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桥再一次站在了“这里”,每次她都怀着巨大的热情和乐观站在“这里”,或许“这里”每次并不是同一个地方,但是反正,她每次都会再一次站在这里。
她是怀着巨大的热情和乐观站在“这里”的。
她的双脚踩在坚实的地面上,四野旷然,面前闪着黎明的弧光。
那黎明,苍白而充满希望地,在漆黑的夜里,划出一道笔直而坚定的“星光大道”,连向她的脚底。
让杜桥坚信,只要她踏出第一步,然后只要再踏出第二步,顺着这“希望”的索引前行,就一定能到达黎明的天堂,成为黎明的化身。
然而,每次,当她满怀对黎明的虔诚地迈出第一步,那光就消失了,比一瞬间还要迅疾,仿佛黎明从来不曾出现过,同时那“希望”也成了苍茫的幻想。
“这里”再次被证伪了,她的星光之路仿佛只要驻足其中就会消失不见,或许,她只能干巴巴地仰望星光之路尽头的黎明。
但是,那黎明又为什么给她多此一举地指了一条只要踏足就会不再明晰的通往之路呢?
没有了“这里”的杜桥陷入了一股巨大的虚无感之中,尽管依旧有很多不知全貌而大肆明里暗里讥讽她懒散如猪的声音,这也不再能激起她向来旺盛的不甘心。
杜桥不太想反驳了,这些声音说的似乎也没差,她确实每次从“这里”踏出没几步就歇菜了,但是,直接用“疏懒成性”来定性,会不会有点太……
算了,她不想狡辩了,反正只要前途大好却中途歇菜、那说什么都是在狡辩不是吗,不说的话,还能让那些声音多说点它们想说的,反正它们就是要说的不是吗,干脆让它们说个痛快……
“唉……”
杜桥曲起膝盖,就地而坐。
这段时间她应该都不会去找“这里”了,她很早之前就觉得自己或许真的没有从“这里”到达“黎明”的天赋异禀,要不然为什么每次她满怀期待地迈出脚步,指引前行方向的“星光之路”就消失不见了呢。
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种另类的人在呢,这种人就是像人们所说的疏懒成性,好吃懒做,混吃等死,酒囊饭袋,欺弱怕强,一事无成呢……如果真有这种人,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是吗?杜桥这样盘算着。
但是,好死不死的是,杜桥还是下意识地、时不时地抬头看,总觉得那抹遥不可及的黎明之光又要出现了。
光芒照进眼睛的感觉真的很令人愉悦。
杜桥依旧记得,曾经在黑夜没有开灯的卧室里、和四周大眼瞪小眼的时刻,那黑漆漆的颜色搓芝麻球一样挤压着眼球,瞳孔拼命舒张时肌肉拉扯的感觉,似乎要把所有的黑暗吃进去似的。
黎明啊,黎明,连眼睛都企图吞噬黑暗,向往黎明。
杜桥躺了下来,举起一只手,竖着举过身体,将五指摊开,透过指缝,哦不,是透过没有了黎明的黑夜,打量自己的手。
黎明啊,你到底去哪了,又为什么漂泊无依,害得我追着你团团转,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平瘫着的人像一只放倒的半水瓶,困意液体一样从头到脚的平铺直叙着,杜桥眼神开始惺忪起来。
就在她将将阖眸入眠,熟悉的白光再次从她眼前的深色“迷雾”中长出一朵雪白的棉花一样绽放开来,越来越亮,直到那亮度让她完全睁开了眼。
“你又来了啊,我久违的希望。”杜桥一动没动:“这次,你又要和我编制什么样的谎言呢?”
