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聊便是大半夜,李妍坐在书桌前听的昏昏沉沉,我们回过头看她的时候,她正把脑袋往下磕,喻晓霜朝我使了个眼色,让我把人弄床上去睡。
我正寻思着是把人扛过去,还是把人拎起来,李妍的眼睫颤动了一下,好家伙,竟然是在装睡。
最终我还是把李妍生拉硬拽地弄上了床,喻晓霜在一旁嗔怪我动作过于粗鲁,李妍侧过身的瞬间,我分明看到她狠狠地龇了龇牙。
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喻晓霜,更是有数不清的话埋在心底欲倾述,可屋里有个假寐的大灯泡。
“屋里热,我们去楼顶吧,凉快。”我提议。
“热个屁儿,这不开着空调吗?”李妍忽然诈尸,并且毫不留情地拆台。
这果然是个有仇必报的家伙。
“李妍,我们吵着你了?”喻晓霜十分抱歉地说:“那我们出去。”
“她本来就没睡。”我哼道。
“晓霜啊,楼顶蚊子多,别说我没告诉你。”李妍瞪了我一眼:“你皮糙肉厚,蚊子不爱鸟你。”
哎,冤冤相报何时了?
“姐,我错了,我这就滚。”我从抽屉里找了半圈蚊香,拉着喻晓霜出了门。
夏夜的天空是幽蓝色的,瀚瀚无垠,只缀了渺渺几点星子,楼顶上有张新的凉席,那是我前些日子失眠的时候买的。
“小墨,对于小时候的事,你真的记不得了?”喻晓霜仍不死心,她一边点着蚊香,一边问我。
“也不是完全不记得,就是记不太清了,感觉像是上辈子的事情。”我铺好凉席,躺下去想了想说:“我一直认为那是做梦,当不得真。”
这是实话,可能是当年太小,又或许是往事不堪回首,所以潜意识里选择了遗忘。
但人的记忆是诚实的,它不会说谎,当喻晓霜提到当年的惨痛经历,我依然心有悲戚。
“记不得也好……”喻晓霜挨着我躺下,她把头枕在我的手臂上蹭了蹭,喃喃地说着:“也好……”
“琣姐姐。”我忽然很想这么叫她,甚至有些激动:“你为什么要改名,如果你不叫喻晓霜,我早就认出你来了,就不会有这么多……”
“我其实怕你把我认出来,我那段时间非常煎熬。”喻晓霜哽咽着说:“那年离婚,对我妈造成了太大的伤害,所以我就改名了。”
“为什么怕我认出来?”我侧过身搂着她,鼻尖触及她的长发,还是记忆中的那么美好。
“你说你讨厌我,再也不想见我。”喻晓霜像是忍了多年,委屈地哭出声来。
我既好笑,又心疼地捏了捏她的脸:“儿时的屁话你倒记得那么清楚。”
“是啊,哪像你没心没肺地把我忘了,枉我惦记你这么多年。”喻晓霜用力拍着我的手背,我也没躲。
“不疼?”喻晓霜皱眉问。
“不疼。”我心说,那可见了鬼了,但我不敢承认。
“疼也是活该。”喻晓霜佯怒道:“我在敏哥的车上碰见你两回,你硬是不正眼看我,我就这么不招人稀罕啊。”
这绝对是冤枉,我一直认为她是周敏相好的,可不敢染指,况且,两回见她都是戴着一副盖过大半张脸的墨镜。
在我看来,坐在车里还戴着大墨镜,肯定非常人,至少不是我的菜,所以还是避而远之为妙。
“我不敢看美女,那以后我只看你。”我的情商好像高涨了,连我自己都惊讶。
不过怎么听着有些油腻?
“这话有点渣啊。”喻晓霜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老司机,哼。”
“天地良心,我……”
我特么的还没谈过恋爱呢!这可把我气坏了。
“哎哟!”喻晓霜爬起来,俯下/身,一张笑脸近在咫尺,她的气息萦绕在我耳畔:“我知道,你还是个雏儿,哈哈……”
我好像被嘲笑了?脑子里轰然一声响,热血窜上脑门,憋红了整张脸,连耳根子都烫的难受。
“难道你不是?”我撇过脸,竟有些气愤。
“你猜啊。”喻晓霜细长的指尖轻掠过我的脖颈,激的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身体像石块一样僵硬。
我才不敢猜,猜对了会挨骂,猜错了也会挨骂,时隔那么多年,我怎么还是不敢逆了喻晓霜的意?
喻晓霜见我一直没说话,她便勾着我的脑袋,令我的视线与她融合在一起:“你还真在猜啊?”
我老实地点了点头。
喻晓霜在我唇边啄了一下:“试试不就知道了?”
