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迟清淮白天早早的爬起来去上课,下了课就泡在图书馆里,啃着那些晦涩难懂的英文著作。没人告诉她,英国文学很多理论,是从法国那借鉴来的。而那些研究报告从法语翻译成英文,本来就抽象,她再想用中文理解,就更难了。可读不完这些书,下回小组讨论就只能放空。被点到名字答不出来,乐子可就大了。
“迟,你也在啊。”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迟清淮回头,是选修社会学时见过的同学,一个日本姑娘。初次见面时,迟清淮有点差异,因为她看上去不像本科生。果然,人家已经工作很多年了,职业是记者,而现在来念书不过是想给自己放个假,再深造一下。而那天的讲座恰好在一起,就这么遇见了。而一来二去课程有交集,就大概聊过天。迟清淮觉得这人挺好,有见识,也不太矫情,所以互相交换过不少观点。
“早啊,K,好久没见。”迟清淮难得仰起个笑脸,回复道。
“看什么呢?”那姑娘拿起迟清淮的书,看了几行,“皮埃尔,法国社会学理论大师,经常有一些不靠谱的结论,你可有的忙了。”
迟清淮回了个苦涩的表情,“看完还得回答问卷,正编呢。”
名叫K的姑娘笑了笑,拉开椅子坐下,“晚上有聚会,你要不要来?”
“什么聚会?”迟清淮愣了一下。她向来不怎么爱去人多的场合,可别人问了,也不太好拒绝。她本身朋友就不多,K虽然是外国人,不过对于很多问题的看法倒是跟迟清淮类似。
比如,在一节课上,谈到文学对社会的影响,以及很多同性元素会不会有强烈引导性。迟清淮这个立场,自然觉得这东西是天生的。可当众踹柜门这种操作,她也做不出来,所以跟着含糊其辞。倒是这姑娘,站出来说文学的形成来自于一个人的主观思想,以及被社会风气压抑下的欲盖弥彰。如果一个文学能形成人的共鸣,那么说明本身这个人心中,就存在这样的种子。文学于社会而言,是花,而深埋的根系,根本看不到。
这一段话,洋洋洒洒,老师也鼓了掌。本来嘛,课题研究不分对错,腐国也开放。
班里有小男生笑着问,K是不是弯的,她说她不是。小男生又问,那能不能追她。而K回答,你太小。
这种表达迟清淮是做不到的,她就像个闷葫芦,把话都憋在心里。可对于K的话,她也是认同的。文学是逆境中的绝望之花,对作者来说,存在救赎的意义。自己写的开心,哪管别人怎么想呢。
所以课后,迟清淮问K,怎么想到这些话。她笑笑,说自己是记者,看多了社会现实,也做过不少报道。那些所谓被引导的表象下,都含着层层叠叠的因,才会有不尽如人意的果。而因果这两个字,她说的中文,字正腔圆。然后她笑,说这些,西方人明白不了。
迟清淮回神,眼前多了一块巧克力,是北海道的白色恋人。K正看着她,“朋友帮我带来的,给你一块。文学系同学聚会,晚上会来的吧?”
“啊……会,几点,地址在哪?”迟清淮接过巧克力。
“在礼堂,六点,到时候我在门口等你。”
“好。”迟清淮撕开包装,咬了一口,“很好吃,谢谢。”
“那你接着看书,晚上见。”姑娘冲她笑笑,就飘然而去。
迟清淮把剩下的放进嘴里,饼干松脆,白巧克力带着奶香,挺好吃的。她向来不是一个会多想的人,也不会自恋到觉得谁都能看上自己。在异国他乡能有个类似看法的人,也挺好。
时间转向三点,迟清淮打算收了书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她今天来上课穿了件帽衫,有点过于随意了。而系里聚会一般也会有老师在,太邋遢不好。打定主意,她就回了家,开门发现季云思的鞋在门口,竟然在家?
说来她早出晚归,有几天没跟这位学姐碰面,她好像也挺忙。
上楼洗了澡,找了件白衬衣,又配了西装。想想,觉得应该正视一点,又在西装里头加了件小马甲,电视里都是这么穿的。在耳后和手腕喷了香水,才发现这瓶已经快要用完,也不知能不能再买到。
拿上钱包钥匙手机,迟清淮准备下楼,走到楼下却看见季云思正从书房出来,而鼻梁上架着无框的眼镜,看上去倒挺御的。
季云思听见迟清淮回来了,本来想打个招呼,却看见她匆匆忙忙上了楼,还洗了澡。而后又在房间里鼓鼓捣捣,别是有约会吧。秉着八卦的原则,季云思跑出来,想看看情况,接过就看见了穿着西装三件套的迟清淮,而她那及肩的卷发,上半部分被松散的扎在脑后,底下又留了一些披着,倒有几分不羁的味道。
看上去和平时不太一样了。
季云思笑着问,“干嘛去?有约会?”
