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摧 第28章 秋意

桂花满城飘香的日子里，南见凝有点空就捂着口罩满城跑，回家把偷偷撇来的桂花枝插在瓶子里，就放在床头闻着香气入睡，一年也就这段日子她会贪睡一点。

衡卿难得见她老老实实地歇着什么都不干，几次偷偷地坐在床边看她睡觉的模样，看了几回终于忍不住轻轻地亲了亲她的唇，谁知南见凝当时就睁开了眼。

两个人四目相对，南见凝也不说话，衡卿磕磕巴巴地起身压着自己的嘴唇：“咳，你……你没睡着吗？”

南见凝唇角弯了一下又抿起来：“睡着了。”

“睡着了，我那么轻你怎么知道的？”一定是在假寐！

“觉轻啊，你鬼鬼祟祟进门的时候我就听见了，好几回呢。”南见凝直来直去的也太不给面子了。

衡卿撇嘴：“那你就不能装没醒吗，没看过电视上谈恋爱的情侣吗，你应该是男朋友把你从客厅沙发上抱到屋里放床上盖好被子都不会醒的，这是浪漫！”

南见凝轻轻笑出声音来：“唔，那样啊，要么是死猪，要么是醉鬼吧。小朋友除外。”

衡卿：“……”

这个女人的本体就是一根钢筋吧，气死人了！

秋意渐浓，裙子彻底歇了。

南见凝白衬衫黑长裤，搭了一件不规则的黑色绑带马甲，马甲只有半截长，两襟下连着长长的两根带子，交叉绕两圈到腰后系起来，乍一看像弓箭手的护甲。

她头上戴了一顶黑色贝雷帽，帽檐上缀着一圈细闪的金色链子，在脑后汇成长短不齐的一把穗子，像流苏一样垂在背上，像极了仕女发髻上的步摇。

她很少穿得如此……扎眼，对，也不能说是花哨，但在人群中一眼看去就是很出挑。南见凝不过是刚刚及格的一米六身高，鞋跟极限是5公分，或许是她那一头白发太扎人眼，她一出现在光斯大楼，就又在群里炸起了波澜。

参加例会时，她这个装扮也显得格外惹眼。

她现在这样子不像一个集团的高层，倒像个所谓的潮人，有点小明星的气质。

最近集团的工作重点都放在文艺经纪事业部的筹建上，从网文事业部拓展来的IP孵化部也正在紧锣密鼓地调整战略，拟将有声书和广播剧项目组全都收进来。

如此以来，光斯旗下的IP孵化部，将以云光阅读（网文）、云光听读（有声书）和云光FM（广播剧）为三把铲子，来全方位发掘可供影视化的作品。

然而，这些调整跟南见凝都没有关系，因为人家不过是换了个门头，而她则是被灭了满门。

赵正德吃了南见凝一个闷亏，自然要找回自己的场子，这不又在例会上提起了出版事业部的裁撤进度。

“南主编，你交过来的deadline统计表我仔仔细细地看过，当然也交给法务部逐条逐条地复核了一遍。”他现出几分得意的神色来，好像真抓到了她什么把柄。

南见凝神色镇定：“有问题吗？”

赵正德仍然挂着得意的笑：“这些项目自然没有问题，只是有些多余。”

南见凝的心提了起来，果然！

“南主编，我说什么来着，deadline怎么会没用呢？我们反复核查后，发现只有四个项目需要继续做完，那几本书呢已经到了出版阶段，还有是跟作者签了合同的，自然是不能停的。”

其他高层都若有所思地看向南见凝，她面色沉静，看不出情绪。

赵正德继续刺激她：“至于其他的，你说的已经进了流程的项目，都是咱们出版部自己的选题，就算是已经完成了组稿，不过是浪费了一点稿费而已，跟后面的出版成本比较起来不值得一提。所以，秦董决定，这些项目全都停掉。”

秦域没有表态，那就意味着赵正德说出的话就是他的授意。

南见凝微微弯了下唇角，一派云淡风轻：“好的，这下我倒轻松许多了呢。”

散会时，赵正德笑意吟吟地跟她走在一起：“南见凝，其实这些项目你本可以保留下来做完的，都是你的心血啊，不心疼吗？”

她侧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人微言轻，争取了也是白费力。再说了，赵总监明摆着就是对人不对事。不瞒您说，我小时候被狗咬过，特别怕狗，所以不敢跟您玩儿。”

赵正德面色铁青：“你也就占个嘴光，我看你能风光到几时。”

秦域突然走向他们这边，南见凝瞬间变脸笑得眉眼弯弯：“赵总监大人有大量，一定不会和我计较的吧？”

曾澈跟在秦域后面，像是询问那般看了南见凝一眼，见她神色无虞才若无其事地跟着秦域进了电梯，电梯门一闭，南见凝又垮了脸：“赵总监，做人做事最好留一线。”