什么?这幕天席地,四周空荡,毫无掩藏……
光脑补一下,我就感觉我浑身都烫化了。
“哈哈……”喻晓霜从我身上滚了下去:“逗你玩呢,瞧把你羞的,笨蛋。”
我们搂着聊了一会,喻晓霜困的说话都带着鼻音了,可嘴里还不忘回我的话。
“那天……敏哥根本不是要跟你告白,是我出的馊主意……”
“你又耍我。”我叹了口气。
“他死活不同意啊……”喻晓霜声音越说越小:“可架不住我软磨硬泡,其实我……我怕你……你不喜欢女人……这个……几率太……太少了,就跟中……500万似的……”
“那恭喜你中奖了。”我哭笑不得。
“嗯……改天请你……吃饭。”喻晓霜说完这句话便再也没声了。
蚊香早就燃没了,对面楼养了不少花花草草,隔的距离不过两三米,蚊子闻着人气儿,便成群结队地朝我们袭来,我脱了薄外套盖在喻晓霜身上,腾出一只手替她赶蚊子。
奇怪的是,蚊子好像对我也没甚兴趣,只上赶着往喻晓霜身上凑。
当天边那轮弯月越来越淡,我体力不济,败下阵来,只得抱着人往楼下走,喻晓霜睡的很沉,直到我把她放在床上也没醒。
“喂。”李妍靠在门边看着我。
我带上门,去了客厅,李妍跟了过来。
“你想清楚了吗?”李妍问:“不后悔?”
“嗯。”我点了点头。
“不是我屁话多啊,你这么做,从此以后你就和我一样成了穷光蛋了啊,穷人的日子你还没过够吗?”李妍烦躁地捋着头发:“你说她凭什么?”
“凭她等了我近20年。”
“她没找过?”李妍吓了一跳,像是中了邪:“鬼才信!”
“没有,我信她。”虽然喻晓霜没有明言。
“你父母用生命换来的钱……”李妍还是不死心,试图说服我。
“不,这钱我不想要。”我原本不愿和李妍提起这事,甚至是向任何人提起都令我难以启齿,可我还是想说出来,至少不能瞒着李妍。
据喻晓霜的父亲苏成功说,我父母当年在镇上开了个迪厅,也是黑白两道都混,有一回因为一次激烈冲突,两个道上的人开始了互殴,并逐渐演变成刀战,而我的父母首当其冲。
那时候我还小,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我要被送回苏家村,而今我算是懂了,这一切其实都在父母的意料之中。
夜路走的多了,难免不遇见鬼,那群鬼,都是夺人性命的,奶奶说我的父母是被采石场的哑炮炸死的,所以才会有一笔赔偿款。
其实不是,这笔钱确切地说,它不仅仅只是父母拿命换来的,更多的恐怕是不义之财,只是当事人已故,知内情的也不知去向,时过境迁,早已无从说起。
“好吧。”李妍按了按眉心:“那我祝福你俩。”
天麻麻亮,外边雾气蒙蒙,周敏就在巷口给我打电话,让我带喻晓霜下楼去。
可人还未醒,我只好再一次把人抱起来。
周敏戴着黑色鸭舌帽,墨镜大的令人发指,整个人看起来很社会,煞气颇重。
副驾驶上坐的不是岳池,而是那天我匆匆一瞥的女人,我看出来了,她应该是律师。
我抱着人,矮下/身上车有点困难,眼看怀里的人就要磕上车门了,喻晓霜忽然像长了天眼似的偏过头去。
她灵活地躲过了。
所以,我好像又被耍了。
“喂,别不理我啊。”喻晓霜揪着手,小声说:“我好紧张,好害怕。”
“怕什么!吴世荣敢耍花样,我就弄死他!”周敏的手重重地拍了拍方向盘,我感觉车身都颤了颤。
“周先生,别冲动。”女律师胆小,从她的侧脸可以看出,她吓坏了。
就这?还是律师?我觉得真不靠谱,可又不好说出来。
据周敏说,岳池在订的包房里秘密装了两个微型摄像机,分别藏在窗帘上边,以及墙上的一副油画当中。
我们按照约定的时间到达了目的地,可吴世荣却没有来,周敏从律师手里接过协议书,气的在大堂里走来走去。
“就这人品,万一他出尔反尔……”喻晓霜忧心忡忡地说。
女律师正准备滔滔不绝地讲解,谁知周敏简单粗暴地回答:“那老子就砍了他,他大可试试看。”
我看见这个女律师微不可察地往后退了退。
我们在包厢里等了又等,不知不觉已近中午,岳池已经打车过来了,吴世荣缺依旧没露面,周敏打电话过去,也是无人接听。
最后还是用女律师的手机打过去才被接听。
“转告喻晓霜,老子是缺150万的人吗?让她识相点,自己掂量掂量,我到底要什么。”吴世荣气焰嚣张地说道,那副仿佛掌握天下之命脉的态度简直不要太欠揍。
“我转告你大爷!”岳池夺过手机,声嘶力竭地吼道:“吴世荣,老子告诉你,你要把我们逼急了,我们就跟你同归于尽,我不信你经营潮歌十余年没点见不得光的!”
不知为何,我觉得岳池的话冰冷,令人胆颤。
“那又怎么样?你个丧家犬还想咬我?知不知道什么叫强龙难压地头蛇?就你?”吴世荣说的倒是不慌不忙,一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架势。
“如果我告诉你,老子可是……”
“岳池!”周敏猛然走过去,伸手就要抢手机:“别说!”
岳池冷的瘆人的目光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走到安全通道处继续他未说完的话。
因为开着免提,我们很清楚地听见吴世荣惊慌不已的声音:“我明天就赶回来,你别……别冲动,想想你的家人,爱人,朋友,亲人。”
“你最好明天赶过来,老子告诉你,我是孤儿,也不需要什么朋友,爱人!”
周敏闻言,脸色变的很难看,我听见他手指指骨掰的卡擦卡擦响,可他却是什么也没说。
喻晓霜紧紧抱着我,不敢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