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少衍回到宋府的第二天果不其然就起了高热,舟竹急匆匆地去请齐山,又跑去禀告高婉。
高婉一听就立马赶去竹嵩苑,冬葵赶快拿起梨木架上的披风给高婉披上,路上高婉拢了拢肩上的披风,就生气地揪了一把舟竹的耳朵,“让你们出去胡闹!”
高婉进到竹嵩苑的时候,齐山已经诊完脉开好药方了。
床上的宋少衍闭着眼睛,苍白着脸被裹在被子里,脸上有些烧出的红晕。
屋子里的炭火烧得非常足,屋里屋外不同天,高婉把披风脱下递给冬葵就坐到床边去瞧着宋少衍。
齐山照常给他开了一副药,让下人去抓药来煎煮。
“夫人,少爷只是得了风寒,按时喝几服药就可痊愈了。”齐山向高婉拱手说道,着重强调了“按时”两个字。
“好,辛苦齐大夫了。”高婉心疼地用锦帕给宋少衍擦额头因岀热捂出的汗,根本没听出齐山的言外之意。
舟竹站在一旁一边看着宋少衍,一边揉着被高婉揪过的耳朵,也没理会齐山。
齐山皱了皱眉头,摸着花白的胡子习以为常地低声叹了口气。
最后还是冬葵好声请齐山出去,并去小厨房把煎好的药端了过来。
“阿衍,先起来喝药。”高婉轻声叫醒宋少衍。
高婉接过冬葵递过来的药,让舟竹把宋少衍扶起来,想要喂他喝药。
宋少衍坐起来后偏头咳嗽了几声,哑着声音说道:“娘,我自己喝。”随后接过高婉手里的药就蹙着眉一口喝完了。
高婉用锦帕擦了擦宋少衍嘴角的药汁,欣慰地看着宋少衍乖乖喝完了药。
舟竹也是佩服他家少爷,果然时姑娘回来了,喝药都心甘情愿了,平时都果断倒掉的药现在一口就喝完了。
宋少衍喝完药就要躺下休息,高婉陪了他一会儿就要回去了,这屋里太热了,高婉受不了。
“阿衍,你好好休息啊,你给娘老实待在这,别想着出去吹风。这屋里太热了,娘受不了,要回去了。”高婉觉得自己出了一身汗,出门前又盯着舟竹道:“舟竹,给我看好你家少爷。”
说完,高婉头也不回地走了,冬葵把门也带上了。
门一关,宋少衍就要坐起来,吓得舟竹以为他就要出去,哭着脸拦住他的动作:“少爷,你可不能出去呀,夫人刚说完呢,我可不想被夫人骂。”
“谁说我要出去了,什么时辰了?”宋少衍撇了他一眼 ,示意他把手放开,问道。
舟竹听到他不是要出去,立马就放心了,说道“已经申时了,少爷,你是不是饿了,我去给你拿吃的。”
“我不饿,你去书房拿桌上那本书给我。”宋少衍知道时辰后就躺下了。
“哦。”舟竹立马去拿了书给宋少衍,还顺带给自己拿了盘点心。
时府里,姜姜刚从外面回来,嘴里还含着从街上味道阁里买来的话梅,酸酸甜甜的。
姜姜进来时,时锦夕正在屋里的榻上做着绣活。
入冬了,京城里虽说还未下雪,但时锦夕也不耐寒,天气一冷就不想动弹,只想在有炭火的地方待着。
“小姐,味道阁新出了一款梅花糕,瞧起来就好吃,我排了好久才抢到来,快尝尝。”姜姜看着做工精致的梅花糕就开心,期待的看着时锦夕。
闻言,时锦夕放下手里的针线,用帕子擦了擦手,拿起一块小巧的梅花糕吃了一口,梅花糕里添有梅花花瓣,花香淡淡,入口即化。
“确实很好吃,梅花的味道很清香,不枉你去了这么久呀。”时锦夕打趣她道。
姜姜平日里最喜欢吃糕点,昨晚一打听到第二天味道阁会有梅花糕,今天早上伺候时锦夕梳洗完毕就跑出去了,现在才回来。
“嘻嘻,小姐,你最爱吃的话梅和肉脯我也买回来啦。”姜姜把时锦夕爱吃的零嘴都摆在桌上了。
时锦夕正想吃一块话梅,屋外就有婢女敲了敲门,“大小姐,老爷回来了,石屈大人过来传话要你去书房。”
姜姜不高兴地鼓了鼓脸,大声道:“麻烦大人稍等片刻,小姐需要换身衣服。”
姜姜帮时锦夕换了一身藕粉色的衣裙后,就走上前去开门,见时仲庸身边的侍从石屈此刻正站在苑子外。
