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在的你 第10章 第 10 章

今天林层澜状态很好，从气色就能看出来，眼下没有青黑，肤白唇红，可惜在他眼里没什么差别。

“但人长着就是给别人看的嘛，天天自己一个人对着镜子照有什么意思。”郑书宥安慰他。

林层澜的事情郑书宥已经知道了，这样朝夕相处几天，吃住都在一块儿，很难不发现异常，更别说林层澜没想瞒着他，那样很累。

他之前像班里同学坦白也是这个原因，很累。

谨小慎微的，说话做事都要注意，很累。

怀揣着一个很容易露馅的秘密，很累。

......

好在郑书宥和班里同学一样，都是好人。

林层澜对“好”的界定就这么简单，可他身边却还是有些人达不到。

晚上一下课，郑书宥吵着要去学校便利店买点夜宵，林层澜说着“等会儿”，翻来倒去地在书包里找东西。

郑书宥察觉不对：“找什么呢？”

“手机。”林层澜说。

他平时白天不怎么动手机，都放书包里，晚上回去才拿出来给奶奶打个电话，这会儿心血来潮，想先拿出来放裤兜里，却怎么都找不到了。

“确定在书包里吗，会不会早上搁寝室忘拿了。”郑书宥问。

林层澜很确定早上把它拿出寝室了，但还是更愿意相信他说的那种可能性：“你先去便利店吧，我自己回寝室看看。”

“我陪你吧。”郑书宥说。

“你肚子都叫了。”林层澜无情地戳穿他。

郑书宥：“......好吧，那你先回去，我很快就来。”

林层澜：“嗯。”

林层澜脚步很急，从校园操场横穿过到宿舍楼群时，腿上忽地一阵剧痛。

是个飞来的足球，紧接着跑来一人。

“对不起啊同学，我不是故意......林层澜？”又是秦岩。

“没事。”林层澜看都没看他，原地活动了下腿，继续快步走，仿佛没有痛觉。

秦岩先是感觉很新奇，而后快步跟上人：“怎么能没事？肯定伤到了，我带你去校医院看看吧。”

“不用，”林层澜现在很急，所以讨厌有人在耳边当苍蝇，不耐地皱着眉，“我现在很急，学长也不是闲的吧？我没事，你忙你的，别管我。”

秦岩差点又被他把天聊死，尬了下才想出话说：“我是挺闲的，你有什么急事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帮你。”

“闲就多看书吧，这次竞赛应该对自主招生很重要，希望你能有所收获，而不只是来玩玩。”林层澜说完就靠跑的把人甩了。

秦岩也不追了，抱起胳膊，望着对方的背影，良久笑了一声：“我的学弟，教育我？真有意思。”

郑书宥回到寝室的时候，林层澜正眼神空洞地坐在椅子上，揉着小腿发呆。

“没找到吗？”郑书宥问了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对方钝钝地点了两下头。

“我给老师发个消息，让同学们帮着找找，说不定谁拿错了呢，实在不行，就调.教室监控，总能找到。”

郑书宥说着，往他面前放了瓶红花油，“喏，刚刚回来路上碰到你那个学长了，他给的，你先涂了再接着揉。”

“不想自己涂。”林层澜声音很小，但郑书宥这次听见了。

“......那我帮你涂吧，大爷？”郑书宥说。

“不要！”林层澜说完这句，语气又弱下去，慢慢地趴桌上，“要哥哥、哥哥......”

郑书宥：“啥？什么哥哥？”

没人理他，人正沉迷于自言自语。

“......真是的。”郑书宥抱怨一句，就开始帮他收拾东西。

这人翻箱倒柜的，把书和衣服扔得遍地都是，可以看出来有多急。

也是，要是他把手机弄丢了，家里的椅子腿估计又要断上几根......

林层澜一整晚都处于一种奇怪的状态，郑书宥也说不上来具体怪在哪儿，就感觉这人像是不想面对现实，所以强行给自己打了一剂迷药，深陷在可以不计后果的美梦里。

这种状态直到次日早晨才恢复。

郑书宥一睁眼，林层澜就坐在床头，抱着枕头，直接开口：“你们说得对，能找回来的，我不害怕。”

虽然不知道这个“们”从哪儿来，但做做梦还是有好处的？郑书宥想。

一大早，带班老师就在班上问了这事。

大学教室里能坐很多人，来自全市各所高中的学生共有百来号人，窸窸窣窣地各自翻了半天，终是无果。

林层澜的心往下沉了半截。

老师安慰他：“没事的同学，你先别着急，老师给保安室打个电话，你午间去那里调监控就行。”

