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孤舟 第2章 第 2 章

那双在梦里经常出现的，夹杂着冷漠疏离的眼睛出现在现实里，他曾经幻想过他们可能会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相遇。

毕竟当初选择来到这个城市，是因为那个人在这座城市长大，他想看看那人看过的一切，但他从来没有真的奢望有天会再遇见，还是在那么毫无准备的场合之下。

他已经躲的够小心了。

阳历12月的末尾，公司老板王泽窜个饭局，虽说是老板但大不了夏寒之他们几岁，都是差不多年龄的人，老板也没有什么架子，大家在一起也就是有个共同的爱好，顺便搞搞钱。

老板没想到赶上风口了，赚的倒是不少。

夏寒之到的时候人基本已经到齐了，也就是本地的几个主播，大概能坐一桌人，他们的公司远不止这么多人，还有很多外地的，但没办法现在就过来。

“哎，木各，来来来，坐这儿。”王泽招呼着刚进门的夏寒之：“就差你了。”

木格是夏寒之在网上的名字。

“打车过来的，下班高峰期，不太好打车。”夏寒之解释道。

“没事，又不是什么重要的饭局，大家自己人吃个饭，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又不让你喝酒，再说就你那酒量，跟你喝也没意思。”

“都跟你说了让你赶紧买车，也没见你少挣，整天抠抠搜搜的。”

夏寒之笑笑：“钱多了有安全感。”

王泽是个场面人，平时应酬不断，也爱喝点酒，跟什么人都能喝，但更喜欢跟志趣相投的人一起。

但是他遇见夏寒之，虽然能玩到一起，自从见过夏寒之的酒量后，就再也没跟他喝过。

夏寒之也没放在心上，这种天生的技能，不是后天能练成的。

看见倾城也在，叫了声姐，又和众人打过招呼，才坐下。

夏寒之旁边就是晓洛，晓洛本名不叫这个，这也是艺名，大家都是当主播的，虽然不及明星那么多讲究，但也不会把自己的真实姓名放在网上，见面还是以艺名相称呼。

夏寒之坐下后就看见晓洛不停地看手机，似乎在等待什么重要信息，一条提示音响起，看一眼，撇撇嘴失望的又放下。

“木各，今天这身真好看。”晓洛勾着头和夏寒之小声说着话：“这你自己买的衣服吗？可以啊！马上就要出师了。”

“不是。”夏寒之扶额，苦笑：“这是你买的你忘了吗？”

“我买的？”晓洛耸肩笑了下，无所谓的说道：“我怎么不记得！可能买的太多忘记了。”

要说夏寒之的穿衣风格，那全是晓洛的手笔，全身上下只有到锁骨的高层次短发是自己定的，其他全都是晓洛从网上看好了，直接链接分享，夏寒之负责买，但有时候晓洛也会买。

当初是晓洛带了他一把，刚开始直播那会儿，直播间根本没几个人，只有晓洛会带着他玩会儿，线下见了几次面，后来晓洛实在无法忍受夏寒之过于粗糙的穿衣风格，他也就成了晓洛的大型手办。

“跟你讲，老王说咱们欢音都是单身汉，他今天叫来一位朋友，据说特别帅，特有范儿，让咱们看看有没有看对眼的。”说完，晓洛捂嘴偷笑，很期待的样子：“搞得跟个拉皮条的一样。”

“这……好像跟你没关系吧？”夏寒之见晓洛兴致冲冲的样子，不免觉得好笑：“你家那位要是知道了，不怕他不高兴？”

“他？随便，”提到晓洛的另一位，刚才的神情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一脸无所谓：“看不见，摸不着的，有等于没有，再说他能把我怎么着！”

“哎，你到了，好，那你直接上来吧，三楼，309号”王泽电话挂了，对在坐的各位说到：“同事们啊！别说咱不想着自己人啊！机会不等人的！！！！”

“干啥呀？王哥，这弄得人多不好意思，搞得跟相亲大会一样，这么多人呢！你就弄一个，唐僧进了盘丝洞，这也不够分的呀，好歹多叫些人啊！”

“嫌难为情你别看。”王泽一翻白眼：“矫情。”

