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海 第1章 序 在一切最开始的时候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血痕遍野。我躺在一片黄土废墟之上，身边好像都是士兵们穿着甲胄的尸体，我努力的想要去闻一闻这个问到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是我好像并做不到。

我张开手，手上都是粘稠的红色液体。

这是血吧。

可是这是谁的血呢？

我努力的想要看清楚周围的一切，可是我好像根本看不清楚。

眼睛上似乎蒙上了一层红色的薄纱，我揉了揉眼睛，却好像更看不清楚。

这里是哪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并不知道，其实我也不想知道。

我用力的大声叫喊着，可是我好像也听不见声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找什么。

空旷的平原之上，我听不到任何声音，我只能感觉到有东西刮在我的脸上，湿湿的，我都分不清到底是水还是血。

我感觉到了风，狂风，刮在脸上，好像很疼，钻心刻骨的疼痛。

可是我好像有什么都感觉不到。

突然之间，我感觉自己的身下有一个旋涡，把我用力地往里面拽去。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好像无法呼吸，即便张大了嘴巴，也无法汲取到氧气一般。

我突然从梦中惊醒，撑着身体从酒店的大床上坐了起来，看了看时间，凌晨四点半。窗户外面，天还没有亮起来，原本在夜晚绽放着的霓虹灯光也已经被关闭。

整个城市都还在睡觉，安静地似乎只要发出一个声音，就会打破世界的宁静。

我轻轻咳嗽了两声。

还好，我可以发出声音，也能够听见。我又伸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我跑到卫生间，用冷水洗了一把脸，让自己努力的镇定下来。

打开手机，还有些人没睡觉。

比如，沈肇。

我记得小时候，他就说过，他想做个英雄。他说他不只想做我一个人的英雄。

其实我知道，我不可能，也不想成为他向前道路上的绊脚石。

读大学的时候，沈肇说想去参军，其实他爸妈并不是很同意，好像只有我一个人，是从一开始就支持他的。从他大学报考消防救援薛源开始，我就知道，他其实离开自己的梦想越来越近，我既然说喜欢他，又怎么可以阻碍他去追梦呢。

或许他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在我决定出道的时候，他成为了我的第一个歌迷。

消防员和小歌手，好像就是两个从来没有交集的工作岗位，我们也走过了十多个春秋。

从我们的青葱校园，一直到如今。时间其实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带走了很多很多，但是好像没有带走过我对他的喜欢。

我下意识的打了个电话过去，其实没想过沈肇会接电话，之前他总是不会接电话。其实他的工作性质，注定了不可能给我安全感，但是或许只是因为他是沈肇，所以我从来不担心点什么。

只是没想到，电话才响了两声，沈肇就接起了电话。

“那么早就醒了？”

沈肇从来不会再电话里叫我的名字。也算是我们之间的一个约定。

他说他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有对象，因为这样会耽误我的工作。其实我知道他从来都是为我好，只是想默默地做我的英雄。

“做了个噩梦，醒来就像听听你的声音，没有打扰你吧？”

“刚出完任务，不再睡会么？你明天不是有歌友会。”

“恩，你回来看么，我助理说给你邮了入场券的。”

“我们副队的爸爸病了，我明天顶班，对不起原来答应你的。”

“病了？你要不要去探望？我给你准备点礼品？”

“我会处理好的。”

沈肇总是会对我说这句话，他会处理好的。

其实我很明白，他是真的能让我放心的。

“那我再去睡会，你也下班了早点休息。”

“恩，快去吧。”

其实我和沈肇的恋情，和普通情侣一样，甚至更淡一些。

他以前也说过，我就算是流量歌手，也只是他的小念，我也知道，不管他是不是别人的消防英雄，他终究是我一个人的沈肇。

我们是不普通的情侣，可我们也不过是最普通的人。

可是我其实知道，消防员这份工作，是危险的，至少比去太多平凡人而言。也是因为沈肇的工作，我特地去看了很多消防员的纪录片。其实他们除了灭火之外，还有很多平凡的工作。

可是同样的，我希望他们每天能碰到的，都是想纪录片里那种小事，他和他的队友们都可以平平安安的出发，平平安安的回家。

第二天一早，助理温馨来找我的时候，看着我的黑眼圈，连连叹气。

其实她知道我睡眠一直很不好，只是我们也试了很多办法可是都没什么太大的用处，温馨甚至已经开始帮我找中医开始调理了。

“winkey姐，今晚的活动你还吃得消么？”

“吃不消也得上啊，这就是，工，作。”我说道，生了个懒腰，接过她给我买的营养减脂餐，“化妆的时候眯一会儿吧，放心，你姐可以 。”

温馨认识沈肇，沈肇也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她一入行就跟在我身边，她是我亲自挑选的，我总也会特别放心些。