“劳烦大人久等了,我们过去吧。”时锦夕向石屈欠了欠身行礼。
“大小姐言重了,请随奴才来。”石屈生得皮肤黝黑,体格瘦弱,却颇得时仲庸看重。
时锦夕和时仲庸上一次见面还是两年前,她母亲胡明秀病重陷入昏迷要送去辞春岛时,时仲庸来海棠苑看了一眼她曾经的发妻,并在临走时派人给时锦夕送了一大笔的银子。
自印象中,时仲庸并不喜欢自己,儿时初见时仲庸时,还会欣喜,希望父亲可以关注自己,后来渐渐就没了想法。
这两年,时锦夕每年冬季都会从辞春岛回来,但新岁时都是和姜姜一起在海棠苑中过的,秦云柔也会在新岁前夕客套的让人请时锦夕一起到前厅用膳,但时锦夕总是婉拒了,自己终究是外人,幸好秦云柔也不会勉强。
时锦夕对时仲庸并没有多少感情,也不会渴望得到他的关心,只是疑惑为何时仲庸无缘无故要见自己,时锦夕并不相信他是来关心自己与母亲的现状。
还未想清楚,石屈便将自己带到了书房,退下去了。
时锦夕上前敲了敲门,得到应允后才进去。
时锦夕一进来就感觉房中的熏香有些奇怪,但并未做他想,微微欠身行礼。
时仲庸和印象中唯一的变化,就是清瘦的身体有些发了福,变得略微臃肿起来,脸上倒是还有些文人相,只是一脸疲惫。
“锦夕,你母亲在岛中一切可好?”
时仲庸放下手中的笔,用手大力按了按眉心才感觉有缓解后看着时锦夕。
时锦夕看着时仲庸看的眼神感觉很怪异,这种感觉像是他要从自己身上看出什么似的,平静地答道:“母亲一切都好,只是一直昏迷不醒,有劳父亲挂心。”
“嗯,你已及笄一年了吧,对自己的婚事可有什么想法?”时仲庸并不清楚她何时及笄,只道应该也差不多了。
“父亲,女儿及笄两年有余,但对婚事还未有想法,只想等母亲病情好转再做打算。”时锦夕并不愿意让时仲庸干涉自己的婚事,但目前只能先拖着。
但时仲庸急于为自己的仕途谋虑,并不是真的想知道时锦夕的想法。
他看着面前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时锦夕,不容商量地说道:“你母亲病情不用担心,想必她也定会想让你早早出嫁,我看吏部尚书的次子李瑜资质很不错,两个月会从江南回来,你们可以试着相处一下。”
“父亲……”
时仲庸并不需要时锦夕的回答,说完就摆手让她出去了。
时锦夕出来时,看见姜姜正偷偷摸摸得蹲在门外的那棵树前,不知道在干什么。
察觉到有人来了,姜姜就悄悄转头,见是时锦夕就放心了,把手里的水壶随手一扔。
姜姜兴奋地在回去的路上就想与时锦夕咬耳朵但还是忍着回到海棠苑再说,“小姐,听说书房门前那棵金茶花树是老爷花大价钱从江南移种回来的呢。”
时锦夕一听就知道她刚才拿着水壶肯定是偷偷做小动作了,笑着轻轻掐了一下她肉肉的脸道:“所以你刚才可是给它浇了很多水?会淹坏它的吧。”
“我可没有想淹坏它,它若是枯萎了顶多是自己生命力不够顽强。”姜姜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一颗话梅含在嘴里反驳道。
“小姐,老爷叫你过去不会是给你物色好夫君了吧?”姜姜双手撑着下巴好奇地看着时锦夕,“那宋公子可怎么办呀?”姜姜打趣了时锦夕,见她红了脸就捂着嘴笑了起来。
“我见你总是捧着个簪子痴笑,不知可是舟竹送你的?”时锦夕红着脸淡定地反将一军。
“小姐,你变坏了。”姜姜听着立马像炸毛的猫一样从塌上跳起来,圆圆的眼睛到处转动,最后说一句“我要去小厨房拿晚膳了。”就跑出去了。
时锦夕看着姜姜落荒而逃的背影就觉得有趣,总算赢了姜姜一把,不然她总打趣自己。
时锦夕从桌上拿起一片肉脯放在嘴里慢慢嚼着,想着姜姜方才说的,“那宋公子怎么办?”
