菠萝酶 第1章 赌徒

星期一

熬过了早高峰的地铁，又像拉力赛一样走过了一长段的人行道，在距离公司三百米的公园里踩点完成了打卡后，何思琪终于在早上的九点零八分踏入了公司的大门。

正思索着开哪份不重要的文件方便摸鱼时何思琪就被领导叫住了，穿着干练职业装风情万种的郑学姐把何思琪叫道跟前吩咐：“kiki，剧本我已经给她大概的讲过了，你帮我带一下新来的小朋友怎样打电话，我等下要开个会。”

何思琪顺势往郑学姐旁边看过去，新来的女孩长着一张在校生的脸，朝她克制的挥挥手算打过招呼，看见何思琪飞快的看了自己一眼目光没有在自己身上更长的停留后又讪讪的把手缩了回去。

何思琪太熟悉这种姿态，因为郑学姐描述过刚遇见她的时候，所用的形容词面前的女孩子都能够对上。

但作为成熟的社畜，何思琪已经知道了这不是唠嗑的时候，清晰的回应学姐之后便很有带教风范的把那小妹妹引到旁边新收拾出来的工位上。

那个新来的妹妹在贴着助理16号的格子间里再一次鼓起勇气怯生生的叫她kiki姐，何思琪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那妹妹在叫自己，连忙应了一句，看着被急招过来打骚扰电话的女孩子年轻的脸庞心里莫名有些不忍，便很好脾气的宽慰道：“没事，叫kiki就好了，之前做过这方面的兼职或者说实习吗？”

“有的。”那妹妹点点头：“之前主要时做社招项目为主，社招岗位还是第一次接触，其实刚刚郑姐有带我大概看了一下剧本，但心里还是没底，怕招架不住。”

何思琪便顺着她的回答继续问她之前做的校招项目，大概了解了一下相关的情况。

她也是第一次做带教，对新人也没有太高的要求和期待，软着声音解释道：“没事的，候选人又不是洪水猛兽，而且我们这个项目并没有特别高的难度，打的电话基本属于确认意向询问一部分的信息，等你熟练点我们再看看难度更大的岗位。”

善意是最容易被感知的情绪之一，那妹妹听到鼓励明显送了口气。

何思琪很是会趁热打铁：“那我给你打一到两个电话，你熟悉一下流程然后就上，我在旁边会听你打一到两个电话就差不多了。”

看见小朋友点头之后何思琪从负责it的同事那边拿出线和耳机调试了一番，确认了实习生妹妹和自己都能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后打开郑姐项目的名单，凭借着肌肉记忆点开第一份简历划拉到过往经历那一栏给实习生妹妹讲起这个岗位的要点，得到正向反馈之后才往上滑把光标放在虚拟号码旁边的外呼按钮讲起公司系统的操作要点。

絮絮叨叨的念完好大一通何思琪都觉得自己渴了，但看见女孩一幅明了的表情顿感欣慰感觉胜利就在前方，：“来吧，那姐姐试着给你打一个，之后你自己打，可以吗？”

看见实习生妹妹脑袋迅速点了一下表示肯定之后何思琪更是信心大增，然后转头看向了那份被自己用来做教具的简历，无论是名字还是照片都过于的熟悉，何思琪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下意识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那实习生女孩很敏锐的察觉到了些什么，但活学活用一下，刚刚何思琪所讲的标准这个人统统都符合，实习生妹妹实在有点摸不着头脑的：“kiki姐，这个人的简历有问题嘛？”

何思琪之前表现的很像一个合格的前辈，这份简历对于这个岗位匹配程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五，就算是前男友何思琪都会毫不犹豫地把这个电话打下去。

更何况这份优秀的简历并非来自前男友。

何思琪硬着头皮操作鼠标，点击了象征外呼的标志，电话机头迅速出现了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数字。

这十一位数号码的主人叫许泽轩，至今仍在她微信通信录里，早些年的时候过年流行群发微信，学生时代她单方面喜欢过他，分道扬镳之后两个人交集不多，除了上个月在某家餐厅排队时疑似看见了许泽轩用餐，两个人也就在之前的年节群发祝福消息的时候联系过。

电话的声音会失真，何思琪赌许泽轩认不出骚扰电话的这一端是他的老同学，也赌这个由座机拨打的电话会被预先安装的软件拦截。

赌徒总要付出一些代价的，也不知道是天公作美还是老天没有给她好脸色看，电话没有通了三秒之后自动挂断，也没有说机主正在通话中。

电话的音乐嘟嘟嘟响了十五秒，每一次嘟音都像有一把小锤子在敲击何思琪的心脏。

在机头的计时器提醒时间已经到达第二十秒时，何思琪盘算着说辞和动作，就等当着新来妹妹的面挂断电话过下一份简历、让下一个人当教具的时候，电话通了。

久违的，何思琪听到了许泽轩的声音，是一声“喂？”