迟清淮吓了一跳,赶紧解释,“没有,系里聚会,我不会带人回来的。”
看她的反应,季云思觉得好笑,明明自己没说什么。而那目光又再她身上打量了片刻,扑哧一声笑出来。
迟清淮一愣,“怎么了学姐?”
“没事儿,就觉得你这一身太正式,像……卖保险的。”季云思越看越觉得她这身打扮,不是像卖保险的,就是像房屋中介,怎么都不像是要去聚会,所以脱口而出。
“哦……这样啊。”迟清淮挠挠头,“那我把这马甲脱了?”
季云思点点头,“你这西装,还有别的颜色吗,休闲款的。”
迟清淮想了想,上楼拿下来一件墨蓝色的绒面西装,领口别着一枚暗紫色玫瑰的胸针,“这个行吗?”
季云思示意她换上,迟清淮真就乖乖的把这件黑色西装脱下来,放在一边,穿上这墨蓝色的。
人靠衣装,本来挺普通的人,穿上好看的衣服也会增色不少。季云思觉得现在迟清淮看上去有去派对的样子了,比了个ok的手势。迟清淮笑了,说谢谢学姐,把西装拿上楼,自己拿着钥匙就跑了。
她怕迟到。
季云思看着绝尘而去的人,心里默默猜测,真不是约会吗?而这身衣服跟迟清淮却莫名觉得挺搭,可能她本来就该是这样。
年轻真好,季云思揉了揉眉心,大学的时候,她也总去聚会,跟朋友喝酒。可这几年工作的事儿越来越忙,朋友们也都陆续成了家,能出来玩的人就越来越少。成长啊,就是跟熟悉的人们都分道扬镳。
季云思回屋接着工作,她的设计图还没画完。而另一边的迟清淮准时出现在了礼堂门口,K看见她,冲她招招手。
迟清淮走过去,环视了一下周围,果然,一个个都是盛装打扮来了,得亏回家换了衣服。
“迟,你看上去……很不一样。”K 发现了迟清淮的区别,平时她头发都是散着,一侧别在耳后。而今天为了省事儿,她就扎上了。又怕太像新右卫门,所以扎的松散了些。人还是一个人,能有多大差别呢。
“扎了个头发而已。”迟清淮笑笑。
“衣服很合适你。”K也笑笑,“进去吧。”
屋里是动感的音乐,比起系里聚会,更像是个找借口攒起来的局,最起码百分之八十的人迟清淮都没见过。也不怪她,她向来对人脸的记性不好。
跟几个认识的同学打了招呼,她就缩在角落里喝着橙汁,等过一会儿就回家。约也来了,承诺达成,她也就可以撤了,还有作业要写呢。K在远处跟人交谈,迟清淮走过去,跟她说自己要回家了,感谢她的邀请。可不知为什么,场上的音乐换了,从蹦迪改为抒情,而人们成双成对的跳着舞,迟清淮一脸诧异,这不刚认识吗?
“迟,跟我跳个舞吧。”对面的人提出邀请,
迟清淮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谁说换曲子就得跳舞的。而对面那人见迟清淮没反应,竟然用日语说,“帮个忙,不然我得跟这些没长大的小男孩跳。我不喜欢他们。”
迟清淮回头,果然看见有几个人往这走,而之前在课上问能不能追K的那个也在其中。
点点头,迟清淮伸手,而另一只手隔空搭在对方腰侧的位置,但没有接触。
说是跳舞,不如说是晃,也没什么舞步,只剩音乐,而光也越来越暗,
“你会日语?”对面这人问。
“只会几句,看动漫学的。”迟清淮不好意思的回答。
“你倒挺有趣。”那人笑,没再说话。
灯光全暗,迟清淮愣住,耳边传来其他人的一些响动,她有点摸不着头脑。好在,对面那人也没动,安静的站着,只是在灯亮前,抱了迟清淮一下。
“感谢你能来。”她说。
“啊……感谢你邀请我。”迟清淮挠挠头,笑了笑。
从礼堂出来,迟清淮依旧说不准这是个什么聚会。确实,系里的老师都在,可为什么最后这舞弄的像联谊,也没什么特别的牌子,表示这是相亲舞会啊。稀里糊涂的回了家,开门却发现季云思正在啃三明治,看见她,挑了下眉毛。
“呦,回来这么早。”
迟清淮看了她一眼,依旧带着无框眼镜。
“啊,我不太喜欢聚会,这次是朋友邀请,才去的。”她换了鞋,进厨房洗手,准备拿瓶水喝,恰巧路过季云思。
空气里有香水味,不是迟清淮的,也不是季云思自己的,是另一个人的。而这个人……是个女人。季云思瞪大了眼,为自己的发现表示吃惊,又装作不经意的问。
“什么朋友啊,男的女的。”
迟清淮正在洗手,听到这这话顿了一下,“女的。”
“哦……”季云思这声哦,迟清淮品不出什么意思,就像今天这事儿,她也没有头绪一样,也就不再多想。
脱掉了西装,搭在椅背上,开冰箱看到有青菜鸡蛋,迟清淮才记起自己也没吃饭。
“学姐,我做西红柿鸡蛋汤面,你要吃吗?”