时锦夕自然不能让宋少衍知道时仲庸要让自己和吏部尚书的次子见面,不然,他定会生气的,哄都哄不好。
时锦夕想起昨日宋少衍不肯让自己下马车时,好说歹说都没用,时锦夕只好抬头,用唇轻轻碰了下他的脸颊方才脱身。
思及此,不知他昨日等了那么久,今日可有发热?
冬日里天色暗得快,时锦夕用完晚膳后天便暗完了,夜里风寒。
时锦夕让姜姜早早回去休息了,不用守夜,自己则盖着毯子坐在榻上继续绣锦帕。
时府门外,宋少衍执意要翻墙进去,舟竹死活不肯,“少爷,你风寒未好,不能随意用轻功,偷偷出府,夫人也要骂。”
“那你趴下,我自己翻过去。”宋少衍把手里的东西放进怀里,不容商量地看着舟竹。
夜里风大,宋少衍又时不时咳嗽两声来表面自己的虚弱吹不得太久的寒风,舟竹斗不过他,只能趴下。
一双带有金边竹纹的靴子踩上了舟竹的背部,舟竹双手用力撑着地,还在说着话,“少爷,你可千万小心,别摔着了。”
“你给我小声点。”声音从舟竹背部传来。随后舟竹只听一声轻响就知宋少衍又用内力了。
少爷啊,你可快点的吧,不然夫人发现又要扣我月钱了。
虽说每次高婉扣他月钱,他总是高声嚷嚷着,但宋少衍都会补给他,但谁会嫌银子多呢,舟竹承认自己就是典型的守财奴。
这边,宋少衍仔细避开时府中守夜的下人,轻车熟路地来到时锦夕的海棠苑。
时锦夕正在绣最后一针,忽而听到窗边有动静,警惕了一会儿后听到了宋少衍的声音。
“阿锦。”时锦夕小心将窗打开就见宋少衍红着鼻子站在窗外,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阿衍,你怎么来了?”时锦夕一边小声问道一边把窗打开。
时锦夕屋中的窗子极大,宋少衍就直接翻进来了,时锦夕不敢开房门,怕姜姜醒了。
“阿衍,你又翻墙了。”时锦夕看着他苍白的嘴唇,笃定地说,但又不忍心责怪他,只能去将炭火添的更足一些。
宋少衍自知理亏,没敢先说话,直到时锦夕坐到暖塌上看着他无奈地说道:“你还不过来吗?”宋少衍嘴角才有笑意,快步走过去。
“阿锦,我给你带了玲珑花灯,是今年给你的生辰礼。”宋少衍从怀中小心地掏出一个六边星形的花灯,花灯做工非常精致,底座是入手温润的暖玉,梨木镂空的花灯里躺着一颗月牙色的珠子。
“花灯里是一颗夜明珠,阿锦,你喜欢吗?”宋少衍把花灯递给时锦夕,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神情。
自从时锦夕去了辞春岛,生辰都是在岛中度过,姜姜会给她做一碗长寿面。但宋少衍依旧每年在冬日里补给她生辰礼。
“我很喜欢,谢谢你,阿衍。”时锦夕看着手里精致的玲珑灯,温和的眉眼都弯了起来,眼睛里闪着细细碎碎的欢喜,像是映上了灯中夜明珠的光。
宋少衍又悄悄红了耳朵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