她取乐子,哪有人送礼物让人自己找。
陈望洲看着发飙的姑娘,见好就收,她这一晚上忍的已经够多的了。
他弯腰蹲下来,把行李箱打开,从表面拿出一个礼盒,打开礼盒,里面是一个精致的红色丝绒盒子。
他抬手把盒子举到她面前,“又以为我骗你呢?”
“喏,打开看看,是不是我在故意骗你?”
程落接过盒子,拆开,里面是一条钻石项链,四叶草,满钻,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在礼物上亏待过她。他每次送她礼物,都是专挑贵的。
程落指腹摸了摸项链上面的钻,把盒子合上,“谢谢三哥。”
陈望洲此刻间倒是拿出了一个哥哥该有的样子,“和我客气什么?喜欢下次再给你带更好的。”
程落轻点了下头,突然,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程落看见备注,犹疑了一下。
陈望洲垂眸,张景泽,他轻哼一声,挺好的,看来他是没懂他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哦?这不是刚刚那小子吗?这么晚还给你打电话呢?”
程落瞟了他一眼,默默走到窗前,“有事吗?”
“落落,你到家了吗?”
“嗯。”她面不改色地撒谎。
“到了就好。”张景泽小心翼翼地问,“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程落瞄了陈望洲一眼,柔声说:“现在不是在和你打电话吗?你有什么事,说吧。”
“就是也没什么事,我想问问你,你今晚上是不是生气了?就是,因为我的表白。因为下车的时候你哥哥和我说你不喜欢我这样的,我想想也对,你好像确实不太喜欢这种表白方式……”
程落打断他,“他还和你说什么?”
“谁?”
“我哥。”
“没说别的,你哥他人挺好的,还说要赔我一身衣服。这衣服又没多少钱,我怎么……”
“行了,没什么事就先挂了吧。”
话罢,程落就把电话掐了,留张景泽一人站在宿舍的阳台上发懵。
他不知道自己又那句话惹程落不爽了。
可其实,惹她不爽的另有其人。
程落站在收拾行李箱的男人面前,一层阴影将他覆盖住,“你到底瞎说了什么?”
陈望洲不慌不忙地把衣服一件一件地拿出来扔在沙发上,“没说什么,就是简单提点他一下,他不适合你。”
“我的事情,不用你来管。”
陈望洲站起来,往沙发上一仰,“落儿,你还是我妹妹。”
“你也知道我是你妹妹。”她攥紧拳头,“我也只是你的妹妹,所以请你的手不要伸的太长,也要按照我们约定好的,不该说的话别说。”
“哥哥替妹妹操心一下身边的男追求者,落儿,我不觉得我的行为有什么错?你涉世未深,人也单纯,有时候看人不是那么透彻。”
“那我也不用你来管。”程落急切地要去掩饰什么。
“为什么不用我来管?落儿,你在心虚什么?”陈望洲站起来,步步逼近,逼得她手撑在沙发,下一秒人立刻陷进了柔软的沙发上,像是搁浅的鱼,进退维谷。
男人还在紧逼,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她甚至都能感觉到他滚烫的呼吸,目光所及之处是他滚动的喉结和悬在外面的项链坠。
她的心跳加速,指尖泛白,卷翘的睫毛颤动着。
她想骂他一通,可骂不出口,就连嘴唇翕动都用了很大的力气。
“三哥。”最后,她这样叫他,带着央求和提醒,企图唤醒他的良知,也打破这该死的暧昧氛围。
下一秒,他手伸到她身后,拿起搭在沙发背上的衣服,然后男人的呼吸骤然远离。
陈望洲盯着手上的衣服,“怕什么,答应你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带着兄长一般的关怀,“但是落儿,那小子真不适合你,家里是把你当公主养的,公主是要找王子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