菠萝酶 第4章 跳跃

学期越往后人变得越忙碌起来，堆做一团的各类小测和作业，节奏越来越快的课堂，上早读前到教室自习的人越来越多，在那一小撮最钝感的人反应过来即将走到人生的十字路口时，最后一次同升学成绩挂钩的体育考试吹响了号角。

何思琪对于这一次考试的恐惧还超过明年的正式中考，她在体育这一块是毫无天赋的人，经过了长时间训练后，仍有巨大的进步空间。

正是知道自己距离及格还有多大差距，因此临考那段时间被一种恐惧给包围着，自己距离更好的学校，不会差的就是体育这一点分吧！

何思琪想象了一下这个恐怖的猜想如果成真，自己将会作为反面例子出现在未来十届的体育课堂上，该有多丢脸，光是想到这个可能性就很想把自己的脑袋埋在跳远的沙子里。

唯一有被安慰到的是他们学校的操场修的还算不错，直接就是考试的场地，不用坐着大巴车去外校考试，临近考试那几天还能从走廊上细细观察，在没吃猪肉的时候看看猪怎么跑，锻炼一下相关的心理承受能力。

轮到他们考试的时候已经是最后一天的下午了，那天阳光在地面上倾洒的均匀，时不时有一阵清风拂过，比起第一天淋雨还要跑的同学比起来算得上特别幸运。

第一个项目是考立定跳远，何思琪的学号稍微后一点，排队的一路就听了一路前面工作人员的报成绩的声音，真正站在起跳点的时候甚至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决绝。

第一跳跳跃的时候何思琪闭上了眼睛，大概是因为跳跃能力实在是有限所以身体在半空中停滞的时候也没有感觉到特别的轻盈，因为重力直直的下坠，能够明显的感觉到鞋子陷在松软的沙子中，在睁开眼睛之前何思琪听到体育老师的声音：“超常发挥，下一跳再努努力。”

何思琪也不知道自己的超常发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水平，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睁开眼睛往前走让相关的工作人员测量具体距离的时候看见了跳远沙池站着温梓、周复、许泽轩以及零零碎碎几个认识的同学，即使因为考场的纪律要求没有语言上的交流，何思琪也能够感受得到他们并不是以凑热闹为最终目的站立在那里。

她深呼吸了一口，再次站在了起跳点上进行最后一次跳跃。

最后一次的跳跃就算没有太多的心理压力也不如同场考试的其他同学，但对于何思琪自己来说却超越了以往，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是这一辈子跳的最远的一次。

何思琪沿着前人的脚印一步步走出沙池迎接温梓的拥抱时眼睛有点涨，她一边吸着鼻子一边想，可能是风刚刚不小心，把沙子吹进了眼睛里。

“琪琪临场发挥太好了，刚刚我还好担心你来着……”温梓抱着她感觉比何思琪还激动，

“还有个长跑呢，希望等下跑快点。”何思琪还惦记着接下来受刑的八百米，一抬起头就正对上了周复和许泽轩的视线。

“琪琪是不是背着我们专门穿了弹簧鞋？”周复环着许泽轩的肩膀走过来贱兮兮笑。

何思琪没穿弹簧鞋，但很想拿鞋子踹他两脚：“真是那啥嘴里吐不出象牙。”

周复躲在许泽轩背后当令箭朝何思琪做鬼脸，虽然长得不像小人，但那种得志的样子确实让人忍不住让人拳头捏紧。

何思琪跟许泽轩其实也不是特别的熟，因为许泽轩这人确实自带距离感，因此也不敢真的绕着许泽轩上演荆轲刺秦王，拿

周复没办法只能够安慰自己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气哼哼的想，等跑完长跑就来跟周复算账！

不过说实话跳远是跳远，长跑是长跑，如果说长跳远是因为没底产生的精神折磨，那长跑就是在□□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了。

当何思琪套上缝着芯片的蓝色背心时另一个起跑点的男生们已经站在了起跑线上，何思琪听见起跑的指令时许泽轩在考场上领先了同组的同学小半圈了，何思琪虽然已经习惯性的被超越，但还是能感受到许泽轩绕过自己时的风声。