“你求我啊？”赵正德靠近南见凝，猥琐地打量着她的前胸。

南见凝冷哼一声，带着明晃晃的不屑，径直从楼梯间下去了，连搭理都没搭理赵正德一下。

她绷着一天的弦儿，让龙龙把这些项目的资料全都收好封箱，又劝那些编辑好好考虑自己的去处，如果不想转入新部门的话，她可以给他们写推荐信，大家可以去其他的图书出版公司继续干这一行。

拿一比遣散费再换个工作，也是蛮不错的选择，毕竟这里头有不少可以独立责编的中级编辑呢，改行真是可惜了。

这下也不用加班了，她早早回家。

夜半下起了小雨，明明是最适合安眠的夜，无奈南见凝睡眠浅，莫名其妙地醒来后就枕着手臂思索着手里的项目，能砍的都被砍了，用不着农历年底出版事业部就散摊儿了。

她有些怅然，就这么认输了真是不甘心啊，可她又能怎样呢？

外间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嘎吱嘎吱的咀嚼声在夜里显得有些可怖，南见凝窝在被子蹙眉，衡卿那家伙又偷吃零食了，这哪里是什么禁欲范儿的高岭之花，这分明就是一只人形黄鼠狼！

她默默地倒数着，五、四、三、二、一！

主卧的门开了，曾澈的声音响起来，那语气，显然是糟心得很。

“你能不能别吃了？这些零食的热量都很高，你马上就要进组了，必须要维持好体型。经纪人不在身边，你就放飞了？要不要我现在给李静江打个电话？”

衡卿估计是已经咽下了嘴里的东西，这才慢条斯理道：“你看清楚了，我只是喝了一瓶酸奶，无糖的。”

曾澈被他气得没脾气：“你是觉得我眼瞎还是耳聋？你的意思是说我们饿着你了，虐待你了？”

衡卿振振有辞：“那倒不是，其实是因为我有点儿失眠。你知道的，我们艺人工作压力很大的，很多人都多多少少有点小问题。”

客厅里一阵沉默，南见凝心头发酸，这社会里，谁还没点病？

曾澈无语进屋，南见凝起身轻手轻脚地出去，衡卿依旧窝在沙发里，她托了托眼镜，只瞅见一个黑漆漆的后脑勺。

厨房架子顶上放着一个零食箱，这个箱子是南见凝自己的，里头大部分都是低脂零卡的小食品，比如麦麸球、黑巧之类的，还有一些果干话梅糖。她平时也很少吃，只是在包里放一些备着低血糖。

架子高两米还多，她刚摸了个小板凳踩上，身后便有一只手箍住她的腰把她拉了下来，衡卿就这样贴着她抬手把那个箱子给拿了下来，她感觉到整个人似乎被一片温热的云给罩了起来。

衡卿两只手拎着箱子把南见凝箍在自己怀里，南见凝转了个圈面向衡卿，后腰硌着箱子有点不太舒服，两个人抵在黑漆漆的夜里只能朦朦胧胧地看见对方的脸，什么神情也看不出来，浅浅的呼吸声清晰地越靠越近。

南见凝仰着头默默地闭上眼睛，轻轻的吻从额头到眼睫，从鼻尖到下巴，最后温柔地噙住了她的唇。

次日的出版事业部办公区，不到中午就少了好几个人。有几个人转到其他部门去了，有几个人接受了遣散安置，南见凝亲手把推荐信给了他们。

“凝姐，你以后就打算在营销部干了？”这些人都是她一天一天带出来的，几年来朝夕相处，吵吵闹闹，当真是比家人还亲密。可一旦分开了，用不了几天就成了生人，毕竟不是家人啊。

南见凝耸耸肩：“我就剩不到一年的合同期了，不想闹得太难堪。先这样吧。”她的合同和他们的不一样，她想提前走也难。

“凝姐，电话！”龙龙叫她，她挨个儿拍拍老搭档的肩头，转身挥手再见。

挂了电话，南见凝眉头微皱：“龙龙，叫思玫进来。”

高挑的小姑娘进了办公室大大咧咧地一坐：“凝姐，出版社返稿又有问题啦？”

“那倒没有，印刷厂那边的电话。纸一吨又涨了两百块，辛苦你了，和小吴再调一调版心和彩图，控制下印张。”思玫点头应下，正要出去，又被南见凝叫住：“思玫，你一向喜欢听广播剧，要不要去云光FM？”

思玫两眼放光：“我可以去吗？”

南见凝放开鼠标：“云光FM和云光阅读、云光听读合并成了IP孵化部，目前还不知道总编会是谁，但是高瑞好像虎视眈眈的，你得有心理准备，日后可能要在她手下讨生活。”

思玫撇嘴：“那我就不去了，我去光斯云做运营，光斯云归营销部管，我还跟着你。”

“行了，就你嘴甜，去忙吧。”南见凝不由自主地笑，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