我也总是和沈肇说，人和人直接，是相互的。我对她好，所以她也对我好。温馨听说后也会傻乎乎的笑着说，winkey姐你太天真了，对外面人，总要留个心眼。

其实我只想把人想的简单一些，或许就是因为沈肇的缘故。

歌友会其实就是一场大型粉丝见面会。其实很多都是我熟悉的面孔。

我虽然是个流量歌手，但是我其实明白，跟那些老前辈比起来，我只是胜在年轻，我还有很多需要打磨的地方，可是好在，我身边一直有支持者我的人。

可是我知道，我也会有黑粉。或许应该这么说，每个明星都会有，可是其实我并不能很好的处理这一类的事情。

温馨让我在舞台上的时候留个心眼，我明白她的意思。

我站在台上，台下闪烁着五颜六色的灯牌，上面都写着我的名字，我在台上和乐队老师一首歌接着一首歌的唱着，我其实没有什么能够回馈我的歌迷们的，我只能进我所能，给他们唱我的歌。就算时间到了，我也愿意花钱付加时长的违约金给他们继续唱。

我们这种流量歌手能够生存下去，其实就是靠着这群爱我们的人。

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舞台，最后会成为我最不希望看到的样子。

歌友会临近结束的时候，我听到从扩音器里传来一阵刺耳的声响，然后清晰地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

他说，冉念，去死吧。

冉念，是我的名字。只是我出道之后，不太有人再叫我这个名字。

接下来，是一整轰鸣声，似乎是后台传来爆炸的声音。

火光是一瞬间窜到舞台上的，场馆里的警铃大声作响，应该是已经链接了最近的消防救援站的报警通道。

其实我很淡定，或许因为我的男朋友是个消防员，他总会告诉我一些最近本的常识和自救的方法。另外，我知道最近的消防站，是沈肇他们的。

我镇定地让乐队选手扔掉手里的乐器，赶紧往逃生出口走，我也让温馨带着粉丝们有秩序的离开会场。

我听到后台不断地有爆炸的声音，想来可能是大火点燃了什么易燃易爆物，接二连三地声响，吓得周围几个女孩子不断地发出尖叫声。

其实我内心也是害怕的，但是我知道我必须镇定，因为他们是我的粉丝，我必须对他们负责。

我看到台下有女孩子拿出手机，对我拍着视频，我不知道她是觉得我很酷，还是单纯记录生活，我一改平日里温柔地形象，对着她大声吼道，快走，早点出去，早点安全，别浪费社会资源，为了些无关精要的事情，让消防员多一分压力。

女孩像是被我吓到了，赶紧收起手机往外跑，

会场里的人不少，我已经开始听到舞台上方有东西掉落下来的声音，甚至有几个灯，砸在我的脚边，溅起来的玻璃划破了我的皮肤。

浓烟慢慢弥漫了整个房间，我看着所有人走出会场，这才想从舞台上跳下来。

我这才发现，我其实已经跑不动了，我的脑子是空白的，我腿是无力的，鲜血已经流满了地板。我其实没有力气在往外跑了

我记得沈肇跟我说过，其实火灾最可怕的事浓烟，这些烟有毒，很多人其实一开始并不是因为被火烧，浓烟会在灼伤皮肤的同时，吸入体内的高温烟气会灼伤鼻腔、咽喉、器官等，引发窒息从而导致死亡。

突然间，我好像听到了一个声音，大声叫着我的名字。

他叫我，念念。

我听出了那个声音的主人，即便是透过面具传来的。

是沈肇。

他给我戴上了消防面具，抱起我，往外面走去。

我听到他让我别睡，我听到爆炸的声音，我还听到了火星噼里啪啦的声响。

其实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出任务的样子，可是我没想到，这也是最后一次。

他把我送上救护车，嘱咐温馨尽快送我去医院。

我看着救护车的门缓缓关上，也听到了救护车和消防车声响中，夹杂着的爆炸声。

那天以后，我住进了icu，听医生说，我吸入了大量的烟尘，可能会对呼吸道造成刺激。我感觉嗓子很疼，但是我并不敢说话。

其实医生有告诉过我，命是保住了，也没有毁容，只是我可能不能再唱歌了。

不能就不能吧，我还可以走别的路。

听说，蓄意放火的人找到了，死在了那场火灾里，其实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但是那个人就没有想着要或者出来，

温馨每天看着我欲言又止，可是她其实明白，很多事情她不可能瞒得住的。

她带着我父母来的，他们告诉我，沈肇牺牲了。

他们的副队跪在沈肇爸妈的面前，他爸妈没有说话，只是一夜间白了头。

我明白，其实他爸妈从来不支持他做这个，就是怕会有这么一天。

我和他爸妈说，我希望参加他的葬礼，作为他的未亡人，他父母同意了。

在他下葬那天，我写了一首歌，一手关于我们两个人的故事，从年少无知，到校园生活，从普普通通的学生情侣，到小明星和大英雄。

我用嘶哑的嗓音录下这首歌，录制到一盒磁带，想让他也听一听。

我想我以后再也不会唱歌了吧。

我想我以后，再也不能唱歌了吧。

那天夜里，我做了个梦。

梦里无边的黑暗，我似乎被置于深海之中，我可以呼吸，我也可以睁开眼睛，但是我什么也看不见。鼻尖是一股腥味，伸手却能摸到未知的礁石。

我好冷，好冷。

冷到，我也许再也睁不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