在坚持向前奔跑这件痛苦的事情里，何思琪会想起许泽轩。

在她备战体育考试加练的时候, 一周能看见两三次许泽轩带着无线耳机跑步的身影，跑最外道，运动似乎单纯是因为兴趣；在校运会的时候是为了挑战，是为了荣誉。许泽轩无论是因为什么站在跑道上似乎都是有人有余的样子。

这种松弛感是何思琪完全不可能做到的东西，许泽轩耀眼的成绩，她也做不太到。

这种令人挫败的感觉并不好。

难受的紧，何思琪迎着吹过脸颊的风睁开眼睛，看见许泽轩穿着分发下来的橙色定位背心的身影迅速变得遥远，她预估了一下自己的耐力，调整步伐朝前面的大部队跟了上去。

因为剧烈的运动，何思琪听觉得自己的喉咙因为干渴有一种被灼烧的感觉，她见了自己的呼吸一点点的粗重，她用牙齿咬着自己的嘴唇告诫自己不能用嘴巴呼吸，要不然接下来就更难持续性的跑动下去。

何思琪觉得这一条跑道好像真的很漫长，她以前看小美人鱼的故事，说小美人鱼忍着钻心的疼痛跳舞，没有跟王子在一起但是得到了永恒的不朽的灵魂，要不要一个男生陪伴在自己身边不是这个年龄段最适合想的事情，就算是未来也要细细评估

综合考虑，她现在现忍着像灌了铅一样的腿跑动不祈求自己会拥有不朽的灵魂，只希望这次的成绩不要辜负了她那么久在操场上的努力。

当何思琪还剩半圈的时候时周边的女孩子已经差不多都完成冲刺了，她也觉得自己似乎胜利在望的样子，但人就不能半场开香槟，这时候另一组里苦苦坚持跑步的女生估计是想更靠近内道一些，也同何思琪越靠越近，何思琪避免着越线取消比赛资格，无论是呼吸还是节奏都乱了一波，本来预备的冲刺更是一下子泄了力。

何思琪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往外道跑，虽然没有被蛇咬还是怕了井绳，生怕等下再被撞上，毕竟以她的速度真的再难经得起任何的打击了。

她听见了旁边的脚步声便往声源处看去，没有手握接力棒，也没有带着耳机，甚至没有从自己的身边快速的超过，她看见被风吹起额角头发的许泽轩。

这个时候何思琪当然是不可能再往后看的，但她都不用往后看都知道小半圈之后必定跟着跟许泽轩同组的那群男生。

“何思琪，调整呼吸。”许泽轩在风中开口，他的声音因为剧烈的运动也有些沙哑，但是言与语都足够清晰。

但何思琪第一梵音还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疾跑出现了幻听。

如果说这话的人是周复她会觉得正常，周复平时是偶尔不挨一下不痛快所以经常来温梓和自己面前耍一下贱但关键时候是很有仗义心的人，这就是为什么她们也只是口头上嫌弃一下他不会真正一个白眼冲上天去。

但旁边一起并肩的人确确实实是许泽轩，那个平时基本游离在玩笑和打闹外，热闹都凑的很偶尔的人。

在何思琪恍惚的时候再一次听见了许泽轩的声音：“快冲刺了，何思琪，试着加速跟上，你是能够越跑越快的。”

何思琪不知道他从哪里研究出来的结论，自己现在已经是属于一个半死不活的状态了，很怀疑加速的话到底是会见孟婆还是见耶稣，但还是下意识调整节奏。

因为许泽轩不会害自己，也没有必要害自己。

许泽轩说完这句话后越过她进行冲刺，何思琪睁开眼睛就能看清他摆臂的幅度，他是一个好老师，做了一场很完美的演示，何思琪不知道他这一套教过多少人，但自己是践行这一套理论最吃力的那个学生，加速的每一步时都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腿部肌肉绷得更紧，像是依靠惯性在跑动一样，同时她能感觉到自己比之前变得更快，却又无法忽视自己像一个坏掉的发条玩具，在濒临失控的边缘。

她追不上许泽轩，一开始就不行，最后的几十米也没办法做到，但她在加速中确实离终点越来越近，在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第一百次，何思琪跨过了终点，光荣成为那一组女生长跑的最后一名。

体育老师看她胀红了的脸赶紧赶忙叫人来搀着她的肩膀带她多走两圈，何思琪在操场上用手扶着自己的大腿弯下腰顺着自己的气，她的喉咙像被放进了一根烧火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意，温梓站在她旁边给她小心的顺着气：“慢慢来深呼吸，怎么这么拼啊琪琪。”