林层澜早饭没吃，中午下课也没吃饭，径直去了保安室查监控。

一整天的监控都要查，视频放到16倍速，林层澜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又酸又涩却不肯眨眼。

监控看到结尾，事实上，至始至终，他的位置除了他自己没人来过，周围人包括路过的人都没有碰过他书包。

会有那么离奇的事么，手机自己长脚跑了？

林层澜垂眸思索片刻，眼睛亮了亮：“还有食堂！叔叔，能看食堂的监控吗？昨天早上的。”

保安吃着盒饭：“......行。”边找着边问了一句，“你手机什么牌子的啊？”

“没注意，好像没牌子，”林层澜盯着屏幕说，“充话费送的。”

“......”保安当即撂挑子不干了，“那还找什么？我还以为是什么大几千的手机？！”

“要找的，”林层澜苦笑，“移动公司又不是每年都送手机，就算今年要送，也不是今天送，可我现在要用的啊。”

保安无语，话是这么说，但至于急成这样么。

显然他不懂年轻人没有手机的极度焦虑，更不懂穷人家孩子的苦。

调到食堂监控时，外面走进来一个年轻些的保安，拎着两瓶饮料以及......一个白色手机。

林层澜只随意看了一眼，就奔了过去一把拿过，失而复得，他差点忍不住哭出来，声音都是颤抖的：“叔叔，你怎么找到的？”

“刚才在外面遇到个小伙子，他给我的。”保安说。

手机没电关机，林层澜珍宝似的捧在手里，闻言抬眸：“小伙子？长什么样？”

林层澜跑出去追人的时候，没想到会看到秦岩，他问保安的时候，只是单纯地好奇捡到或......偷拿到他的手机的人是谁而已。

现在他确信是后者。

“很好玩吗？”林层澜拦住人，眼底又是一片冰凉。

“什么？”秦岩被盯得有点懵。

装得还挺像，林层澜冷笑：“偷我手机，很好玩是吗？是不是觉得我挺好欺负，那我现在可以告诉你，色觉不影响我精准出招。”

秦岩看了眼对方挥之欲出的拳头，笑了：“小学弟，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你这手机是我刚刚在食堂碰见你舍友，问了情况后一起找到的。

“你昨天早上放位置上忘拿了，被食堂大妈捡到后，塞工作服里忘了处理，刚刚才想起来放到失物招领处的。你不信我的话，可以回去问你舍友。”

林层澜愣了一下，松开紧攥的拳头：“你没骗我？”

秦岩哭笑不得：“我看起来就那么像坏人？”

林层澜心里仍有疑窦，目光审视：“你没骗我的话，刚刚为什么不进来直接把手机给我，要交给别人然后急着逃走。”

“我哪有在逃？”秦岩这一回倒是把对方漂亮的眼睛看了个仔细，但还是想敲他脑壳，他叹了口气，抬表，“学弟，上课五分钟了，要不是你，我不会迟到。”

林层澜：“......”

忙不迭地奔向教室，林层澜还没想好该从后门灰溜溜地偷偷进，还是从前门正大光明地喊报告、接着被上百双眼睛盯着进，就被人喊住了。

“林层澜！”是带班老师。

“老师。”林层澜恭敬地走过去。

“手机找到了吗？”老师说。

“找到了，谢谢老师。”林层澜说。

老师蹙起的眉头没松，忙道：“那快给你家里打个电话，刚刚你姑姑找到我这边，说你奶奶出事了。”

“什么？！”林层澜的脸色在一瞬间白如墙壁，他把黑屏的手机按键摁得嘎吱作响，却毫无反应，又急又气，直接往地上一丢，语气慌张，“我奶奶怎么了？老师，她现在怎么样？！”

早上还是晴天，这会儿又下起雨来，雨水斜着刮到林层澜身上，他却纹丝不动，像是座雕像，完全僵硬。

昨天汀城下雨，路上滑，奶奶把早餐车推回去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带动车倾覆了，热水洒了一身，大面积烫伤，现在整个人卧床不起，可能熬不过去了。

林层澜不是第一次感受到绝望，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每当他以为自己冲破阴霾、获得新生的时候，就又站在了地狱门口，被刀刮被火燎被剥夺所有爱和希望。

片刻，他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痛苦，瘫跪在了地上，他的心太疼了，痛意剜着他的四肢百骸，他尽量不让自己倒下，艰难地说：“老师，我要回家。”

是他奢求太多了，他现在不要了，他不参加竞赛了，他只想回家，他只要奶奶好好活着......

求求这个世界了。

善待他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