“嗯?”季云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被问到的时候一愣,“好啊,谢谢。”
把衬衣解开一个扣,又把袖口挽起,迟清淮拿了西红柿,打了十字花刀,放到沸水里烫了60秒,随后拿出来去皮,随后切成小丁。而蒂的部分,也被她去掉。锅热了,放进油,又撒入葱花,等到出香气,迟清淮倒进了酱油,一瞬间,厨房里都是谷物的鲜香。
季云思看着她有条不紊的做着饭,依旧是认真专注的样子。她笑,穿着白衬衣做饭还不带围裙,也不怕崩上油。而目光落在那领子上,却看见一个红印,那分明是口红蹭的。
眯了眯眼睛,季云思想打趣迟清淮,夸她艳福不浅,可这话转了半天也没出口,因为不合适。可有一件事儿是确定的,那就是她这位室友,大概率是弯的。
这事儿在腐国很常见,而季云思不是老古董,她朋友里也有不少。而她自己倒是从来没体验过这事儿,而取向对于她来说,不是什么问题。地球本来就六十亿人,听上去多,可条条框框勾选下来,能入眼的就少。而把性别钉死,不太明智。最起码季云思最喜欢的老牌偶像就是弯的,虽然红颜薄命,可或者的时候,人家俩挺好。
迟清淮不知道季云思在想什么,她只想把面做好。酱油烹好后,西红柿也下了锅,慢慢熬成酱,她加水,转过头问季云思,
“学姐,你喜欢荷包蛋,还是飞鸡蛋。”北方话,意思是最后开锅把蛋液洒在上面。
“飞鸡蛋吧。”季云思甚至都没考虑,“对了,你有香菜吗?”
香菜?迟清淮打开冰箱,翻了翻,
“有。”
“那出锅前能不能加点香菜,这样比较好吃。”
蹭饭的还挺有要求,迟清淮笑笑,还是拿出香菜,细细切成沫,等着一会儿用。水开了,她把面放进去,又放了洗好的青菜。等着锅开,倒入蛋液,最后是香菜,大功告成了。
餐桌上,两双筷子,两碗面,正冒着热气。迟清淮坐在桌前,见学姐又拿出了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季云思看着这碗面,思绪飘回了小时候。那时候她姥姥也会给她做这样的西红柿鸡蛋炝锅面,说来,已经很多年没吃到。而她尝了一口,那味道,竟然也这么像。
对面那人低头吃着饭,依旧没什么话。
季云思也吃着面,想着算命先生说,红鸾星动的事儿。或许,也没那么不靠谱。吃完了饭,季云思提议称自己洗碗。迟清淮也没推脱,不过也没上楼,站在旁边等着擦干。
“你衣服上沾了口红,得先处理下再洗。”季云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提醒她。
而迟清淮听闻一惊,左看右看也没看见。
“在衣领,侧面。”季云思伸手指了指。
“哦……好,谢谢学姐提醒。”迟清淮觉得有点尴尬,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弄上的。
“你周六下午,要不要跟我去健身房?”季云思提议,“我工作了好几天,觉得身体生锈,得运动一下。你忙也没事儿,我可以自己去。”
迟清淮想了想,自己也确实需要运动。而周六……没课,问题应该不大,也就答应了。
晚上,迟清淮洗着那衣领上的口红,决定不要想太多。而季云思在书房挑灯夜战,接着完成她的设计稿。
面的香气还留在厨房,没散。
走过路过留个言呗,日更的作者现在可不好找啊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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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衬衣上的口红