何思琪听见熟悉的声音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泪水的脸茫然的看向温梓。

温梓被她吓了一跳，但是刚跑完步没有穿外套，因此也没能从自己的短裤兜里翻出纸巾来：“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琪琪？琪琪？别吓我啊！”

这时旁边一只手抽过一张手帕纸递给温梓，温梓抬头看见了许泽轩逆向阳光的脸，看不清什么表情，温梓也懒得看清，毫不犹豫的接过直接往何思琪脸上糊。

何思琪手接过那张纸巾，用那张纸巾上盖住了自己的脸，埋了好一会儿呼吸才慢慢顺过来，周复蹲下身子想用手戳戳何思琪的肩膀，但在温梓警告的眼神里又缩回了手，紧张兮兮的问：“还好吗？”

“不太好。”何思琪感觉自己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大碍，但情绪上来了就是没有办法止住眼泪，现在隔着一层障碍听起来说话声听起来更显得瓮声瓮气起来。

不过语气上精神头还是在的，温梓也终于放下心来，周复更是没心没肺的刺激她：“有力气拌嘴，那就是缓过来。”

何思琪这个时候才艰难的控制住刚刚不受控制往下流的眼泪，听到这话很想掀开手帕纸给周复一个白眼，还是温梓给力，一个巴掌排在周复紧实的肩膀上，何思琪也知道温梓打人不疼，周复那身腱子肉也不是长来当摆设的，但是听到周复被打的声音心里面还是舒服了些许。

在温梓当众殴打同学的时候体育老师走了过来，无视了温梓这些不利于团结的行为笑眯眯到：“思琪努力了，都没看见你走路，最后还能正儿八经冲刺一下，帮你看了一下，体育分就比满分低了个五分左右，别的科努努力问题不大的。”

听了体育老师的话何思琪简直开心到想放鞭炮，毕竟她是真的做过最坏的打算，听到好消息连忙道：“好的好的谢谢老师。”

其实体育老师更想感谢她，毕竟正儿八经的绩效准备到手了，便心情灿烂的同她拉了几句闲话：“泽轩发挥的没校运会的时候好，看过起跑蓄力的没看过冲刺蓄力的，我还以为你能破纪录没呢。”

体育老师当时站在终点线附近等，只知道他们擦肩而过，并没有一双千里耳听见跑道上面许泽轩对何思琪说的话，温梓是因为刚到终点可能还没缓过气来，嗯，周复则是因为当时没跟上许泽轩的步伐。

因此在跑道上的那一番鼓励，又或者说是沟通上发生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但又恰好是因为这样又那样的阴差阳错，只有天知地知，何思琪知道，许泽轩知道。

何思琪手里攥着沾着自己眼泪的纸巾，也不知道时不时因为剧烈运动的影响，脸上变得更烫了一点。

“校运会属于超常发挥，这才是我的真实水平。”许泽轩刚跑完一千米长跑额角也是冒出了细汗，把纸巾攥着手上也没来得及擦。

不知道时不时错觉，何思琪总觉得许泽轩说超常发挥这四个字的时候带了点戏谑，她在中抬起了刚刚哭过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许泽轩。

许泽轩这一次对她的眼神没有丝毫的察觉，他笑意盈盈的开解有点失望的体育老师。

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何思琪忍不住怀疑起自己。

她转头看温梓，似乎想从其他人的反应中找到一些可供参考的答案，然而温梓刚刚不小心踩到了周复的鞋垂下脑袋关注自己的留下的印子，看见何思琪看自己还以为被抓包了，给何思琪比了一个嘘声的动作，意思是不要告诉他。

何思琪本来也摸不着头脑，看见还在关心许泽轩和体育老师对话的周复之后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顶着周复环着肩的俯视做了一个嘴巴上拉链的姿势表达决心，温梓满意的点点头。

只是不巧，何思琪表忠心的那一幕被周复用余光瞥见，顺着何思琪的眼光往自己刚买的新鞋看去顿时明白了些什么，看见何思琪一副以为自己瞒得很好的样子更是无语。

受害者周复扭头看向还在跟体育老师social的许泽轩，短暂的觉得自己被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