天际,那黎明的辉光里露出一张人脸来,仔细打量着,竟然和杜桥有几分相像,那人脸的眼睛像是轻轻闭着、又像是俯瞰众生相的佛陀只是万事皆空的抿着,但是嘴角眉梢依旧挂着一抹笑。
杜桥曾经在这抹笑里,看到了鼓励、包容、慈爱和温柔,又看到了不屑、嘲讽、冷漠和疏离。
而现在,杜桥觉得自己也能很容易像它一样笑出来,万事皆空的笑谁不会啊,只不过杜桥是空无一物、也无物可有的空洞的“空”罢了。
“唉,我要是一直躺着,是不是就能一直这么仰望你了?”杜桥道,拨了拨额头上的过长的碎发,好让自己视野更开阔一些。
杜桥:“反正一站起来追逐你,你就不知道哪里去了,还不如干脆躺在这躺到死得了,这样我就能一辈子仰望你了,约等于我拥有了你一辈子。”
“嗯嗯,这也挺好的不是吗?”杜桥道,黎明不会给她回应,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杜桥突然自嘲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明明刚才还在解释自己可能天生不适合追逐黎明,现在竟然又开始自以为是地觉得,瘫在这里到死就可以拥有你一辈子了,我他妈到底是个什么逻辑混乱的废物啊。”杜桥愤慨地道,肚子上薄薄的一层肌肉都跟着绷紧,但又很快泄了力。
“废物啊……我真是个废物……”杜桥感觉自己生的气还没有泄的气多。
没有什么人可以帮助她,没有什么人可以站在她的世界里、和她身处一个水平线上、感同身受而不以己度人地帮助她。
而在她的世界里触目可见的黎明,又是这么的显隐不定、位移无常,不会在她前行的过程给出常伴左右指引,反而,最常出现的地方竟然是在杜桥的“白日梦”和一些飘飘然的插科打诨中,让杜桥为自己的不着调好不慌乱。
明明我这么热爱黎明,明明我足够热爱黎明到可以为了最后拥有黎明而失去生命,明明我每次都勇敢无比、坚定无比的踏上了追寻黎明的脚步,明明我这么的不知悔改,为什么,为什么黎明总是玩弄我于鼓掌之中,给我设下冲冲关卡和磨难,让我一遍遍失去对黎明的确信、失去对自己的坚信、失去对生命的笃定呢?为什么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我为什么这么痛苦?
杜桥瘫在地上,以一种连机器人报废都不算的报废姿态瘫在地上,柔软无骨到只能靠微生物将她降解。
等到我的免疫系统也对我失去信任,微生物就能彻头彻底地把我带走了,但是免疫系统不会不信任我的,它们会为了我战斗到最后一秒,直到我永远无药可救。
免疫系统是为了我而活,它们就在我的体内,我的体内实实在在地拥有它们,所以它们义无反顾,殊死搏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但是,我呢?杜桥想,我为了黎明而战斗,而黎明你呢,你为什么不看看我。
哪怕在我摸黑的路程中只是无言的注视也好啊,你为什么不一直看着我,带着你那让人舒心又让人厌恶的笑容,一直看着我啊。
好让我直到你一直都在,而不是让我老是觉得自己是一只无头苍蝇在乱撞,还是一只被好多不明所以的人冷嘲热讽着驱赶的无头苍蝇。
杜桥真的累了,她几乎是躺了一个星期没动,嘴都没张开几下,整个一颓废无比的懒汉样儿,但是浑身上下累得要死要活,精神萎靡,只从鼻孔里呼吸出一句来:
黎明,你应该给我个答案的。
不知杜桥到底问了黎明多少遍,黎明终于回她了。
黎明道:“等等。”
杜桥猛地睁开眼睛,开始追问:“我可以继续赶路了对吗?你会一直陪着我注视着我了对吗?”
黎明没有回答,依旧道:“等等。”
杜桥此时的心脏砰砰直跳,这是她第一次得到黎明的回答,她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黎明黎明,我最终会到达你、成为你的对吗?只要我一直沿着你铺下的星光大道走下去,即便我走的过程中它有时会消失不见,但只要我按照那条星光大道的记忆版一直走下去,我就会真正成为你的对吗?”
黎明还是没有直面回答杜桥,只是道:“等等。”
黎明的回答被杜桥的“狂轰滥炸”埋没,杜桥没听清,便又问了一边:“什么?”
黎明:“我叫你等等。”
杜桥:“她叫我等等。”
黎明没有反驳我的问题,那就是“默认。”
黎明是个极致的家伙,它不会回避问题,如果有,那就是默认。
同时,它还极力让杜桥“等等”。
这就是让我,在前进的过程中要学会等待,而在等待的过程中黎明从消失到出现,并不是带着失败因子和提前发放安慰奖色彩的偶然,也不是半场开香槟必死局那么紧张兮兮的必然。杜桥这样想。
而只是黎明在一遍遍地告诉你:等等,等等。
它一直在你前进的道路上叫你最暖己心脾的“乳名”:等等啊,等等。
一直往前走,然后,等,等等。
哭哭,要做一个义无反顾的人
这个系列先完结一阵啦,这玩意这多了容易变得矫情无比,就把这篇当成一个比较好的结束和开始吧。一直往前走,然后,等。别的就别傻了吧唧地惹“祸”上身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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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寻不见的黎明【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