话音刚落，就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

“王哥。”

声音带着成年男性特有的低沉稳重。

听到声音的一瞬，夏寒之瞬间僵在原地，血液如洪水猛兽般向心脏、大脑呼啸涌去，四肢瞬间酸软无力，脑袋一片空白。

他……怎么出现在这儿？

晓洛戳戳夏寒之：“我靠，老王真的没有骗人。”

只见来人穿着简单浅灰色休闲西服，黑色高领羊绒衫，休闲裤，明明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衣服穿在这魁梧的人身上，瞬间爆发某种信息，变得极为引人注目。

特别是那张优越的面孔，长相偏硬，明明是个正派人物的长相，眉宇间又带有一丝匪气，格外勾人。

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晓洛看那人第一眼觉得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转头想要跟夏寒之说话呢，发现夏寒之没有反应，呆呆的看的眼睛都直了。

那边正在寒暄。

晓洛看到夏寒之才想起来为什么见那人有种熟悉的感觉，那不就是他才认识夏寒之时，那张拒人千里的面瘫脸吗？

“你……怎么了？”晓洛有点担心看看夏寒之，又顺着视线看看来人说：“是不舒服吗？”

“哦，没……没不舒服。”夏寒之被晓洛的声音打断思绪，这才回过神，调整下坐姿，仿佛想把自己隐藏起来，不让任何人注意到。

“我来介绍下。”王泽像个媒婆一样说到：“李格，我朋友，咱新公司装修，找的就是他。”

说罢，向李格身后看去“这位是？”

“许毅。”李格接过来说到：“我……”

话没说完，王泽哦哦了几声，挤眉弄眼一幅我懂了的表情，勾着李格肩膀，小声说着:“不是兄弟，你有情况你不早说，看这事儿弄得。”又对许毅说：“兄弟，对不住啊。”

许毅笑笑，没说话，李格一头雾水没搞懂情况道：“不是……”

“跟兄弟有啥不好承认的，大家又不是不懂。”说着拍拍李格肩膀。

王泽跟李格吃过几次饭，上了年龄的人总喜欢关心别人情感状况，有次知道李格没有对象要给他介绍女朋友，李格说他不喜欢女生，这个王泽自然懂，毕竟他混网络的，所以才有了今天这场饭局。

场面人，面子里子都是自己给的，只要自己不觉得尴尬，谁也不愿意尴尬，王泽接着介绍：“这是倾城，你们经常对接工作不用我多介绍了。”

李格朝倾城点点头，倾城回应。

“这是晓洛，我们这热度最高的主播。”

晓洛挥手示意。接着又介绍了几位。

夏寒之觉得那束目光即将落到自己身上，像被定在原地，有一瞬间呼吸急促，耳边充斥着自己的心跳。

“这是木各，我们这热门主播之一，哎，木格，你的名字合起来就是李格的格呢！你说这多有缘分！”

王泽又叫他一声，夏寒之知道自己躲不过了，慌乱抬头，视线相遇的那一刻，夏寒之能感觉到对方有一瞬间的错愕，又恢复客客气气的样子，好像还有别的什么，但夏寒之来不及多想。

只见李格主动伸出手：“好久不见。”

“好……”夏寒之像是被什么东西呼住了声带，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做不出正确反应，想要伸手接住对方的手时却见对方的手已经收回了，只能费力挤出：“好久不见。”

“你们……认识啊？”王泽诧异的问道。

“恩，高中同学。”李格面无表情的说。

“哎呦。”王泽笑道：“那感情巧啊！正好大家都认识。”

“也没有很熟。”李格淡笑语气平平，收回的手在看不到的地方握了又松。

“啊！”王泽尴尬的应了声，没再多聊，接着往下介绍，仿佛没有刚才这个插曲。

晓洛不时翻看手机，好像等来了什么消息，在不停地打字，没怎么注意夏寒之。

酒过三巡，众人聊得火热，只有夏寒之食不对味，剧烈的情绪波动让他口干舌燥，也不知道面前杯子里是什么，拿起来就喝，喝过才知道是酒。

酒精在身体里发酵，夏寒之没过一会儿感觉脑袋涨涨的，眼睛开始不由自主的往那一个方向瞟。

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脱掉了外套，两只手交叠垫着下巴，手中夹着烟，袖子推到胳膊肘，拄在桌子上，整个脊背微微弓着，像一头慵懒盯着猎物的豹子，裸/露在外的右手小臂上有一道伤疤，歪头和王泽说话，很正派，很稳重，眉宇间又带着一丝匪气。