耳机的海绵层使得对面的声音变得更加的清晰，也更加的陌生，

何思琪捏着那几张薄薄的话术纸：“请问是许泽轩许先生嘛？”

“对的。“电话那端的男生承认的爽快。

“许先生你好，我是猎头这边的，最近是又看见您的简历更新的，请问您目前有看就业的机会吗？“好在是这个开场白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何思琪没有任何磕巴的同许泽轩打招呼。

许泽轩那边轻轻嗯了一声，得到了肯定的回复之后何思琪问他：“您现在是方便电话嘛？”

“方便的，请说吧。”许泽轩回应的反客为主，他大概接到过太多猎头打过来的电话了。

但这正合何思琪的意，如她所料，何思琪并没有猜出声音，她也能够顺利的进行他的工作，于是何思琪把客户和岗位的信息都大概介绍了一边并问许泽轩之前有没有接触过这边。

“哪边？许泽轩状似无疑的问，一句话成功让何思琪皱起了眉头。

但古语有言，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何思琪说服自己这只是许泽轩这类人天生的谨慎，于是特别老实的告诉他客户的名字。

许泽轩听到何思琪的回答之后没有出声，电话里安静的像即将要被挂断了一样。

正当何思琪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机出了问题的时候许泽轩才略显冷淡的回答：“没有。”

如果说刚刚许泽轩沉默的时候何思琪楸紧了一颗心，那么现在她立刻的送了一口气，一是因为到嘴的鸭子没飞，二是因为许泽轩真没有听出来是自己的声音。

于是何思琪鼓起勇气对照着剧本问了一些许泽轩的过往经历和换工作的一些想法，许泽轩很是配合，对何思琪所问的问题都流畅的给出了合理的答案。

何思琪时不时的在键盘上敲下一些关键的信息，剧本那几个问题有了答案之后回由何思琪的学姐操盘下一个流程，就不是实习生妹妹的工作范围了。

正当何思琪预备结束这次教学准备让许泽轩走流程告知微信联系方式的时候许泽轩似乎觉得好玩，短促的笑了几秒后问了何思琪一个问题：“我没换联系方式，你应该有我的微信吧？思琪。”

许泽轩说话时尾音轻轻扬起，笑意似乎没有散尽，也很是温和的语气。

但作为一个赌徒，这一个问题宣告何思琪输得彻底，她甚至不知道电话那头的许泽轩从什么时候认出了自己。

实习生妹妹已经察觉的八卦的存在，用并不靠近何思琪那一边的手拉近耳机海绵与耳朵的距离，年轻的眼睛也不自觉地往何思琪的脸看去。

“有的。”何思琪这个时候已经感受到了实习生妹妹的目光，回答的并没有很自在。

但到底还是要有一些前辈的样子，她立刻补充说明：“那我等下把你的微信推给我们负责沟通的专员，到时候有她给你详细发岗位资料。”

“这样呀，”许泽轩的声音带着真假不分的遗憾：“无论如何随时联系，改天你有空我们再约个饭吧。”

“嗯，成年人的承诺半真半假仅为礼仪，何思琪早已经到了能够听懂下次再约含义的年纪，但即使如此，许泽轩的邀请也依旧有着吸引力，因此何思琪还是应承了这个邀请，只是答应的声音轻的快听不见了。

已足够许泽轩听清。

再说话时何思琪能明显听出他的声音轻快了些许：“那不耽误你了，回见。”

何思琪讪讪说回见，像是解脱了一样按下机头的挂断按键。

调整了呼吸之后何思琪操作着鼠标和键盘刷刷的填写完许泽轩的资料，旁边的实习生妹妹刚实习第一天就吃了半口瓜便学着资深社畜的样子佯装镇定，目不斜视看着电脑屏幕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自己也什么都不知道。

何思琪知道爱看热闹是人的本性，硬着头皮跟实习生开始小声解释：“流程大概就是这样的，刚刚的那位是以前的朋友，可能认出声音开个玩笑吧。这种尴尬事在你的职业生涯中应该不会常见的。”

实习生妹妹有没有听进去这句话她无从考究，反正何思琪已经安慰好了自己。

“可以再熟悉一下话术，我装完水回来听你打个电话。”何思琪云淡风轻的交代后便在实习生妹妹的注目礼下飘回了自己的办公位上拿起水杯奔茶水间。

听着水流哗啦哗啦打在洗手盆上的声音何思琪一边洗杯子一边恍惚，也不知道今天早上是倒霉还是幸运，骚扰电话打到了从前的暗恋对象那边。

因为丢脸的出奇，现在整个人又抽离出了对话的环境，再细想的时候还真分不清是不是现在还没睡醒，现在在还在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