夏寒之知道那道伤疤，那道疤让现在的夏寒之像个笑话。

即使在看不清楚的情况下，他的脑海里也能清晰的浮现那条二十公分刀疤的样子。

因为那是在他的悉心照料下才长好的，他亲眼看着那条疤是如何出现，又如何愈合，从而划破他黯淡无光的生命，至此他愿意抬头看路。

不看忍不住想看，看了又感觉心脏被麻绳捆了又捆的束痛，夏寒之被挠心的情绪包裹的严丝合缝。

不时有人向那人敬酒，一开始他还接着，直到他一手捂着胃，后来好像都被他带来的人给挡了。

看着他们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见李格扯了扯嘴角，笑了笑。

夏寒之隐约听到许毅叫那人哥。

夏寒之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待下去他一定会被闷死在这儿。

趁没人注意，夏寒之出了包间，来到厕所，从兜里掏出烟盒，手指抖动了几次才把烟点燃。太突然了，毫无防备。

夏寒之以为已经分开将近十年时间，没有见过的人，不会有再见面的可能了，他以为那个曾经为他带来一束滚烫炙热光芒的人，被他丢在原地没能握紧的人，已经消失在他的生命里了。

他太难受了，可同时还有一点庆幸，夏寒之任由这些情绪包裹着自己，刺痛着他，不想逃离，只有这样他才觉得活着真好。

尼古丁并没有让夏寒之好受一点，丢掉烟头，按下马桶盖，冲水。

走出卫生间，迎面撞上一个人，夏寒之潜意识想道歉，抬头，待看清对面是谁后，又低下头，他不敢看李格的眼睛，想道歉的话堵在喉咙怎么也出不了了。

“挡你路了？”李格哼笑。

他还是像以前一样，那样霸道、强势，堵着厕所门，带着情绪不管不顾一股脑全发泄出来。

沉默良久，像是没有等到他要的回应李格接着说：“也对，毕竟是不重要的前男友，不然也不会一句话没说就把人仍在原地一声不响的消失了，有什么可说的，或许连前男友都算不上。”

说完侧身，上厕所去了，徒留夏寒之在原地，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抬眼就看到对面倾城站在女生厕所门口，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我什么都没听到。”

留下一句消失在原地。

饭局已经接近尾声，王泽安排倾城要确保每位同事都能安全到家，众人开车的要么找代驾，要么叫人来接。

王泽负责安排李格，找的代价来了，亲自给人送走，并且约定下次再聚。

“哥，胃还好吗？”许毅见上了车的李格整个人像是卸了劲，完全放松靠在座椅上，关心道：“来的路上不是跟你说了别喝酒吗？上次陪客户喝的还没缓过来呢？你小心再胃出血。”

“没喝多。”李格在饭桌上就已经感觉到胃里烧的慌：“酒已经端到面前了，没法拒绝。”

“是没法拒绝，还是没来得及拒绝啊。”许毅说这话的时候瞟了李格一眼，酒桌上虽然看到他随意应对，只有许毅知道，他心思根本没在上面，不然怎么会连杯酒都推不掉：“是他吧？”

车已经拐了个弯，看不到那家酒店了。

“停车。”李格掀起眼皮看了许毅一眼，许毅悻悻的闭上嘴巴。

车停在路边，李格下车，关上车门：“明天把车开到公司。”

“哦，好的。”车子启动的瞬间许毅突然出声：“祝你顺利。”

夏寒之没有车，他打车走的，头很晕，他向来不能喝酒，一点点就能让他头脑混沌，准备回家的他，路上突然看到一家酒吧，或许是憋了一晚的情绪难受，或许是喝的酒还没被代谢掉，头脑昏昏沉沉的，跟司机说就停在这里，自己下车了。

夏寒之往酒吧走的同时，后方车上也下来一个人，跟着他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